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婧当然是认识奚明光的。
就算她们在孤云学院仅有的交集不过是那一次送错的补充剂。
但奚明光作为奚家最后的继承人和年纪轻轻就入了远征军的高级人才,话题度在学院里特别高。
加上她有一副远超alpha平均水平的脸。
况且此情此景，褚婧也是来参加奚明光omega的葬礼，又怎么会不认识对方呢。
只是面前这张脸太久违了,一瞬间让褚婧想到那年春天的剑道训练场,金色的刘海被汗水打湿的alpha的眼眸。
带着无辜的歉疚，仿佛是褚婧做错了,非要把那瓶限定款的黄桃味的补给剂送给她。
褚婧那时候想到是：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alpha啊,一次送错也是我的错，第二次你怎么还想收呢。
你长得好看，家世也好,也不差钱,图什么呢？
真是怪人。
此刻雨下得淅淅沥沥,送花仪式已经结束，不少人在等待修女的吟唱。
奚明光直接穿过人群走来，引得不少人的注意。
褚婧一瞬间只能听到雨落在伞面的声音,嗒嗒嗒地催出了她的眼泪。
她盯着那丑了吧唧的手帕,正在犹豫要不要接，袭初鸣却转身把褚婧拉到了自己身边,客气地对奚明光说——
“不好意思,她这两天感冒了,加上和蔺先生关系不错,所以才悲伤过度。”
黄桃手帕被奚明光收了回去，她转身看向袭初鸣。
不是每个孤云学院alpha分部毕业的alpha都会从军,帝国需要的军人不止要各方面顶尖,也要有赴死的觉悟。
袭初鸣少年时代各方面都不错,但从没觉得自己应该为帝国捐躯。
机甲也不是课程,她需要一个能给她带来利益的omega,拓展家族的事业。
褚婧其实算不上一个好的omgea妻子，她不擅长交际，更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大多时候只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
袭初鸣也不是没权衡过。
但褚婧的alpha母亲现在是帝国远征军的指挥，完全满足她的需要。
褚婧虽然不及其他女性omega美颜，但容貌清雅，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惹人着迷的，加上她足够单纯，一眼就能看到她的绝对爱慕。
这是一门划算的买卖。
但袭初鸣没想到婚前褚婧说的腺体缺陷会让她们结婚几年都没有孩子。
这对袭家不算好事，袭初鸣的oemga母亲已经在劝说她去找个其他omega生一个了。
但褚婧坚持要离婚。
怎么可能呢。
袭初鸣不愿意放过对方带来的利益，哪怕omega没有生育能力。
但褚婧却越来越不像以前温柔小意了。
她甚至有些疯，如果不是蔺钰是奚家家主的omega妻子，之前聚会都和褚婧交谈甚欢，袭初鸣甚至不希望褚婧来这里。
褚婧被袭初鸣攥着手，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心里越发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她信错人了。
现在omega母亲去世，alpha母亲在远征军又经常失联，她哪怕如实告诉母亲，也总会被袭初鸣搪塞过去。
最近袭初鸣甚至强制开启了她光脑同步的权限，监视她所有的动态。
大概是褚婧抖得太厉害，奚明光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但黑伞遮住了褚婧的面容，奚明光只看得出她过于瘦削的身形，还有抓着雨伞骨节泛白的手。
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折磨，又没办法说。力气都用在一处，如同风雨中的蒲公英，花瓣散去，只留下一根空心的花茎。
“是这样吗？”
奚明光移开目光，冲袭初鸣笑了笑，“我看褚婧学姐身体很不好，修女吟唱还需要一会，让她先去休息。”
她甚至没问一句可不可以，仿佛只是通知袭初鸣。
奚明光早就不是当年十五岁的孤云学院一年级，她这些年以极快的速度成长，压根没人敢继续窥视这个有千年根基的奚家。
毕竟这个面容英气的alpha几乎是班上钉钉的下一任指挥。
她已经走完了一个指挥升职前的所有职级，只需要一次虫潮，她就可以彻底成为新任指挥。
袭初鸣：“不劳烦奚……”
跟在奚明光身边的管家却已经让女仆去搀扶褚婧，当着袭初鸣的面带走了对方。
众目睽睽之下袭初鸣也不敢再把人拉回来，她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位昔年学妹眼神冷冽，像是和自己有仇。
什么仇啊，这个小鬼当初剑道大赛还赢我呢。
一点尊敬前辈的意思都没有。
但在学院里好歹还有学姐的头衔，现在她们的身份早就不一样了。
贵族加上远征军，哪怕奚明光现在是个死了omega的alpha，仍然是块香馍馍，无数omega都对奚家新的omega夫人位置虎视眈眈。
贵族的葬礼流程也很复杂，举行一天是常有的事，晚上还有专门的剧团来家里演出。
褚婧被女仆带到了奚家城堡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毕竟之前蔺钰活着的时候就经常邀请人来奚家做客。
他是一个圆滑得不会让人讨厌的omega，不过作为男性长得有点过于漂亮了。
大概是以遗民的身份和奚明光结婚还悄悄领证让不少人觉得里面有点猫腻，蔺钰偶尔会提起相爱的过程。
俗套又顺理成章。
奚明光本来就是远征军，巡航是正常工作，那么遇见流亡的omega也不奇怪。
AO感情就是不讲道理，所以有了孩子也很正常。
再加上蔺钰是个宝石商人，经常有人请他去鉴定，不少人也带他加入首都星的交际圈。
偶尔褚婧被婆婆带着去其他宴会，也能看到蔺钰出席。
无数人都说奚明光娶了个很好的omega，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很得体。
得体、善于交际和姣好的容貌是交际圈的规则。
恰好是褚婧不喜欢的规则。
她就算参加也闷在角落，去看窗外的星星，思考自己的新课题要从哪里研讨。
蔺钰和她聊过几次，还问了一些关于孤云学院的问题，褚婧倒是都告诉他了。
想着大概爱情都这样，需要从别人那里打听点自己不知道的。
不过褚婧自己的爱情早就枯萎了，还深陷泥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抽身。
现在褚婧坐在女仆安排的会客室内，捧着冒着热气的姜茶，突然发现自己从前和蔺钰的聊天好像都是在聊奚明光。
蔺钰压根没怎么说他和奚明光的相处，反而告诉了不少奚明光平时的习惯。
所以褚婧在看到角落的缝纫机会哦了一声。
真想不到长成那样的家伙居然喜欢缝纫，好怪。
那刚才她想递给我黄桃手帕不会也是她自己做的吧？
不是铁血的alpha副指挥吗，和我母亲完全不一样。
褚婧垂着眼，兴致缺缺地吃了块饼干，发现窗外正好可以看到远处墓园的人们。
正好一个人alpha正抱着孩子走回来。
雨下得很大，奚明光走得又快又稳，雨幕里她的身形都赏心悦目得很，但没过多久消失在褚婧的视线里，又……
出现在这间客房的门口。
金发的小男孩长得很像蔺钰，他松开了奚明光的手说我去看弟弟了。
留下奚明光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褚婧。
褚婧有点无措，刚想站起来和对方说话，奚明光问：“医生来过了吗？”
还没等褚婧回答，边上的AI机器人回答了一声来过。
奚明光进来后门自动关上，她一边阅读AI机器屏幕呈现的检查报告，一边惊讶地看着褚婧。
“学姐，袭初鸣居然对你有暴力行为？”
站得近了，又没有黑伞遮住脸，奚明光自然看见了褚婧头上戴的白花。
仿真的绢花，看上去栩栩如生，却给现在的褚婧添了好几分哀戚。完全不是那年春日剑道练习场馆那个生动的omega。
她好像真的快枯萎了。
奚明光又问：“褚指挥知道吗？”
褚婧抿了抿嘴，“不知道。”
奚明光：“为什么不和她说？”
褚婧：“我的光脑被控制了，只有关闭状态才不会被监视。”
奚明光：“现在？”
褚婧：“现在是关的，在你的地盘，她应该不敢打我。”
应该。
奚明光深吸一口气，又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份报告，然后转头去看褚婧的脖子。
修长的脖颈被包裹，看不出伤痕，宽大的袖口遮住了手，也看不见伤痕。
奚明光客客气气地问：“能给我看一眼吗？”
褚婧长得就很符合人们对小白花的定义，天真纯洁、不谙世事。
偏偏她被人掐断了根茎，花瓣都已经碎到泥土里。在此刻的奚明光眼里眼圈翻红，带着点惊惧地瑟缩，似乎是对alpha无差别的害怕。
奚明光只能退后，她认真地给褚婧道歉：“对不起。”
这一声似曾相识，褚婧抿了抿嘴，“我不是觉得你怎么样。”
“就是……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奚明光坐到她对面，中间隔了一张桌子，窗外是被风吹成花的雨水。
奚家很大，每一个来过的人都会震惊建筑的风格和千年不朽的审美。
同样这个家族给人一种历经风雨不会倒塌的坚韧，如同每一代的奚家人，都会为保护人类而在虫潮里竭尽全力。
每一寸骨似乎都是为了人类而生的。
奚明光点头：“那她呢？你还喜欢她么？”
褚婧知道她说的袭初鸣。
时过境迁，她想起当年送错的补充剂有点难堪。
“我没办法。”
下一秒她倏然抬眼：“奚……学妹，你可以不可以这次回远征军告诉我母亲我的事。”
“她一年到头几乎没休假，年节回来的话我根本没办法离开袭初鸣的视线……”
“我……”
她着急地狠狠抠着自己的掌心，奚明光发现对方掌心还有刚结痂的伤口。
奚明光让AI机器人去制止了褚婧的行为。
褚婧被AI用手铐拷住了。
她震惊地看着奚明光。
对面的金发alpha露出和当年一样的无辜神色，“对不起学姐，我怕你伤害自己。”
随即她认真地问：“褚临摇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老师。”
“我有义务帮她解决女儿的婚姻纠纷。”
她人没靠近，就老老实实得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外面天气阴沉，屋内开着壁灯。灯光是仿烛火的，乍看像是被风吹得忽明忽灭，衬得此刻奚明光的神色有点难辨好坏。
但她毕竟是远征军的人，母亲也提过奚明光。
口吻带着欣赏，又有点遗憾。
褚婧那年刚结婚，还没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婚姻多么跌宕，即便听懂了遗憾，也没接话。
褚婧：“你想怎么解决？”
奚明光露出一个笑，让AI解开了手铐，给褚婧续了姜茶。
“在这之前，我有一个秘密告诉学姐。”
“蔺钰和我是协议结婚，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