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拽着抛锚的长良，艰难地在沙滩上拖行。<br/> “……何等失态啊……”<br/> 天边的浓烟似乎诠释了加贺最终的命运，但赤城已经达成了一半的战术目标——至少她成功地带着长良逃到了岸上。<br/> 似乎已经远离了追击的塞壬，但她很清楚，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的。<br/> 这是头一次在近海地区遇到如此高级的塞壬管理舰，形势的发展跟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对方应该会迅速转入对岸轰炸作战，想办法赶尽杀绝。<br/> 如果是别的塞壬，可能会顾虑佐世保跟横须贺派出的援军，但那个女人——那艘该死的赫米忒，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地追过来，从她战斗的风格中，赤城感受到了一种超越了嗜杀的性情，更多的是玩弄猎物的喜悦。<br/> “长良，还醒着吗？”<br/> “……”<br/> 轻巡并没能回答赤城。<br/> 她耷拉着脑袋，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舰装的上层也破碎了，按照受损程度讲，她已经算是坐沉在了滩头上，只不过因为赤城的吨位更大，强行在拖着她走而已。<br/> 赤城自己也失去了一号锅炉的动力源，昏沉中，向前跌去，终归坚定的意志还是没能战胜生理跟设备损失带来的无力感。<br/> “可恶……如果我们出击时有更多战列护航的话……”<br/> 并不是轻敌才导致了这般结果，其实重樱上下对南方战线的战力判断基本跟事实相符，奈何克里姆林引来了两艘高级塞壬对沿海地区进行侵略，这在过去是从没发生过的特殊情况，不计入推演中。<br/> 时代在变，如果不能适应并进化，便只会被淘汰掉。<br/> 赤城再次明白了这个道理，通过鲜血——<br/> “……沙……”<br/> 她用狐尾卷着长良的胳膊，以难看的姿势继续爬起来：“跟那时候一样……加贺为我争取了时间，我绝对不能就这么死掉！会被她笑话的！”<br/> “啧啧，还挺顽强的么。”<br/> 然而来自后方的赞美声，让匍匐的她整个人都心跳一顿，疲倦无比的肉体再次绷紧僵硬起来。<br/> “哒哒。”<br/> 赫米忒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她身侧，用一种欣赏爬虫努力搬运叶片般的眼神看着周身毛发炸立的赤诚，但没有立刻攻击她，只是随意地蹲伏下来：“加贺帮你拖延了挺长时间的，但身为姐姐的你好像不太争气呀。”<br/> “……该死。”<br/> 赤诚磨了磨牙，最终还是狐耳耷拉下来。<br/> 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战斗部，只能任赫米忒鱼肉了——<br/> 甚至连上牙咬的力气都没有一丝。<br/> “欣赏过你这么难看的样子，我也算不虚此行了呢，呵呵，一航战……”<br/> 仲裁者起身，踏到沙滩上的她感觉力量被封印了不少，但相比上岸带来的虚弱，她心底的兴奋其实无以言表，摊开双手，仿佛要拥抱陆地：<br/> “……终于，我们也可以踏足陆地了……你说，如果现在我们突袭东京的话，你们那位深闺大小姐会露出怎样令人愉悦的表情呢——”<br/> “你把加贺……”<br/> 赤城虚弱地瞪着塞壬。<br/> “哦，她沉了哟，你难道还抱着她能存活的希望吗？真可爱。”<br/> 赫米忒说罢，突然脸色冷漠起来，跟刚才笑得十足放肆的家伙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仲裁协议第13条，登陆的仲裁者优先接触实验目标，减少跟其他人类及舰娘接触并战斗的风险。”<br/> 伴随着森冷理智的语气，她随后背过身：“所以我们解除了交战状态，赤城，你就带着对加贺的愧疚苟延残喘下去好了。”<br/> “混蛋……我要杀了你——”<br/> 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向前蠕动，但最终赤城的瞳孔还是涣散下来，失去了意识。<br/> “……按照自然演算系统的计算，你早在距离陆地8公里左右的地方就该停摆了，能撑这么久，究竟是演算出错，还是你又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呢？”<br/> 赫米忒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没打算对这条狐狸跟她身边的长良做什么，随意地朝自己选出来的三个高阶塞壬招了招手，径直朝东北方向出发。<br/> “目标横须贺，我们要近距离观察克里姆林。”<br/> 赫米忒看向不远处的岸防炮台——那东西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自己打出哪怕一炮：“首先，要从人类手里夺取交通工具，记住，减少交战的次数跟烈度，如果可以的话，活用我给你们安装的变色龙系统。”<br/> “是，大人。”三艘船应命道。<br/> 看着三个手下摸进小型岸防基地以后，赫米忒试图联系一下恩普雷斯——<br/> 却发现那家伙早就登陆了，只不过她选的位置更直接，从东京湾进入了重樱的腹地。<br/> 比起自己来，那个女人更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么。<br/> ……<br/> “按照计划，我们先回一趟东京去见见长门大人喵——之后我会单独回来，接上指挥官推荐的军官喵？”<br/> 明石小心翼翼地拿着工作表说道：“信浓大人觉得怎么样喵？”<br/> 由于信浓的特殊身份，明石认为她必须得回一趟首相府，接受一些权力才是——<br/> “妾身没有意见，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请按指挥官的意思安排。”<br/> 信浓的等级只有1级，尽管她的气势很强，但不能否认她的资历比不上港区其他老前辈，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宏伟的象征而存在。<br/> 大克也表示对方的某些方面确实足够宏伟。<br/> “那就这么决定了喵，我去准备车子，指挥官看看要带上些什么东西喵？比如伴手礼？从明石的商店里买可以打五折喵——”<br/> 搓了搓手手，明石一脸市侩地问询道。<br/> 对信浓跟对大克的无名恐惧到底还是被金钱的诱惑所掩盖。<br/> 现在的明石给大克的感觉就比较熟悉了，让他隐约看到了那些倒卖配给的家伙的影子。<br/> 他们都在西伯利亚土豆种植园儿过得安乐。<br/> 因此毛子只是摇了摇头，不做答复，之后便继续翻阅起刚刚到手的，关于德意志跟信浓的性能报告书来。<br/> “……喵。”<br/> 倒是没有过多地纠缠，见克里姆林没有丝毫兴趣消费，明石耷拉着耳朵迅速地跑出了大厅，不一会便开着车在门口候着了。<br/> “ZZZ——”<br/> 然而就是这么一小会儿，信浓居然靠着大克的肩膀，发出娇弱的轻鼾声。<br/> 对，大白天的，站着睡着了。<br/> 合上报告书的大克才意识到，刚才信浓并不是靠着自己撒娇，而是真的睡得香甜之后，表情立刻微妙了起来。<br/> “……信浓同——志，车子准备好了。”<br/> 大克放弃了改口。<br/> 既然他已经确定了布尔什维克的身份，那么直呼自己的舰娘为同志也没差了？只要不是在其他人类面前露馅便好。<br/> “……ZZ——诶……抱歉，妾身有点易困呢。”白狐狸扶着大克的胳膊缓缓支起身子，迷糊地打了个哈欠：“舰体消耗比较大……不在战斗状态的时候，妾身需要节省能量……这样指挥官就不需要一直为妾身提供油料了……”<br/> “别一直靠着，婆婆妈妈的——赶紧出发吧。”<br/> 同样是刚刚来到港区的德意志则表现出了超乎同行的工作欲望。<br/> 其实是因为她看着信浓靠着大克的肩膀一脸亲昵的样子老不爽了——她也想凑过去，但是铁血的黑公主殿下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还要自己去舔指挥官？<br/> 于是她绝赞闹起了别扭。<br/> 当然，要说她的眼力见儿，那还是有的，毕竟她也是携带着记忆来此，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二傻子。<br/> 出于保护大克的意思——尽管不想这么承认，德意志跟他坐在了后排的位置，把信浓那只尾巴很占地方的狐狸赶到了前排——没成想她坐下去的时候感觉尾巴把屁股垫的有点高，居然缩起了自己的狐耳跟九尾——节省了不少空间。<br/> “？？？”<br/> 大克跟德意志都一脸惊悚地看着她——<br/> 合着那些动物特征是可以收起来的吗？？怎么没见其他重樱舰娘这么干过？？<br/> “坐稳喵！”<br/> 飙车并不是爱好，只是手段。<br/> 能够保证安全性的情况下，稍微放纵一下对速度的追求也是可以理解的吧？<br/> 明石如此想着。<br/> 但显然信浓不是这么想的。<br/> 颠簸迅猛的速度感让疲倦的信浓一脸不适，完全无法入睡。<br/>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她们抵达第一处关卡。<br/> 沿海路段自然是没有人敢拦下挂着港区牌照的车的，但进入东京圈内圈，一切就开始不同了。<br/> “神女大人……请出示证件。”<br/> 维安队的人公事公办地向明石讨要证明。<br/> 早两个月这些地方根本不需要设置哨卡，想来是城区又发生动乱了，或者……<br/> 明石一边心中叹息，一边想着翔鹤她们在造船厂的遭遇，突然觉得，可能指挥官受到的，来自同类的威胁要比她想象的更大。<br/> “里面这位是？”士兵看向大克——<br/> 作为车内唯一的男士，很难不被注意到。<br/> “这位是横须贺镇守府的代提督。”明石这次没有使用金钱魔法，因为她隐隐感觉这个哨卡不太对味儿。<br/> “他的证件呢？”<br/> “在这里——”<br/> 确认过明石连夜给西川这个身份做的通行证后，士兵却没有立刻放行。<br/> “……请问你们去东京打算干什么？”<br/> “……我们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吗？”明石连口癖都不用了，换上一幅不耐烦的表情瞪视这个士兵。<br/> “没有，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可能是神女的威严依然深入人心，士兵终究没有敢太难为大克。<br/> 而且后座上的德意志表情要凶多了，看上去一言不合就要拔枪的样子。<br/>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长相那么欧洲的舰娘，有点拿不准主意。<br/> “放行——”<br/> 待检查员挥手，哨卡洞开。<br/> 尽管通过了哨卡，德意志的心情却越发差了，她觉得自己在被那些混蛋用异样的眼光对待。<br/> 如果身处德国跟法国，要是有人敢这么对她，她必一巴掌将对方抽得像是陀螺般旋转。<br/> “我们为什么不坐飞机去？”<br/> 撩了撩被椅背压得开叉的头发，德意志语调不满道。<br/> “因为无法保证指挥官的安全喵。”<br/> 明石也无奈起来：“现在的日本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喵，德意志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喵。”<br/> “……这不是情况比我们国内更差吗？”小公主啧了一声。<br/> “你要这么说我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喵——”<br/> 明石打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德意志交流目前的严峻形势。<br/> “说起来，这男人的护卫居然只有我们三个？你们的舰队都调到哪里去了？”翘着脚，德意志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克里姆林，越发觉得对方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应该是有什么仰仗，而这种仰仗显然并非他身后强盛的军容。<br/> “都去帮一航战了喵，大概明天，从吴港回援的第二战队，跟第一战队的部分舰娘也要出击喵。”<br/> 明石的耳朵往左一摆，似乎在倾听除发动机跟风声之外的动静：“飞龙她们应该能腾出时间来当护卫，但天城还没有具体说过，喵呜，现在大家都好忙的，连店都没法正常开了，明石快要破产了喵！”<br/> “对你来说不让你赚钱比凿沉你都痛苦么……”德意志戏谑地哼了一声：“可惜，我来的时候身上的资源全被清空了，不然能施舍你一点——”<br/> “但你现在不还是个穷鬼喵？”<br/> “可恶——你敢再说一遍？”<br/> 听起来两个舰娘的关系不算差，应该是有并肩作战过。<br/> 虽然交流内容很值得吐槽，但大克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她们的对话上。<br/> 他察觉到刚才那个士兵应该是往车上安了什么东西，整台车的风阻产生了细微的变化。<br/> 这时候却见德意志掏出了自己的手枪，将车窗摇下来，探出去对着驾驶席车门把手的位置扣动扳机——<br/> “嘭！！”<br/> 只听一声枪响，火星四溅，有一片黑色的碎屑从门上崩出，扬到了车后面去。<br/> 隐约可见非自然的电光在碎屑中明灭着。<br/> “如果下次再听你说类似的词汇，小心你的脑袋。”<br/> 德意志吹了一下枪口不存在的硝烟，随后如没事人一般将窗户合上。<br/> “喵呜，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喵！”<br/> “？”大克随后发现，那股不和谐的氛围好似在德意志莫名其妙的一枪之后消失了。<br/> ……有点东西，这两个小家伙。<br/> 壮汉拉了拉自己的帽檐，似乎开始享受窗外透进来的阳光。<br/> 至于信浓——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