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战舰逆着风眼的狂流前进,指挥塔顶部的红旗随着越发巨大的风阻波动着,如一抹黑夜中愤然升起的烈火,舰体上所有的照明设备在同一瞬开启——这在平日的夜战中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愚蠢行为,但随着技能的激活,克里姆林自己也控制不住这些光污染——<br/> 他仿佛化成了出管的鱼雷,周身的航行灯跟探照灯闪烁着耀眼的橙黄光彩,甚至盖过了塞壬的灯条,仿佛是为了让敌人知道——老子就在这儿!!<br/> 加速的瞬间锅炉发出炸膛一般连续的爆鸣,加上螺旋桨以过快的速度旋转,他的舰艏微微翘起,两侧被拨开的水流甚至泼出两面低矮的水墙,挡住了砸过来的炮弹,让它们直接在防雷带外侧就爆炸了。<br/> “向他投雷!!快!!”<br/> “不行——我们的雷线被自己人挡住了!!”<br/> 重雷巡无法完成破局者旗舰的命令——毕竟塞壬的程序设定中可没有向自己人开火的选项。<br/> 在这个犹豫跟恐惧的过程中——大克的舰艏急速接近联合舰队队尾,五公里的距离转瞬即逝。<br/> “啊——啊啊啊啊!!”队尾被追上的重巡睁大了眼,在“乌拉”战吼的长音中被恐惧蚕食了心灵,发出一连串走音的尖叫,整个人吓瘫在自己的舰装上,手脚并用地想要远离那个咆哮着冲过来的庞然大物,却忘了自己还是要驱动舰装规避才能躲开——<br/> 紧接着,她眼中只留下了疾驰而来的舰艏上的红星徽,全身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给锁住了,动作变得极为迟缓。<br/> “红,红星!!!?”重巡于迷茫之中喊道——<br/> “红色的!!”<br/> “咣——!!!!!轰——”<br/> 沿着轮机舱为中轴线,克里姆林的舰艏如同一柄重刀般嵌入她的舰装,让那质地坚硬的材料发出不堪负重的悲鸣,而被认知侵蚀、裸露出来的塞壬舰船本体也从中部被撞了个正着,她的防雷带、主装全都向克里姆林舰体的方向扭曲起来,折弯,最终轰然断裂,指挥塔部分的铁壁嘶叫着从两侧跌开,擦着大克的炮塔落入水中,竟然是被克里姆林生生从中间撞成了两段!!<br/> 而被腰斩的重巡人形维持着满面的恐慌跟绝望,腰椎部分上下分离,金色的鲜血漫天飞舞,混在舰体的后续爆炸中被吞没,仿佛从没来到过这世上。<br/> 相比塞壬的惨状,克里姆林的舰艏只是多了大片的划痕跟微不足道的凹坑而已,如同在诡笑着嘲讽对手,寻觅下一个羸弱的目标。<br/> “咣——吱……”<br/> 滑开两侧重巡留下的半截“尸体”,两弦刮着火星跟燃料的克里姆林动力再次激增,朝着下一个受害者撞过去——<br/> 其间他从未停止过开火,457毫米炮塔的转速看上去就好像是装了核动力转轴般,几秒钟便从右侧摆向船头方向,但由于炮线过于平直,无法立刻攻击正朝他的另一艘重巡,只能越过她的头顶,炮击她身后的战列舰——<br/> 那家伙是因为动力不够强劲,又被浮雷在船底戳了一个大窟窿,行进速度太慢有点脱队,才落在队尾的。<br/> 克里姆林的前炮塔齐射扎进了她的尾炮塔里,炮塔装甲尽管坚固且成功偏转了一部分动能,但还是被穿甲弹贯通,下方的承重部在爆炸中稍稍抬起,眼看是转不动了。<br/> “我的尾炮塔失灵了!!”<br/> 尝试着动弹了两下,发现无论怎么费劲地催促电机转动,还是没有反应,破局者咬了咬牙,拖着浓烟一摆舰身,将自己的舰体横过来,试图运用两座前炮塔的火力。<br/> 她当然知道在克里姆林面前横船会有什么下场,但若是她不给大部队争取时间的话,很可能所有战友都要交代在这里。<br/> 刚刚那一声“乌拉”,直接把舰队的军心给喊散了,她们仿佛面对的不是一艘常规战舰和几个舰娘,而是一整支汹涌而来的人潮,是一只无所畏惧的军队——<br/> 齐柏林的航雷已经投出,稀疏的防空火力无法限制她飞机的脱离动作,鱼雷轰炸机跟俯冲轰炸机全部自东方穿出,留下后方一片明艳的爆炸。<br/> 敌舰余47艘!<br/> “鱼雷装填完毕!”Z-23和欧根向大克提醒——<br/> “朝东侧丢甩——自由开火!自由开火姑娘们!”<br/> 克里姆林目光盯死了被自己打坏尾炮塔的独眼破局者——她是唯一一艘没有选择逃跑的塞壬舰艇,似乎在这个冲锋技能教会了塞壬何为恐惧的同时,也有的家伙觉醒了名为“勇敢”的精神。<br/> 很值得尊敬,但这种勇敢不合时宜。<br/> 在克里姆林眼中,这些塞壬战列舰的主装根本不可靠——<br/> “如果你有来世……好吧,去他妈的来世。”<br/> 壮汉关掉了广播,轻轻叹息一声,随后目光尖锐地瞄准了敌战列舰垂直于炮管朝向的水线位置!<br/> 两艘战列同时开火——<br/> 一方代表着塞壬联合舰队最后的不屈与反抗,一方代表着红军对敌人最后的仁慈与尊重。<br/> “轰!!!”<br/> 破局者旗舰六发高爆弹在如此抵近的距离之下,全都轰在了克里姆林的舰桥之上,瞬间把他舰艇的正面全都糊得焦黑如碳,烈焰席卷而上,也把Z-23从炮塔上给掀了下去。<br/> “指挥官——唔??”<br/> 被开了四个大洞的指挥塔还矗立着,炮弹的破坏力被严格限制在了外层隔舱之中,对立面主体没有产生任何伤害。<br/> 那恐怖的高爆抗性让好不容易抬起头的欧根和尼米都咋舌不已。<br/> 但反观对面的战列旗舰——<br/> 她金色的双瞳暗淡下来,船腹上六个排成一线的窟窿中闪烁着微弱的火星。<br/> 大克一轮炮弹横向铺满了她的下层隔仓,倾斜挡板甚至没能阻碍炮弹的侵入,过快的出膛速度瞬间摧毁了她的核心,但没有引起任何显眼的爆炸或者火灾。<br/> 她就这么在海面上静静地……熄灭了。<br/> “……我们,真的是有灵魂的生命吗?”临走之前,她向着自己发问,是问死去的同伴,也是问那些“点化”了她们的区域旗舰阁下们。<br/> 她缓缓向前张倒,额头跟船舷轻轻接触,比起她的同僚,消散得不声不响。<br/> 见惯了死亡的克里姆林摘下了自己的海军帽,向着那缓缓停摆的战舰致意。<br/> 可惜,他现在没有功夫降半旗向她表达自己的敬重。<br/> 战斗已然接近尾声,然而还有那么多敌人没处理掉。<br/> 克里姆林的舰体径直碾过被欧根鱼雷毁灭的重巡残骸,将她狠狠地压进了海底,瞬间翻起几朵雪白的浪花,如同坦克的履带碾过敌人的残躯,爆破的碎片刮在他的舰艏上,好似粘带的内脏,残忍得不像话。<br/> 海底的光芒逐渐多了起来,但海上的光还在不停消失,这不可阻挡的一幕深深刺入了残余塞壬们的心底,将最后一点反抗的念头都给掐碎了。<br/> “——救,救命啊!!”<br/> “我还不想死!!!!”<br/> 填补了空缺情感的塞壬们发出各种尖利的哭喊,大批重巡放弃了自己的编制,放弃了重整队形,她们开始满速脱离联合舰队,如一帮溃逃的乌合之众,全不复刚刚来到斐济海域之时的意气风发。<br/> “对——没错!逃吧!!懦夫!!!”<br/> 克里姆林打着舵盘,叼着香烟,目光平直如炬。<br/> 敌舰余35艘!<br/> “红旗——红旗过来了!!”塞壬们的尖叫不绝于耳——<br/> “咚!!!”<br/> 又一记冲撞将士气崩溃,被压制在原地放弃抵抗的重巡船头撞偏,随后让Z-23雷击干掉那个贴得过近的家伙,克里姆林才发现,那些残存的领洋者和一艘动力未减但精神崩溃的破局者,开始逃向四面八方,她们无力选出新的旗舰,完全以个体为“战斗单位”拉满航速,连回来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br/> 敌舰——全体溃散!<br/> 之前触雷抛锚的战列舰随着大部队溃逃,绝望地留在原地,只能望着那飘扬的红旗渐近。<br/> 从塞壬大溃退开始的那一刻起,天上的乌云便消散了,风眼也归于平静,弯月明亮的光芒笼在技能效果结束,从舰桥中走出的大克的肉身上,让他身披银辉,好似克里姆林宫中壁画上那巡视战场的政委。<br/> 绝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英勇,因为这已经是他带头冲锋之后,检视敌人惨状的时刻了。<br/> 浑身是伤的毛子叼着香烟,夹着海军帽站在焦黑的甲板上——虽然他胸口处还在隐隐作痛,并且胸毛都被燎干净了,但因为灭火及时,现在已无大碍。<br/> 风暴已过!天朗气清!<br/> 开始侧倾的破局者们忘记了还击,干舷的高度已经快要贴近海平面了——她们跟那艘提前失去作战能力的驱逐舰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br/> 上层建筑焦黑,全身布满坑洞,但旗帜依旧鲜明——克里姆林号——那是一个飘在海上的魔鬼——他比区域旗舰还要强大!!用压倒性的力量优势扑灭了她们的骄傲跟自尊——<br/> “嘭——”<br/> 大克打算给最后两艘来不及逃走的塞壬一个痛快,在他凿沉了第一艘东侧的破局者后,仅剩的塞壬精英战列舰猛地朝克里姆林发出一道公共通讯:<br/> “我投降!!!我投降——!!!”<br/> “……”<br/> 捏着烟吐出一个烟圈,克里姆林有些茫然地看向旁边同样不明所以的Z-23和欧根亲王,后两者的眼神更加迷惑,好像还有点没缓过来。<br/> “这家伙是耍诈的吗?”欧根眯起眼睛,鲜血从她的额头上滑落,顺着眼睑流下,身上的紧身衣破破烂烂的,显然是被大口径舰炮给轰得够呛。<br/> 但她还能站直身子,因为她的脚下就是克里姆林的甲板。<br/> “从来没有听说过塞壬会投降的!”<br/> Z-23警惕道:“她不会是想要等我们靠近,再挪动炮塔攻击指挥官同志的核心舱吧?”<br/> “虽然我怀疑她没有那么高的穿深……不过你说的对。”<br/> 大克又吹出一个不同的形状,挪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胳膊和肩膀:“就把她晾在那里看看情况如何?”<br/> “就这么办吧?对了,她们最后的战列舰都投降了——是不是意味着……”<br/> Z-23的目光稍稍上移,小心地问:“我们胜利了?”<br/> 她的贝雷帽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对应的舰装也早已失效,刚刚没注意到,现在大克才发现,舰长同志的舰装上,有一边鱼雷管已经黑掉了,并且全身都是各种擦伤,那娇嫩的肌肤上布满爆炸跟高温灼伤的黑点。<br/> “……是的,我们胜利了——同志。”<br/> 克里姆林将烟头丢进海里,把自己的海军帽戴在了Z-23的头上:“今天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也是个伟大的日子!同志——你该为自己骄傲!”<br/> 4舰,不,5舰对抗163舰,歼敌128艘,完胜并驱离敌舰队。<br/> 这般战绩完全够写成一篇史诗——其运用的战术之复杂,战斗成员之勇猛,都超乎想象。<br/> “多亏有你们在。”<br/> “……不,总觉得,指挥官你这个时候还这么说,是在埋汰我们……”<br/> Z-23没有加上同志这个称呼,她按着脑袋上的大手,盯着壮汉破烂的海魂衫出神了好一会儿,泪水莫名其妙开始在眼眶内打转,直到欧根从后面搂住了她:<br/> “呜呜呜!!!!终于赢了!!!”<br/> 驱逐舰哭得并不激烈,她只是将近日的压力完全发泄了出去,颠沛流离对于每个舰娘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但好在,她们还有一处永远的港湾——<br/> 欧根和克里姆林将Z-23环在一起,如同一枚三明治,上面柔软,中间鲜美多汁至于下面……<br/> 一股烤猪肉的香气从克里姆林身上飘过来……导致Z-23在害羞之余,有点想笑又不敢笑,把刚刚的感动都忘却了。<br/> “我们胜利了——我们证明了我们有能力战胜联合舰队。或许接下来,我们可以把斐济当做我们的母港,抵御一切敢来进犯的塞壬。”<br/> 克里姆林轻声道:“当然,我们还要北进,去看看太平洋北方——世界的极北是什么景色。”<br/> “嗯。”Z-23挪动了一下小脑袋,身上的剧痛好像也没有那么明显了。<br/> ——胜利!<br/> 多么来之不易又充满坎坷的词汇!<br/> 它如今就悬在这面红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