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林做了一个梦。<br/> 梦中他被两团烈火包裹着,向着天空升去——一团蓝,一团红,托着他,如同展着一对无法随自我意识而动的翅膀……<br/> 当大克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他人已经飞出了同温层,向着光芒稀疏的星空而去。<br/> 下方的地平线开始有了极大的弧度,他伸手去够,却只能感受到冰冷,没有空气,没有风,哪怕是被两团火焰托着,比之北极最冷的寒流都要刺骨的虚无……还是让他的感官变得空洞。<br/> 虽然如此恐怖,但山峦已经被他的脚下,当他人立于气圈之外时,他感觉周身好似被无数看不见的粒子所冲击,它们或在他的肌肤表面散开,或推回去,有的则蛮横地穿过了他的骨骼、内脏,而后被变得直观的大气稀释或折射。<br/> 他一开始没有明白这种刺刺的感觉是什么,但当他注意到——太阳的光辉哪怕不能像在陆地上时那样轻易地温暖他,却以另一种方式赋予了他更多能量之后,他开始细细地感受那些微小到无法用肉眼辨认的“颗粒”。<br/> 它们是波,是射线。它们是深空的旅行者,或代表了无数年前的一场场宇宙浩劫,或记录了天体的新生——尽管当它们抵达这里时,记录在其中的事情,早就成为了过往、历史——<br/> 感受着对他来说的“当下”,从身体穿过,在大气层上,折往宇宙的另一端,成为他人观察到的历史——那妙不可言的感触令克里姆林微微闭上眼睛,尽可能地多体会每一道快速掠过的奇迹。<br/> 人类在这些宇宙年轮的面前,是如此的渺小。<br/> 仿佛他所知的,地球上的一切争端,在此时都拜服于那更加浩瀚、激烈的变革。<br/> 哪怕是457毫米的舰炮,也无法伤动太阳分毫,他的骄傲,人类的骄傲……于宇宙来说,什么也不是。<br/> 想要看看——想去更远的地方,就像第一次出航前往非洲时,又好像第一次受邀去往纽约港……激荡的企盼感不断涌出,甚至比那更强烈。<br/> 黑色幕布之上的每一个亮点,都代表着一颗可能环抱了像地球一样美丽星球的恒星,让他的胸腔中燃起热情,那是求知跟勇气在呼唤他,如飞蛾扑火。<br/> 但红蓝两色的火焰将他推出大气层后,便吃力起来,无法继续爬升——显然她们的力量还不足以跟外界的虚无,以及地球的质量抗衡。<br/> 大克多少已经理解了这两团火焰代表着什么——<br/> 他不强求道:<br/> “我们回去吧,这已经是我看过最美丽的景色了……”<br/> 原来那些“天火”所见之景便是这样——了解到天外生物跟人类……宛若神明之于蝼蚁的差距后,他反而消解了心中的烦闷跟杂念。<br/> 文明之火的点燃历经万年,若要算上他们的祖先自单细胞进化成智人的过程还要在数字后面加上三到四个零。<br/> 我们的路途漫长,不可过于急躁,当然,也不可失去警惕。<br/> 似乎是明晰了大克的精神波动,两团火载着他,以柔和的速度重新向同温层落去——<br/>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向苏联的大地,想要挑选一个合适的着陆地点。<br/> 但他失败了,他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起来,连身后托着他的两团火也失去了动力,他们好似流星一般,顺应质量的撕扯。<br/> 大气包裹了他的身体,高速磨擦生出的热量从他胸前淌向后背,让他化成烈火,但他没有被地球拒绝——他仍在梦中,体感上会感觉到冷热,但他不会结冰,也不会化成飞尘。<br/> “嗡——”<br/> 自由落体带来的失重感开始将他由梦境牵引向现实,而从高处俯瞰符拉迪的方向,他感受到了几段亲切的精神波动,在向自己打招呼,但她们距离较远,无法冲上来托住他,黑红色的、白色的,有别于火团的精神形体挥舞着自己的“触须”。<br/> 她们在这场瑰丽的梦中难以凝型,但同样热情十足。<br/> 但就在大克视野中的地平线逐渐变得平直的同时,异变突生。<br/> 一道混沌的暗影自大克的身边冲出——它的体积夸张,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侵略性,看上去像是一枚冰晶构成的陨石。<br/> 磨擦生热让它的外壳变得通红,在空中解体,融为液态,并气化了一部分生出漫天的浓雾。<br/> 大克听闻那烈烈的嘶吼声,转过头去,只见它越过了自己,以更快的速度,无视自由落体定律撞向了俄罗斯大地。<br/> 西伯利亚埃文基地区立刻变得通亮——<br/> 在克里姆林不敢置信的瞳孔辉映中,贝加尔湖以北,通古斯河附近的一大片土地片片龟裂,升起的烈火、尘土及冲击波形成的蘑菇云顶在了男人的下颚上,也将他卷入了这场惊天动地的撞击中。<br/> 物质的高速分离……反应在视网膜上,总是震撼人心,但在爆炸中部位置升腾的烈焰中,克里姆林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br/> 尖锐的棱角,烧红的金属边缘,不属于这个星球的外来者破开了陨石的外壳,浮起身子——<br/> 转瞬,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通红,又转为漆黑。<br/> “哈!?”<br/> “咚!!”<br/> 一声闷响后,大克弹起的脚板蹬飞了炉桌,他满头冷汗地,想要坐起身子,但在少了一层被褥后,他才发现自己被两条狐狸紧紧地缠着,甩都甩不脱。<br/> “指挥官!”<br/> 被大克的突然动作给吓醒,睡了一小会儿的赤城警觉地竖起耳朵,抬起头来,永不掉妆的眼尾处,樱花般妩媚的勾线此时因担忧而变得扭曲了一点。<br/> “……我没事。”<br/> 大克想要抽手按一按脑袋,顺便柔柔眼睛,但他的右手被锁死在了赤城的怀里,左手则被后知后觉,缓缓醒来的加贺给压在了尾巴底下。<br/> 这两条狐狸居然是把她们的和服当成了被褥,摊开后躺在大克两侧,又把他强行当成了抱枕环在中间。<br/> 到底是谁揩谁的油还真不好说。<br/> “……做了个怪梦……”<br/> 醒来的加贺抖了抖耳朵,没头没尾地问道——<br/> “指挥官、姐姐,你们刚才,是不是在天上飞行?”<br/> “诶……”赤城担忧于大克的目光往妹妹那一瞥,随后呆住。<br/> “难不成你也……”<br/> “对,我们三个……刚才应该是做了同一个梦。”<br/> 加贺的眼底还有着些许蓝光在氤氲,一般来说除非她进入战斗状态,否则是不会“目露凶光”的。<br/> “居然是同一个梦……真是太扯了。”<br/> 克里姆林终于从赤城的怀里抽走了胳膊,按着脑袋,感觉自己在梦境中得到的启发……都被最后那一枚陨石给击碎了。<br/> “可能跟我的灵能能力有关……神通多次提醒我,跟有‘通灵’能力的舰娘相处会加速我的能力显化,但你们两个……”<br/> “通灵吗……”加贺眼睛一偏:“你大概不信,我们两个,也算是重樱比较有威望的‘巫女’。综合能力跟扶桑她们比,可能差一点,但精神力方面肯定更强——”<br/> “……巫女?”大克一挑眉。<br/> “你果然不信……这身衣服不是只为了好看的……”<br/> 虽然这么说着,但加贺根本就没有披上巫女服,只是用尾巴稍稍遮挡身子——甚至不屑于遮挡……自然少了几分说服力。<br/> 而大克显然对她们的印象更贴近于“九尾狐”这样魅惑人心的妖怪,而非巫女。<br/> “……我以为那只是封建迷信而已。”<br/> “安抚人的工作又不是只能跟神明相关,还有,我们这个职业也负责收取献金,连通政府官员之类的……”<br/> 赤城罕见地没有抢话头,她细细地思考了一番之后,补充加贺的话道:“指挥官,我们的精神应该是产生了某种联系,刚才的梦境应该是以您为主,通过我们的精神链接,帮您预见了什么东西。”<br/> “……预见?”<br/> 大克还保有一点理智:<br/> “你是说未来视?”<br/> “也有可能是对过去发生事情的一种回溯,用比较科学的话解释——这个世界上有着许多对人类来说过于细微的情报,比如风的流动,水的波形,光的强弱——而精神力强的大人会不自主地收集这些细小的情报,通过各种信息总结出未来发生的事情,或者过去无人知晓的辛秘。”<br/> “听上去跟我的灵能扫描差不多……”克里姆林只能顺着她们说。<br/> “原理很接近,但您这种在梦里看到具体画面的情况……只能说是天赋惊人。”赤城脸上飞红,似乎大克的强力也是在给她长脸一样。<br/> “收集的情报越详细、清楚,对天赋要求也就越高,很遗憾我们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嗅到战场的走向,但你看到的东西……”加贺沉吟片刻:“还是需要先告知神通,之后我们再总结一下,发回重樱去,让擅长解梦的山城和扶桑大人做分析。”<br/> “……我觉得那更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且在爆炸的中心还有什么危险的玩意儿……”<br/> 大克直起腰,又努努嘴示意加贺松开绑在自己胳膊上跟大腿上的狐尾。<br/> “……”<br/> 有些顽皮地扫过大克的腿根作为报复,如蛇般紧缠的尾巴放开了心爱的食物,任由他离去——只因加贺明白现在不是着急进食的时候。<br/> 而赤城虽有些不舍,但她已经补充过大克身上的气味了,觉得多少有点念想,也不继续卖弄自己的身材。<br/> 两人把和服拢上,虽然看着还是比平日松垮一点,但至少是不那么煽情了。<br/> “有地图吗?我记得给你们一人发了一张苏联地图——”<br/> “这里。”<br/> 从舰装空间中抖出地图,加贺扶正了被大克踢翻的暖桌,将地图在上面摊开。<br/> “爆炸的中心点在这里,那颗陨石……或者说是从外空间砸下来的冰坨子,在本体大量蒸发之后几乎消匿的冲击的痕迹——看,贝加尔湖西北方约八百公里的位置——”<br/> 能把梦里发生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楚,大克觉得要么是快疯了,要么就是他真的快成为所谓的“天才”了。<br/> “你们知道这附近有传出什么消息么?”<br/> “这个地方……”<br/> 赤城盯着地图上的日文注释想了半天,随后狐耳往两侧张开:“贝加尔湖地区……指挥官您知道‘通古斯大爆炸’吗?”<br/> “那是什么?”大克一愣。<br/> “通古斯大爆炸,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未解之谜之一。”<br/> 加贺晃了晃尾巴:“虽说是未解之谜,但可能苏联的舰娘已经研究过了——你可以去问问她们,如果没重点提过这个地方,大概就是没从里面挖出来什么有用的情报。”<br/> “指挥官梦中那颗陨石的撞击场面……可能就是还原了通古斯大爆炸的真相。”<br/> 赤城分析起来:“我们都没看到陨石落地后面的东西,但您说,里面有危险的东西?”<br/> “让爱宕她们从西伯利亚铁路路过的时候顺便去哪里考察一下吧……”<br/> 大克不确定道:“若临战前我说自己受到了灵能的启迪,一定得去查个究竟……肯定会影响士气。”<br/> 这段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俄国“秘史”让他没来由地感到畏惧。<br/> 他已经很久没有畏惧过什么东西了——哪怕是面对大海跟领袖,他也是尊敬大于畏惧,能让他畏惧的,只有头顶的星空。<br/> “越来越神棍了……那胡——我需要看个心理医生……”<br/> “神通是有心理医生执照的,找她就行,对了,信浓大人应该也擅长分析梦境相关的东西,你可以去跟她聊聊。”<br/> “不要加上‘大人’这个后缀,说多少次你们才能记住——”<br/> 数落了一下加贺后,大克彻底起身,按压着胀痛的眉心:“我们睡了多久——贝法没打电话过来?”<br/> “现在是9时34分,可能是为了保证您的睡眠充足,贝法小姐没来打扰——”赤城跪坐着,一脸愉悦地捧起大克的手指——<br/> “……艹!!!”<br/> 然后大克就甩开她捧着自己指节的手,赶忙去套海魂衫——<br/> “今早有一场学习会,还有远东交通概况的报告会!!!都错过了!!”<br/> 无论怎么说,人类都是一种活在当下的生物。<br/> 只有处理好“现在”,才能展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