一切又好像步入了正轨,我也慢慢习惯了多了程顾这个室友兼助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行业都有“金九银十”的说法,反正我们最近一段时间是忙惨了,基本上天天都在加班。程顾虽然原来学的不是相关专业,但是毕竟是高材生,对业务也上手很快。
这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的心理咨询师杨医生打来的,说有事情想和我谈,约了傍晚见面。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不太好,所以我是一个公益组织的心理帮扶对象。那时我才6岁,杨医生就是我当时的咨询师,如果不是她,可能现在我有什么心理阴影,得什么精神疾病都不奇怪。刚被送进福利院的时候,我基本上是不说话的,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就会尖叫。是她一直陪着我,做一些咨询和治疗,我才慢慢恢复正常。
虽然我们只是咨访关系,又或者说医患关系,但她对我来说,是非常信任和依赖的一个人。用她的话说,因为我的社会支持系统太少了,所以一段稳定的人际关系对我来说很重要。在我成长到能独自面对生活,或者是找到生活中的支持陪伴前,她愿意充当我的支持系统。
所以这些年来,虽然我们不再是传统的每周见面去做固定的咨询,当我遇到事情的时候,我还是会习惯性的去找她。即使她前几年已经退休了,我们的关系也没有结束。
所以我接到她的电话后,就把工作安排了下,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下,破天荒的提前下班了。程顾问我去干什么,我也没有解释,只是让他把我桌上的几个策划案再梳理一遍,做一个可行性分析。
我们约在了咖啡厅,我去的时候,杨医生已经等在那里。她告诉我,他们家决定陪着女儿移民到美国,手续已经办好了,可能下个月就要离开了。她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会对我的情绪有影响,所以提前和我说一下。
“其实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如果你需要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进行线上的咨询。或者,我也物色了一个人选,是我以前的学生,也非常优秀,我可以把你转介给他。”
虽然知道我们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她肯提前告诉我,已经是对我的极大尊重,但当下,我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我这个学生,是心理学博士,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心理诊所,在业内也做的小有成就。人长的也是一表人才,高大帅气。”
“知道的您是在给我介绍咨询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给我介绍对象呢。”我有些哭笑不得。
老太太也笑了,“其实当对象介绍给你也可以啊,反正你们两个都是单身。如果你们成了,估计你也就不太需要我了。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在我走之前,可以安排你们见个面。”
我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是慢慢的搅着我的咖啡。
她又嘱咐了我一些事情,突然正色道:“说起来,你有想过去找一找你的妹妹么?”
我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妹妹”这两个字,在我的生命中已经消失多年了,或者说,我刻意遗忘了很多年,即使是和杨医生,也很少谈起。现在我认识的人中,可能也只有杨医生知道这件事了。
“我不知道。”思绪翻涌,我记起曾经我有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妹妹。那些小时候的记忆都很模糊了,现在想起来,也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她当时年龄小,也不太记事儿,那些伤害可能也没那么大,很快就被领养走了。那时候我自顾不暇,还处在封闭中,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这些事也轮不到我做主。
我长大后,曾经也想过要不要找她。可是即使找到了,认回她又做什么呢?只是因为留着同样的血,互不认识也没感情的两个人,就要绑在一起了么?更何况,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姐姐,一家人生活的开开心心的呢?
“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这个事一直在你心里。也许你应该尝试一下,给自己一个答案。我们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有爱和归属的需要,我们有必要和他人建立情感联系。而她,是和你有着天然联结的人。”
“也许吧,但是我不想给自己不切实际的希望。”后面又聊了些什么,我有些心不在焉。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华灯初上。我站在路口,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虽然知道这么想是不对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生出这样的念头,为什么我的每一段关系,最后都不得善终呢?是不是我注定是一个人,每一个身边的人都要离开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半天,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只得选择回家。
一开门,屋里灯火通明,程顾正坐在客厅里看手机。见我回来,他起身快步走向我,关切的问我,“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都没有接,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难看?”
我盯着程顾的双眼看了一会儿,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很多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有委屈,有困惑,有不甘,来的又急又凶。我想,让我脆弱10分钟吧,就10分钟。
程顾看到我突然哭了,有些慌神。我对他说:“你能借给我抱抱么?”
听完我的话,程顾一把把我搂进怀里,紧紧的拥抱住我。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开始释放我的情绪。脑子里很空,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一开始我只是静静的流泪,慢慢的,我控制不住身体,开始颤抖的哭出声来。程顾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顺着我的头发和后背,给我安抚。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我已经有些缺氧,鼻子也都堵住,我才慢慢的平静下来,理智开始回笼。
看我渐渐止住了哭泣,程顾轻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我稍微有点尴尬,我是释放的尽兴了,鼻涕眼泪可淌的程顾胸前都是。我用手抹了把脸,咬了咬牙,退出了这个我还有些贪恋的温暖怀抱。
“好了,我没事了,可以满血复活了,谢谢你。”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可能我的笑比哭还难看,程顾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你先去洗把脸吧,晚上吃饭了没?要不要给你弄点吃的?”
肚子确实空空的,这时候我也没力气去争论自力更生的事情了,只能说:“帮我煮碗面吧,麻烦你了。”
趁着程顾做饭的时候,我干脆冲了个澡,在热水下多淋了一会儿。思路逐渐清晰,其实刚在发泄了一通,我的状态好了很多,除了还有点伤感,其他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满屋子的香味。
一碗简单的阳春面,面条根根爽利,淡酱色的面汤清澈见底,上面没有放葱花,因为他知道我不吃,而是卧着一颗漂亮的荷包蛋,看的人食欲大振。
我坐下,慢慢的吃了起来。程顾坐在我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低头吃面,假装看不到他探寻的目光,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才抬头对他说:“你不用问,我也不会说。今天让你见笑了,谢谢你的款待,面很好吃。”
“好吧,我不问,不过如果你还想哭,我的肩膀随时可以借给你。”程顾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