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不对。”
看了看匣子中的事物,郑掌柜稍稍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作为一个镖局头子,这些年护送过的物件没有上万也有几千,眼力见还是有的。
仅仅只是一眼,郑掌柜就能看出来,这匣子中的根本不是什么古董酒盏,只是被墨水染黑的本地产品,单个买价值不超过五个铜钱的便宜货。
而在郑掌柜的对面,稍晚时分刚跟菲尼克斯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左乐,也在端详着那个冒牌酒盏,完全不意外的说道:
“事情若真是有这么简单,那我大概就要担心梁大人挑人的眼光了,对了,郑掌柜,关于那位鲤先生和孤狼先生,有什么线索吗?”
“大致有一些头绪,那位鲤先生是梁洵的好友,不难看出,是大炎某个世家出身的;而那位孤狼,据说是魏公的好友,想必是鲤先生从魏公那边请过来帮忙的。”
“也就是说,魏公知情?”
“不能完全肯定,只是将好友引荐给另外一个好友,并不能证明魏公有想要插手的意思,万一真的只是单纯在介绍朋友呢?”
“……想来也是,以魏公的手段,若他真想插手,恐怕我们也没办法安心在这里喝茶了,如此一来,家父最大的顾虑也将消失。”
说到这里,左乐喝了一口手边的茶水,而郑掌柜则是颇为遗憾的说道:
“早年就听过魏公的逸闻,却始终没机会去龙门一睹其风采,实在可惜。”
“掌柜也对魏公此等人物感兴趣?”
“早年行走江湖,用的刀,听闻魏公剑法卓绝,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那么言归正传,这样算起来,岂不是梁大人挑那个龙门人入局的,顺带还连着充当护卫的孤狼?”
“多半是。”
“……这两人会是计划中的变数,而且我有预感,那个孤狼将会是最大的麻烦。”
“左公子的担忧并无不妥,既然能与魏公交好,那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且据您所说,您的护卫与其交手片刻,却完全没有讨得了好,如此看来,对方的实力,恐怕不亚于你我,但……这明显不合常理了。”
“嗯?此话怎讲?”
听到郑掌柜这话,左乐稍有疑惑,便选择继续追问,而郑掌柜也是解释说道:
“梁大人应当是我们的人,他挑来的人不该会玩这一手才对。”
“罢了,梁大人也是个身不由己的苦人儿,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她’。”
“……三山十七峰,有仙则灵,古时,尚蜀多梦,不仅人有梦,万物皆梦中。俗话说,众物有灵皆神仙,万语千言只一呵,传闻千年之前,那时的大炎城镇分布,与现代大不相同,尚蜀人的祖先正是梦见了同一个梦,才来此地安居乐业。”
“尚蜀的传说向来如此悠扬壮美。”
“但也曾有过令人心慌的传闻就是了,比如偶尔出没并吞吃人类美梦的恶狼之类的,不过那也只是我从父辈那里听来的民间杂谈罢了,不值一提。”
“嗯,话说,那位罗德岛的干员,陈,她是我们大炎的龙,没错吧?”
想到那个在夜市中尽职尽责找了他足足十几分钟的身影,左乐都不由得想向其表达钦佩的意思,若是大炎所有巡捕都有对方的这种责任感和认真程度,衙门的业绩怕不是得上升起码六个点。
而在听到了左乐的话后,郑掌柜点了点头,稍微有些唏嘘的说道:
“没错,如果我的情报网没有失误,那位陈,其身份或许比孤狼的实力还需要注意,她大概是魏公的亲侄女,算是大炎的郡主。”
“嘶——我才刚刚觉得父亲的顾虑可以消除来着……那这要一个不合适,怕不是会直接与魏公决裂……刚才实在多谢掌柜接应,不然我怕不是会被那位陈女士给追上。”
“作为魏公的侄女,想必这位陈也师承魏公,再加上真龙的血脉,左公子不敌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出手就当是因小女出手莽撞的补救吧。”
“既然如此,原谅我的冒昧,掌柜如果对上那个孤狼或是陈,胜算几何?”
“若是那位陈郡主,我应该能够以重伤为代价,勉强制服她,但不能保证其性命无忧,而那位孤狼……我大抵不是对手,那种即便单是接近,身体都在提醒你立刻远离他的危机感,实在此生难见。”
“…………此等实力,难怪魏公会将其引荐给鲤先生作为护卫,不过,这样我们岂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功概率?”
“左公子莫急,此事也并非没有出路,只是需要一个针对这位孤狼的周全计划而已。”
“唉……也罢,还是先处理眼下吧,话说,掌柜为何一直在看这只假盏?”
左乐有注意到,自打在确认酒盏为冒牌货之后,郑掌柜就一直没有将其放下,而且还一直看着它,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一般。
不过,面对左乐的询问,郑掌柜却是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神态,开口解释道:
“我只是在回忆那酒盏的样子而已,当初就是我和那些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块护送的那个酒盏,路上还遇到了不明来历的贼人,炸了车队,借着大雨尾随了我们二百里,不敢反击,怕暗箭,不敢门头跑,怕逃不出去……”
即便郑掌柜说的很平淡,但左乐完全能够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听出那种近乎绝望的感觉,便稍有感慨的说道:
“晚辈倒是听过此事,司岁台曾秘密委托名震一方的行裕镖局,押运一件奇物,没想到途中却出了危险,奇物也下落不明……”
“唉……是我的错啊……”
“这……抱歉掌柜,晚辈不太懂安慰人具体该说些什么。”
“无妨,只是一个老人无聊的回忆罢了,幸好这一次,没有遇到像当初那么咄咄逼人的弓弩高手。”
“那,前辈后来是如何脱险的?”
“运气好而已,两个好伙计也没挺过来,瞑目了,呵……镖局的规矩,就是‘先救货,再救人’,做这行的,其实都有心理准备,不过队伍里没了伤员,倒也能放开手脚,那晚雨大,正好洗刀。”
听到郑掌柜的话,左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就跟刚刚一样,明明郑掌柜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甚至于连拿着手串的右手都没出现什么用力的迹象,看起来就像是个人畜无害喜欢碎碎念的老人。
可是,那股实质性的杀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什么‘放开手脚’,什么‘正好洗刀’,说直白一点,不就是因为好兄弟先行驾鹤西去了,然后还活着的直接怒气爆种,不管什么货了,干脆杀穿一片吗。
尽管用这种说法很不合适,但有一瞬间,左乐是真的这么想的,不过好在郑掌柜并没有注意左乐的脸色,而是面带忧愁的看向了外面,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奇怪了,遥夜这孩子即便是跟我置气,这个时间也早该回来了才是,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遥夜……是您的那位女儿对吧?那个,原谅我的冒昧,为什么您身为一个卡普里尼,会有一个菲林的女儿呢?”
“……唉,说来惭愧,遥夜那孩子的父亲,也就是那两个好伙计中的一位,他在临终前,把遥夜托付给我照顾,我在那之后,也就慢慢做起了客栈掌柜,不打算继续经营镖局了,不过,这终究是家业,一堆老朋友靠着这碗饭过日子,所以,遥夜是迟早要接过我的位置的,在那之前,我得给她铺好路才行啊……”
——视角转换的分割线——
郑掌柜和左乐正在行裕客栈那边聊天等待,过的非常悠闲,可他们刚刚才谈论到的杜遥夜,现在过的却是一点也不舒服。
“唰!”
“哇啊?!”
伴随着一阵刀光和惊叫,身形略显狼狈的杜遥夜又一次险之又险的闪避开了陈的一记斩击,随后一边沿着街道跑,一边对着身后喊道:
“你……你们这两个家伙,怎么这么难缠啊!”
“废话!因为你是我们能追查到的最后线索!哪能那么容易让你跑掉!”
“我……这可是市区,你们还在这里舞刀弄枪的,就不怕被衙门的巡捕抓去吗?!”
“反正占理的也是我们!正好还能举报一下你白天想要抢劫我们的事!”
“你们这两个死脑筋!那个龙门人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这么维护他?”
“因为我是龙门警察!他是龙门人!仅此而已!”
“咕…………”
这理由的确很充分不是吗?最起码杜遥夜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让陈不继续追自己了。
不过,这不代表杜遥夜就会束手就擒,说到底,她之所以会在这里逃跑,可不是因为追她的陈实力怎么怎么强,只是她觉得自己对上陈和诗怀雅,这么一打二很不利,所以才主动跑的。
但是,怎么没看到那个同族?
这时候,杜遥夜猛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打算赶紧扭头查看一下情况的时候,前方街道的拐角处,却是窜出了一个令她心里一惊的身影:
“哈喽,在找本小姐吗?”
“…………今次大镬了……”
在看到前方突然窜出的诗怀雅后,杜遥夜就明白,这种前后夹击的情况她是绝对跑不掉了,正打算停下脚步拖延一下时间来着,却没想到诗怀雅不打算听她说什么,直接就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个流星锤甩了起来:
“嘿嘿嘿,本小姐可是特意挑了这边没什么人来的街道口哦,乖乖被抓就不会痛哦,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桀桀桀……”
“额……诗怀雅,你别笑的这么奇怪好吧,搞得我们好像是要图谋不轨的歹徒似的……”
陈是没想到,才刚刚抵达跟诗怀雅中途串通好的拦截地点,就听到了她这仿佛是一口几个长老一样的阴险笑声,搞得陈这个正义感爆棚的人都想上去给她一刀解解气了。
陈和诗怀雅会合,这也意味着,杜遥夜直接被两人给堵在了中间,无奈之下,杜遥夜正打算看看附近的楼房能不能攀登一下,好让自己逃离现场,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已经迎面冲上来的陈:
“不会让你翻墙跑的!”
“*大炎粗口*。”
看到陈居然直接冲上来,没来得及躲避的杜遥夜只能是架好双臂,硬接了陈的一记直拳,随后,两个都修习过炎国气功和武术的人,便直接开始拳脚相加,打的你来我往,激烈的比某万姓小姐拍的武打片还要夸张。
而诗怀雅作为一个实际战斗力弱于钞能力的警司,在看到陈和杜遥夜打的这么激烈后,便没有贸然上去插手,倒也不是她不擅长打架,只是她今晚穿的可是裙子唉!怎么可以做那么不淑女的事情!万一走光了怎么办?
所以,诗怀雅便默默的放出了自己携带无人机,充当‘战地记者’,拍摄起了这部由于特殊原因而换了女二主演的《龙与虎》。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还跟陈打的有来有回的杜遥夜逐渐开始体力不支,招架的越来越困难,种族的优势差距在这一刻也又一次的体现了出来。
在明白了自己不是陈的对手后,杜遥夜便不再恋战,主动卖了个破绽,随后借着陈的一记鞭腿,成功与其拉开了距离之后,开口说道:
“好了!到此为止!我不想跟你们继续做什么无谓的争斗,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减少点没必要的打斗总是好的!”
“哦?说亮话?”
听到杜遥夜给出的理由,正打算继续追击的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在远远的跟诗怀雅对视了一眼后,她们依旧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包围阵型,没有轻举妄动。
而在这期间,靠着多年的默契,陈也是和诗怀雅做起了眼神交流:
‘叉烧猫,你怎么看?’
‘老娘用眼睛看!这个时候不妨先答应她吧,看看能钓出什么情报来,不过真假还需商酌。’
‘行,就这么办吧。’
跟诗怀雅隔空确认好了计划后,陈便开口对着杜遥夜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么妥协了?”
“不管是你们,还是那个孤狼亦或者那个神棍,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不如早点说清楚了,对我们双方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