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早五十年日本人也不会想到曾经皇道派追求的军人内阁体制会重新主宰这个国家。<br/> 正所谓世事难料。<br/> 不过天皇的权力被转移到了神子的手里，又被转移到了两个大臣手里，这是最让克里姆林感到不解的。<br/> 皇家跟重樱的体制本该天壤之别——一个是舰娘过度被架空，一个是舰娘权威过高，不得不反向放权，最终却都导致了国家的衰败，非常神秘。<br/> 通过各种旁敲侧击从早田那里搞到了不少情报之后，大克大致理解了神子长门号战列舰在海军心目中的崇高地位。<br/> 作为总旗舰，她的存在跟“现人神”差不多。<br/> 而辅佐她的赤城跟神通就相当于是内阁总大臣，地位还在海军跟陆军大臣之上，虽然她看似不主内，但对于国家建设及民生问题是有过问权力的，也能够调配大量的政府资金。<br/> 说起来，好像重樱舰娘从来不收受政治献金呢……所以他们的管理层本该有着一群相当“纯洁”的政治家，而非政客。<br/> “是因为神女大人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出海作战，才让海、陆军大臣扩大了影响力，进而分化我们这些同情民众的军人，甚至不关心鱼获——要知道神女们拼死夺还的海域如果不利用起来，就相当于放着良田不恳，任由农民饿死一样。”<br/> 在接受了舰娘指导的安排后，早田有些苦涩地说道。<br/> “……我能明白你的苦衷。对了，这些跟着你的人都是你的部下吗？”大克看了一圈周围的海军士官们——<br/> 他们大多也缺乏营养，看起来并不是在被定性为叛逆之后才过上了苦日子。<br/> “军衔在我们这里已经不管用了，大家都是落难人，分个尊卑也没有意义——”早田摇头道——“我只是暂时接替村松大尉的位置罢了……说实话我已经快要累垮了，每天光解决食物的问题……就恨不得把自己肉割下来——”<br/> “人不该分尊卑我还是赞同的，但上下级关系依然得有，早田君。”<br/> 克里姆林摇摇头：“这么多人，如果不出一个统领他们的主事者，迟早要出问题。”<br/> “……森下君……你跟我们有着相似的目标，不仅带来了这么多物资，还设立了周密的计划——我愿意把首领的身份让给你。”<br/> 尽管担任了一段时间流民窟的主事人，早田也还并不是那种非常有经验的领导者。<br/> 他不够自信，全凭仅存的热血跟理想在支撑。<br/> 在克里姆林以舰娘代言人的身份出现后，他便考虑过，既然森下是他们跟舰娘交流的重要桥梁，哪怕如今威望不显，只要把权力给他，应该能让他更加在乎这些可怜人。<br/> 虽然这只是增加一点可能性罢了……<br/> 看出来早田的一些犹豫情绪，克里姆林心底叹了口气。<br/> 年轻人，你要学会主宰你自己的命运啊……<br/> 他也不是在谦逊和假意推脱，而是怕接过这个担子的话，不仅行动会受限，后期如果他甩膀子离开重樱，会给早田他们留下一地的烂摊子。<br/> 就算大克没啥良心，他也不想给自己的潜在盟友添太多麻烦。<br/> 要以全人类联合为最终目的，而不是贪恋个人的权威。<br/> “我是个战士，但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至少现在不是，早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br/> 他在发现对方居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有些难过地抿着嘴唇之后，越发无奈——<br/> “我不过代舰娘大人运食物过来而已……如果因为一点小小的恩惠就要奉对方为主的话，你们最初的骨气又能算什么？”<br/> “……你说的没错……抱歉，是我唐突了。”<br/> 面前年轻的男人正了正自己的态度：“你还想了解些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br/> “你们一共跟多少个流民窟通过气？”<br/> “东京圈大部分被驱逐的工人跟海军营地我都拜访过了，不只是城区外围，包括城市内部还有不少不满者可以拉拢……但我们缺乏武器，缺乏食物，只是一盘散沙而已，就算都怀着怒火……我们还是无法决定以哪个营地的主事人为主，现在起势也难成气候。”<br/> “是吗，你都拜访过了……”<br/> 大克摩挲起下巴来——<br/> “通过观察，我觉得你很适合当这个领袖。”<br/> “啊？森下君，你可别开我的玩笑了。”早田呵呵一笑。<br/> “不是开玩笑，这种非常时期并不一定要是那种德高望重的家伙才能当得大任，主要是看手中掌握的资源。”<br/> 克里姆林一摊手：“你想想看你现在有什么资源。”<br/> 早田闻言一愣，细细思考起来——<br/> “……最早和亲工人派的舰娘接触？还有，屯了一些物资？”<br/> 他也不傻，大概一分钟后便反应过来。<br/> “没错，你现在掌握了最关键的资源——跟舰娘的对话渠道。”<br/> 大克很满意，受过高等教育，年轻气盛，怀揣信念，是最好的棋——合作伙伴。<br/> “我会帮你把你的所需跟理念传达给疾风大人的，疾风大人也会尝试说服其他舰娘，这样在舰娘那边能够获得很多的物质帮助——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的聚落成为流通这批救助物资的中心交通点，让别的营地必须向你靠拢。”<br/>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感谢了。”<br/> 早田深深地鞠了一躬：“过段时间我们能够搞到足够的武器的话……在东京的一些布置也能迅速动手，杀掉坂田那条老狗——”<br/> 他说的应该是那个海军大臣——<br/> “暗杀？”<br/> 大克一愣：“那管什么用——”<br/> “因为坂田那条老狗，部分海军跟陆军才会成为镇压民众的帮凶——如果不除掉他的话……”<br/> “不，早田，光是杀掉一两个高层是救不了日本的。”<br/> 大克摇了摇头：“阴暗的伎俩或许会让人恐慌，但不会让人看到希望而追随你们。”<br/> 他这并不是在战术上进行评判，而是从政治上去理解——<br/> “那您有什么高见？”<br/> “我们……在东京组织工人还有老兵的游行，从正面进驻国会议事堂。”大克笑了笑，好似口中吐出的送死行为跟儿戏无异。<br/> “什么？！！”<br/> 早田差点把舌头咬了，周围的几个年轻军官也瞪大了眼：“那不是去自杀吗？？”<br/> “如果只有人类去的话，当然是自杀，但是如果有舰娘站在游行队伍中呢？”<br/> “……可是……神女是不会向凡人出手的……哪怕日本都这样了……”<br/> 早田拧着眉毛：“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舰娘大人们能在不满时开几炮震慑宵小，让那些大臣不要那么肆无忌惮……”<br/> “又没说让舰娘去攻击国会议事堂的守备部队。”<br/> 大克想要捻一捻自己额前的那缕头发——但因为森下外形的头发太精神了，剃得贼短，在外人看来是捻了个寂寞。<br/> “她们只要站在队伍中或者排头就可以了。”<br/> “这样啊……如果陆军还是朝队伍开火了呢？”早田稍稍冷静下来一点。<br/> 大克看了一圈这些年轻人。<br/> 他们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但于私心说，他们还算不上自己人。<br/> 只有在经历过足够的考验之后，克里姆林才会将他们定义为同志——<br/> “那就是陆军需要考虑的问题了……早田君，如果以陆军会开火为前提的话，你会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吗？”<br/> “……愿先死而已。”早田没有任何犹豫。<br/> ……<br/> 在这个战后百年的时代，克里姆林仿佛再次于这些日本人身上看到了昭和遗风。<br/> 这让他咋了咋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br/> 该说不愧是前IJN吗，不仅对死亡毫无恐惧，还对大克能够说服舰娘信心满满——<br/> 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如果大克说服失败，这些预先的准备会不会打水漂了。<br/> “虽然我确实不会让你们失望，但多年碰壁还是没有改正你们这种盲目自信的毛病啊……要吸取教训——明日疾风大人会来此演说，希望你们做好准备。”<br/> 在留下两句莫名其妙又轻飘飘的话后，克里姆林离开了早田的聚落，去安排其他区域的事情了。<br/> 早田在大克走后，又考虑了良久，才敲了敲桌子，明白了刚才那番劝告的意味。<br/> 最开始跟船厂工人一同参与抗议的时候他们也是信心满满的，但陆军的机枪无情地让他们明白了什么叫做现实——<br/> 乡依然跟着他，早田还多派了一个叫做诸星团的青年人一同前往。<br/> 名义上是护卫，实际上，无论是出于监视还是学习的目的，大克倒也不在意——这俩人在早田那边也算是比较有头有脸的，带着就带着吧。<br/> 毕竟很多东西确实得他们亲自看了才能方便下一步计划。<br/> “森下下士，都谈妥了？”<br/> “是的，纪伊大人。”<br/> 在秀树和团有些骇然的目光中，森下为在外面隐匿处等候多时的提尔比茨给大克打开车门——<br/> 由于换乘了早田作为礼物准备的黑色高级轿车——虽然看漆皮这车也是刚翻新过的，但至少挂个政府用车的牌子，在进入都市圈的时候不会受到陆军维安队太多的盘问。<br/> “……”<br/> 车开出去二十多公里，乡秀树跟诸星团还在眉来眼去地进行着某种毫无意义的信息交换。<br/> 让两个跟着大克的日本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不只是舰娘跟森下一同出行这件事，还有两人的聊天内容。<br/>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坐在副驾驶上的提子轻声问。<br/> “已经准备好了，三个陆军尉官的驾照还有衣服。”大克头也不偏一下地回答道。<br/> “我只能给你们创造一小会的安全会面时间，不要让那些跟踪其他舰娘的家伙过分注意你们。”<br/> 提子撩了下头发。<br/> “目标是翔鹤跟瑞鹤吗？”<br/> “不，是维修舰明石。”<br/> “……？”<br/> 大克闻言一愣，但还是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计划有变？”<br/> “单纯是因为她的活动范围离商业街近而已，我们顺路就能接触到。”<br/> “了解。”<br/> 克里姆林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分头行动后，侦查工作还有会面时机都由提尔比茨跟大帝掌握。<br/> 此时携带了变色龙系统的Z-23跟圣路易斯正在其他聚落踩点，而U81已经趁乱返回大克的舰体，准备取来更多的物资。<br/> 至于斯佩——<br/> 观察者开了光学迷彩正在车顶挂着，随风飘扬呢。<br/> 按她的说法，这是一种值得尝试的新奇体验，非常刺激。<br/> 反正克里姆林是不太懂。<br/> “事先提醒你一下，明石是个非常聪明的舰娘，而且资历很老，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br/> 顿了顿，提子似乎是在顾虑后面两个坐如针毡的家伙，有些犹豫地补充了一句：“你们大概不会聊得很愉快，所以只是去展示一下你的存在就好了，别想着要一次谈话就修正她的思想。”<br/> “我不会额外生事。”大克心想，难不成对方跟刚入队的齐柏林是一个德行吗？<br/> “还记得‘博士’跟你说的要点吧？不要太绷紧精神，也不要把自己的试探范围变得太广，否则周围的舰娘都会被吸引过来，我的工作也会更加难办。”<br/> “明白。”<br/>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大克在新的藏身处停车，从废弃的民居中取出了一箱衣物，递给浑身僵硬着从车上走下来的两个“跟班”。<br/> “穿上它们。”<br/> “这不是维安队那帮混蛋的衣服吗？？”<br/> 乡满脸的不情愿：“我不想跟他们混为一谈——”<br/> “说什么蠢话！”<br/> 闻言，大克横眉冷目，如一个传统的重樱军人一般大声训诫道：“你是海军吧！你要知耻！知耻啊！！”<br/> 被这么一训，乡全身一哆嗦。<br/> “我知道让你穿维安队的衣服你很不爽，但现在要忍耐！今天的耻辱是为了明天向那些政客更好地讨还回来，而且陆军也依然是你的兄弟！！只不过他们走上了错误的道路——都是因为那些大臣想要激化平民跟底层军人之间的矛盾来转移视线！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吗？”<br/> 大克把乡吼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如何反应——直到诸星团走过来接住他递过来的箱子，拍了拍秀树的肩膀，他才稍稍放松。<br/> “森下桑说的没错，如果我们的目标成功了，也不需要跟陆军闹个你死我活了。”诸星团更加冷静一些，没有任何抗拒地接受了这身衣服：“秀树，分清楚敌人，否则你的枪会迟钝。”<br/> “……为了森下君，我会忍受这份耻辱的。”<br/> 最终，秀树还是穿上了这一身衣物。<br/> “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还有你的孩子！”<br/> 大克看着两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心想——带着你们两个出来真的就是纯添乱的，如果不是为了演戏，散出去一些情报以争取更多的人尽早加入他跟早田的队伍中，和重樱舰娘的接触本该更加隐秘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