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br/> “塞壬破局者一型255号……”<br/> “性别？”<br/> “……大概是……女。”<br/> “所属舰队？”<br/> “北太平洋塞壬临时联合舰队……”<br/> 克里姆林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小本本和一顶蓝色的帽子，在关押塞壬的隔舱中写写画画，一边审讯，一边观察眼前精气神都被打掉的精英战列舰。<br/> 浑身布满金色高科技装饰的塞壬如同毛都撸秃了的蔫鸡，只在每次克里姆林说话的时候以最快的语速回答——生怕大克一个不满意处理了她。<br/> 审讯室的隔壁就是锅炉房，当时大克跟Z-23介绍这个地方的时候，塞壬还以为眼前的男人是在暗示她——如果你他妈不招，老子就顺手把你扔进锅炉里。<br/> 一想到那种残忍的死法，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br/> 塞壬皮肤上的变化也让大克意识到——原来这些半构装体的家伙皮肤质地还挺纤细人性化的，只不过和舰娘不同，她们的内核完全是机械，而非血肉。<br/> 克里姆林对于干铁块儿没有兴趣，因此自动无视了她那楚楚动人的面相。<br/> “执行任务的名称或编号？”<br/> “＃31287号斐济海域侦查作战……最初是收到来自破局者一型104号所属特混舰队的求援要求才编号的……她们说托托亚岛附近出现了佐治亚号决战方案舰。”<br/> “……”<br/> 佐治亚是双联装三炮塔来着吧？<br/> 劳资是九门炮——眼睛不用建议捐给有需要的人。<br/>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具备感情的？”<br/> “不知道，我们的‘点化’工作是由筑梦者大人进行的，但孕育‘灵魂’的过程十分缓慢，而且进度比较……”<br/>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皱眉的大克：“难以通过数据化手段体现出来……”<br/> “……舰长同志，我有个问题——”克里姆林蛋疼地敲了敲铅笔，随后转向旁边负责“看守”的Z-23。<br/> “请讲，指挥官同志。”驱逐舰在塞壬身后站直身子，那架势，好像她才是那个随时准备把犯人拖出去枪毙的NKVD官员。<br/> “你们说这些高级塞壬舰艇没有感情……是什么时候观察得到的结论？”<br/> “我对外界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战沉之前的部分记忆虽然随着等级提高回来了不少，但具体到哪天……还是说不准的。”<br/> Z-23有些为难地掐着自己的小臂想了一会儿：“最多半年以前吧？挪威作战其间——那时候我还能确定塞壬的领舰都是没什么心智的。”<br/> “如此看来，她们的内部应该是几经变革才产生了更复杂的思考能力。”<br/> 克里姆林知道的不多，猜测也只能作为备选，便继续审讯眼前的家伙：<br/> “你顶头的区域旗舰是哪一艘？”<br/> “按照区域分划，是净化者大人。”<br/> “……”<br/> 哦，原来是那个憨批的手下？<br/> 克里姆林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好像是在推不存在的眼镜。<br/> 那你们输的一点都不冤。<br/> 说真的，克里姆林也能理解那种摊上弱智上司时候的无奈，不过因为苏联海军的战斗烈度很高，无能的家伙很快就会被替换下去，各种轮换措施还是让他免于血压爆炸。<br/> 然而，塞壬这种阶级固化严重的阵营，很明显是不可能出现那种有能有才者后来居上的情况的，还真是苦了她们。<br/> 想到这儿，大克又敲了敲自己的铅笔，又问了一些关于她们舰队分布，社会构架之类的问题。<br/> 他再次确认到，塞壬的情报传递相当缓慢滞后，如果不是这种扯淡一般的通讯“制度”，自己可能面对的就不是一支联合舰队了，而是三方面区域旗舰的围剿。<br/> 而这些“底层”的精英塞壬，虽然也可以称作旗舰，她们却对上面的大人物到底谋划了些什么全无了解，只是在机械重复地执行着搜寻并消灭舰娘的任务，和那些古板的计算机逻辑没有区别。<br/> “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配合。”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克里姆林觉得差不多了，便合上本子。<br/> “……诶？”<br/> 塞壬闻言一愣，随后全身哆嗦起来——<br/> “给她准备一份好一点的食物。”<br/> 破局者抖得越发厉害，以为克里姆林对她如此礼貌，是打算让她走得惬意一点……好像人类有种饭叫做断头饭来着？？！<br/> “你表现不错，但是我们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因此你的活动范围将被限制在二层舱室，配合布里同志进行身体检查，保持三个星期，期间你可以享受到苏联水兵标准75%的供水和饮食，但你不能接触二层以外的东西，如果你老实的话，我会给你一份合适的工作并上调你的待遇。”<br/> “……啊，谢，谢谢？”破局者怎么也没想到大克真的对她这么客气，一时间有些傻愣愣的。<br/> “确定她身上的发信装置都被拆除了吧？”克里姆林推开椅子起身。<br/> “可以确定，布里同志处理过不少类似型号的塞壬。”<br/> Z-23认真道——让好不容易缓口气的破局者后背寒毛再次立起来。<br/> 她想到了那个举着钻头看似天真的小姑娘把自己拆卸后再拼起来的过程——当时她可是神志清醒地被搞得四分五裂的！<br/> 她绝对不想再品尝一次类似的折磨了！<br/> “好，之后我们轮流看管她，今天由提尔比茨值班——告诉她不用特别精神紧绷，这女人身上没有任何武装，力气也被削弱过了，不可能对舱室造成什么破坏……可以一边值班，一边看点书或者吃点东西什么的……总之放松一点。”<br/> “了解。我会告知的。”<br/> “你也放轻松点，舰长同志，现在已经不是战斗部署状态了，我们的日常训练、娱乐跟课程还要继续。”<br/> 夹着本子的大克离开了审讯室，口中还念念有词——<br/> “能使用光学武器的舰队居然通讯水平还不如二战舰艇，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br/> 就好像领主制度一样，普通塞壬之间联系并不紧密，似乎上层建筑一直有往来，如果说塞壬是一种对人类的考验，那还说得过去，作为“入侵者”，似乎还欠了点火候。<br/> 然而这个世界的人类就是被除了正面作战能力之外一无是处的塞壬舰队给干得稀碎，简直费拉不堪，可以判断出来，当地的人类缺乏组织性，且难以统一声音。<br/> “其实就算英国美国佬还有日本人都不够团结，按理说光靠亚欧大陆上的国家联合起来，也不至于连家门都出不去。”<br/> 没来由的烦躁感在大克心底滋生——怒其不争，总有一种自己上都能比那些政客干得好的错觉。<br/> “审讯结束。接下来麻烦你了。”<br/> 提尔比茨就站在二层居住区附近，透过圆窗看向外面平静的海面。克里姆林甚至不需要让Z-23转告，对方就自觉地候在这里了。<br/> 远离了塞壬沉船区后，海上的氛围都和畅了不少，但提子还是一直欣赏空无一物的水上风光，<br/> “航行的感觉真让人沉醉，不是么。”<br/> 她没有正面回应克里姆林，只是嗟叹了一番：“轮机的轻微震动、波涛从船舷两侧涌过，迎风背风，大概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享受了吧？”<br/> “时间长了也会腻歪。”克里姆林思来想去，还是实话实说道。<br/> 他不想迎合提尔比茨，哪怕他其实知道这个女人因为长期无缘出海，几乎被钉死在港里——对于他这般驰骋在海上的战士十分艳羡。<br/> 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他身为“钢铁”直男的魅力所在。<br/> “你以后会看类似的场景看到想吐的，奔赴战场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轻松的事情。”<br/> “可能吧。”<br/> 她转过头来——再次仔细地打量起克里姆林来。<br/> 跟以往接触过的男人不同，克里姆林对她没有任何的畏惧或谄媚的情绪，只是在一种有限的“认可”和“尊重”中给予她回应，并保持了一个相对礼貌的社交距离。<br/> “指挥官，你恨我吗？”白发舰娘微微拉下帽檐。<br/> “恨你？”<br/> “因为我是德国人，而你是苏联人——”她的目光有些游移。<br/> 相比无忧无虑的重巡和某个战争疯子，她这样理性的女人考虑的东西也更多，也在认真思考指挥官和她们的关系。<br/> “……我没有亲身参加过卫国战争——不能、也不敢代替那些战死的红军战士原谅你们……当然，除此之外，战场上我们从未交手过，对你没有深刻的恨意。”<br/> 克里姆林恍惚间想起了那个经常试图贴身用鱼雷跟他决一死战的德国男人——他经常死在冲锋的路上，但他比俾斯麦更倔强，也更顽强。<br/> 如今他处在退役的边缘了吧？或许德海会为他准备一艘新型舰艇发挥余热？<br/> 壮汉心里无法将那个倔强的男人和眼前的女子联系起来，只能淡淡道：“你难道还沉浸在过去的错误里？”<br/> “……如今我手中的是铁十字……而不是万字。”<br/> 这个冷艳的女人闭上眼睛片刻，随后将身侧的旗帜双手拢住：“但是我很难忘却……就因为我在寒冷的角落，作为旁观者，看到了许多场悲剧，才能理解生命的宝贵……在和平的地方眺望着战场，除了“真残酷啊”之外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你明白吗？。”<br/> “你能这么讲，就已经和某些畜生划清界限了，现在你将自己决定对错，不再是单纯的武器——”<br/> 克里姆林语调稍微轻快了一点，缓缓道：“你觉得自己是历史上的提尔比茨号本身，还是它的精神继承者？”<br/> “……我不知道。”<br/> 北方女王理智地摇摇头：克里姆林问询的也是她一直以来无法释怀的一点。<br/> 和将德意志精神背负在身上，砥砺前行的俾斯麦不同，提尔比茨对于荣耀和传承的追求……随着她漫长的等待跟孤寂的船生而钝化了。<br/> 她开始质疑自己等铁血舰娘行事的准则和导向，会不会走上历史的老路。<br/> 这也让克里姆林从寥寥几句话中就感受到了提尔比茨冷淡外表下的不安，并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br/> “不知道的话，不如就按照自己本心的意愿去处世，而不是想，‘如果是阿尔弗雷德元帅会怎么做’，也不是去想‘如果是我姐会怎么做’——”<br/> “……”<br/> 提尔比茨松开捏着帽檐的手，如同再次认识了一遍面前的男人：“不得不说，指挥官阁下，你很会聊天，也很会引导别人……这么说来，我好像确实有个姐姐，呵，我都要忘了。”<br/> “我就当是赞美听好了——毕竟我头上现在戴的还是蓝帽子。”<br/> 大克将夹着的记事本递给提子：“别弄坏了——看完它，你可能会知道该怎么跟塞壬相处。”<br/> “为什么是让我来看管俘虏？不该找你更信任的舰娘吗？”<br/> “这里的姑娘……目前除了你，跟我都是有过命的交情，她们负责外部的侦查岗哨工作，以及维护修理工作，那些才更重要。这个工作其实是考虑到你是新兵才安排的，当然，如果你觉得胜任不了这个任务，就交给其他人——”<br/> 克里姆林发现，提尔比茨没有因为自己的激将法而产生任何心理波动，她只是眉头微颦。<br/> “跟塞壬相处？”<br/> “按照舰长同志的说法，那是目前我们捕获到的，唯一具备复杂情感的精英塞壬个体……除了笔记本，也别把她给弄坏了。”<br/> 大克的目光落在提子的旗杆上，稍稍点了点靴子，随后眼睛一转，留下本子并向舱室另一端跑去：“对了，在这儿等一会儿。”<br/> “？”提子望着壮汉消失的方向，有些莫名其妙。<br/> 大概一分钟后，壮汉又出现在走廊之中，手里捞着一柄红旗。<br/> “把这个也举上，毕竟现在我们是苏德混编的舰队了——向外人表明身份的艰巨任务也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好。”把旗子塞在了她的手里，壮汉不由分说地拍了拍她略显单薄的肩膀。<br/> “？？”<br/> 不知所措地捏着两柄旗杆和怀里的记事本，冰山女王的表情终于稍微波动起来，她想要拒绝，但壮汉已经迅速地消失在了过道中，那来如疾风去如惊雷的架势，害提子刚张开的檀口，又有些无助地闭上了。<br/> “……呵。”<br/> 她抿着嘴唇，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