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矜北说完，顾景行陷入沉默。
他是想反驳的。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一个活了二十八年的直男突然变弯，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何况他也确实是受小说影响，才会对江燃产生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也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跟江燃认识的时间其实不算长，没见过他谈女朋友，所以他被掰弯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那就是他这个人对任何事都很认真，喜欢钻牛角尖，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完成。”
“这点你从他搞编程，做程序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
顾矜北手里捏着矿泉水瓶，目光远远落在江燃身上，若有所思。
“记得高一刚开学那会儿，我和唐广军因为打架被带到派出所问话。”
“对我俩来说，进个派出所什么的都是小事，毕竟初中没少闯祸，所里那些人一听我是顾卫东的儿子，也都不会刁难。”
“但那天有点不走运，值班警察不认识我爸，于是我俩就只能走流程，被关在小黑屋里写笔录，等家属来拎人。”
“当时我爸妈都在国外，唐广军爸妈又忙的不着家，想来想去，只能打给刚认识没多久的江燃。”
“江燃来了以后，一个人带着那几个地痞流氓到医院检查，谈赔偿，等所有事都忙完，已经是凌晨五点，天都快亮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接我们出去时的样子。”
“那天夜里雨挺大的，江燃估计是出来的急，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衣，冻的嘴唇都是白的，眼睛里也全是红血丝。”
“后来我才知道，江燃他爸就是警察，本来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事，为了保护他爸的名声，江燃愣是自己扛下来，没有一句怨言。”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所以我就在想……”
“像他这样的人要是喜欢上谁，会变成什么样？”
顾矜北说完，扭头看向顾景行。
顾景行表情严肃，目光始终盯着江燃的方向，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他讲话。
直到顾矜北起身，顾景行才后知后觉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是他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一次又一次纵容自己接近江燃，做出那些逾规越矩的事。
殊不知，他自己根本都没想明白。
万一真像顾矜北说的，他是因为受到腐文化的“荼毒”才突然变成这样，只是一时兴起，那现在的行为岂不是很恶劣？
“总之，你好好想想吧。”顾矜北说，“以前你年轻，不靠谱也就算了，现在好歹是快三十的人了，做事要有分寸。”
顾景行：“……”
顾矜北：“我去下洗手间。”
顾景行：“等等。”
顾矜北：“？”
“他现在知道了吗？”顾景行皱眉，“我是说……江燃。”
“不清楚。”顾矜北耸耸肩，“不过我觉得多少会有点感觉吧，毕竟除了唐广军，其他人都看出来了。”
顾景行：“…………”
待顾矜北离开，顾景行背靠墙壁，叹了口气。
几秒后，他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出玻璃房。
……
“顾医生，您是不是忘了，我主修家庭心理学，对这种病例没什么经验……”
萧时没想到，短短半天之内，顾景行第二次来到他的办公室。
只不过，这次戾气没那么重了。
顾景行：“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不是说你大学主修什么以后就只能做什么，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的治疗中心规模不算大，萧医生既然选择来这里上班，就应该做好被当作万金油的准备。”
萧时：“……”
“这是患者档案。”顾景行没给萧时拒绝的机会，把江燃的档案拍在桌子上，“尽快熟悉一下，我安排他下周跟你见面。”
萧时接过档案，有点头疼。
顾景行说这位患者点名让他来做治疗。
一开始萧时以为对方情感受挫，想找人倾诉。
毕竟他的职位是“家庭心理咨询师”，主攻情感问题。
但顾景行却说，对方没受挫，只是经常认为自己是一串代码，还喜欢探讨宇宙奥秘。
萧时觉得，这种病例明显更适合擅长临床心理学的顾景行来处理。
“他之前一直都是我的病人，所以有些事，我必须提前告知你……”
“小朋友平时不太爱说话，但遇到感兴趣的话题又会滔滔不绝，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打断他，让他说下去。”
“虽然他说的有些东西你可能听不懂，甚至觉得很枯燥，但是记住，一定不要表现出来，因为那是他释放情绪的出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还有……”
“他紧张焦虑的时候，手指会在沙发上敲来敲去，那就说明你戳到了他的痛处，要立刻停止。”
顾景行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档案上江燃的名字，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转交一个病人。
……倒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萧时作为情感类咨询师，几乎一眼就看穿了顾景行的秘密。
他对档案上这个男孩儿，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
也许这才是他急着把男孩儿转过来的原因。
心理医生和患者之间是不能产生任何感情的，这是治疗中的大忌。
无论是移情，还是逆移情，都会对治疗带来严重的阻碍。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接着忙吧。”顾景行起身。
“顾医生，等一下。”萧时叫住他。
顾景行：“怎么了？”
萧时犹豫片刻，道：“顾医生，如果你遇到什么情感上的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在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不用了。”顾景行说，“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也指望不上别人。”
说完，颀长的身影转身离开办公室。
萧时翻开档案。
江燃，宁城二中高二在读，理科，十八岁。
好家伙，才刚成年……
难怪顾景行要叫他“小朋友”。
萧时摇了摇头，觉得有点可惜。
两人相差十岁，就算真走到一起，大概率也会因为代沟无疾而终。
毕竟人生阅历不同，思想上很容易出现分歧。
何况江燃今年才十八岁，以后会见到更多人，更多风景，思想也会随之发生改变，保不齐哪天就拍拍翅膀，飞得无影无踪。
这种案例他见过太多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不是年龄差，而是性别。
顾景行今年二十八岁，过不了几年就要考虑结婚生子，真找个同性，各方面压力都会很大。
这么一想，及时止损也是好的。
……
乔若安在VR区玩儿了整整一下午。
中途他因为3D眩晕停下了几次，但因为游戏实在太有意思，休息了一会儿又重新上场，到最后玩儿得满头大汗，两条腿像是踩在棉花上，站都站不稳。
“北哥，我好晕……”乔若安抱着顾矜北的胳膊，脸蛋儿红红的，跟蒸过桑拿似的。
顾矜北一边用纸巾帮他擦汗一边吐槽：“都说了，不能一下玩儿太久，你还不听话。”
乔若安晕机又晕船，玩儿VR太久肯定会难受。
他也是怕乔若安不舒服，一直在旁边盯着，等他累了就跑过去擦汗喂水，顺便劝他今天先玩儿到这，改天再来。
但小家伙死活不听。
顾矜北看乔若安那么喜欢，又真的很开心，便没忍心再说什么。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唔……不行……”乔若安闭着眼睛鼓了下腮帮子，“我想吐……”
顾矜北：“……”
乔若安：“要去洗手间……”
顾矜北嘴角抽搐，蹲在乔若安前面：“上来，我背你去。”
乔若安摇摇头：“没事，我能走。”
虽然有点儿走不稳吧……
“还不听话？”顾矜北瞪他一眼，“一会儿你要是走晕了，吐在路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听到“收拾”两个字，乔若安立马老实了，乖乖趴到顾矜北背上。
双脚离地的瞬间，乔若安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飞了起来。
跟在游戏里一模一样。
“北哥，VR真好玩儿，明天还能再来吗？”乔若安把脸搁在顾矜北肩上，小猫似的蹭了蹭。
“不行。”顾矜北不假思索，“后天就开学了，明天我要跟你过一整天的二人世界。”
“……”
乔若安轻哼，在顾矜北肩膀上咬了一口。
……
卫生间里。
乔若安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完之后他洗了把脸，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北哥，我没事了，咱们去吃饭吧！”
“刚吐完，还有胃口？”
“有啊，我已经饿了！”
顾矜北捏了捏乔若安的小肉脸，心想，小家伙高强度运动一下午，是该饿了。
于是两人找到江燃，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江燃运动了一下午也挺饿的，见两人不介意带他这个电灯泡，果断答应。
然而往电梯走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顾景行。
顾矜北：“你先接。”
江燃点点头，接通电话。
“江燃，走了吗？”
“还没。”
“来我办公室，萧时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需要你来签下字。”顾景行顿了顿，“签完字，你在我这边的治疗就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