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遥山远水内,月光照亮了两个执手而归的人影。
“回来了,还是明昭晞最好。短期间内,吾是不想出去了。你说呢,不世并?”应零放开逍遥游,抢先一步坐在了不世并的面前,手抚上琴弦,轻轻拨弄。
“零儿,你占了我的位置。”逍遥游有些无奈地看着应零。
“什么你的?你的不就是吾的。接着!”应零理直气壮地霸占着他弹琴的位置,随手甩过去一样东西。
逍遥游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只金叶点缀的白玉笛,上面悬着赭色玉瑗琉璃坠。
“今夜,不世并归吾,天人笛归你。”应零手肘撑在石桌上,托腮看着逍遥游,“听了这么久,别告诉吾你不会吹。”说完,她便奏起了那支,逍遥游再熟悉不过的临江仙曲。
“哎,竟连不世并都投降了。”逍遥游感叹了一声,便随着音律吹和起来。清雅的笛声配合着出尘的琴音,默契十足。
一曲罢了,应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倒让吾想起了诗姐他们。旻月抚琴,遥星吹笛,偏偏我们这刚好相反。说就来气,人家夫妻相处和谐,堪称一对神仙眷侣。而你,没事嘴贱刺吾,甚至好几次因为下棋对吾大打出手。逍遥游啊逍遥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敌人呢。”
“也许用敌手一词更为合适。”逍遥游并无反驳后一句话,“不过,你说大打出手,我真冤枉。每次都是你最先打翻棋盘,我不过是被动接招,结果浪飘萍却帮你不帮我。”
“谁叫你一直赢,还不许吾悔棋。”应零把头一偏,“就连你的好友都看不下去了。”
“落子无悔。”逍遥游语气认真,却面露笑意,“怎能回头?”
“想以前都是吾赢,自从你……吾就没赢过了。”应零叹了口气,继续抱怨道,“哼,若是诗姐想悔棋,别小楼一定会让她,才不会像你这样固执。”
“但旻月不是会悔棋的人。”逍遥游坐在了应零的面前,“你不提旻月倒罢了,一提起便让我在意。若不是我无意中发现你写给她的书信,我还不知你们的关系。”说着,他闭了闭眼睛,神色颇为无奈。
“明明你的年岁比李剑诗大,偏要认她做姐。”逍遥游提及此事,忍不住感叹一声,“幸好信中没唤遥星姐夫,不然现在,我的辈分堪危。浪飘萍知晓后,至少会取笑我十年。”
“谁、谁说吾比她大,吾明明才二十岁!”应零面色恼怒,似乎被逍遥游戳中了痛处。
“你说你二十岁,那二十一年前,我所见的人是鬼吗?”衣袂挥动,一副茶具出现在了石桌上。逍遥游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不世并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呃……女人嘛,当然是越年轻越好,真实年龄不重要啦。何况她的剑也值得吾叫她一声,诗姐。”应零对着他眨了下左眼,“再说,那时我们又不认识,怎能料到会有今日?”
“不说旻月,你是如画江山的义妹,却让他的孙儿凯风弼羽叫你姐姐。”逍遥游品了一口茶,“到底谁错了辈数,谁又占了便宜?”
“我不管!反正本姑娘永远二十岁!一直都是,年年……不改……”说到后面,应零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逍遥游察觉到她的异常,放下茶杯,看向她。却见她手捧茶杯,盯着氤氲的热气失神。
心知自己可能触碰到她的秘密,逍遥游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询问。
“虽然芳龄永驻是好事,但当为夫步入期颐,夫人却依旧处于桃李年华,会让逍遥游感到寂寞啊。”
“有什么好寂寞的,吾又不是不陪你。”应零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逍遥游无奈地看着她手中的空杯:“你这般牛饮,会让我对自己的茶艺失去信心。以后你可能品不到休琴忘谱的手艺了。”
“哼,你这火候,也只是糟蹋黄山毛峰,不喝也罢。”应零将杯子放下,面露嫌弃,“下次换吾来。”逍遥游苦笑了一声,但见她恢复正常,却是放心了许多。
“好吧,我会期待。”
“真要算起来,二十一年前,你该是三十岁,而吾是二十,所以你比吾大十岁。”应零右手撑腮,凝视着逍遥游,神色难得认真起来,“等你百岁,届时,按照人族的寿命,我们都算快入土的人了。”
“感谢这十岁,让逍遥游只错过你二十年。”逍遥游笑了一声,为她再添上茶水。
然而,应零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二十年吗?但……吾早就死了,死在了二十岁。”应零语气平静地诉说着她最大的秘密,眼神中却透露着难言的悲哀,“应零,应自飘零。不过是执念化身的怪物,代替一个早就不存在的人。在最好的年华相遇,也是她的执念啊。但这样的吾,却因为你逍遥游,再世为人。所以,从我们相遇算起,你比吾大了十岁。”
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让逍遥游忆起了在覆舟虚怀,自己对她说的话。
“早在二十一年前便不复还,我也是活在戏中不愿清醒的人。”逍遥游闭目自语,神色复杂,“原来,不是错觉,都一样……”
应零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释然一笑:“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对吾而言,过往诸般,千年如一瞬。所幸相遇,在这之后,一瞬抵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