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号晚间七点。<br/> 塔什干放下终端，朝着后车的恰巴耶夫举起小巴掌：<br/> “时间到了。”<br/> “了解。”恰巴回以收到的手势，但她并没有坐进坦克里，只是将修长的双腿搭在坦克的侧装甲上，仿佛以自己纤细的身躯为这台机械提供附加装甲般。<br/> “前进，同志们。”<br/> 塔什干往前一挥胳膊：“首车为准，间隔20，前进！”<br/> 作为北半球最北端的几个国度之一，北联的夏季，到了七点太阳也才堪堪下山而已。沿着地平线另一端铺开的余晖并列，红军的装甲部队缓缓自林间开出，反应装甲上的些许纹路披着紫光，进入修整平坦的实验区域。<br/> 外围的守军已经策反成功，但内部忠诚于寡头的研究部队并不会轻易向红军低头，这便是罗西亚所指的——大克必须收拢足够的陆军才能完成他的革命，不只是维持秩序，陆军同志一样是需要打硬仗的。<br/> 如果只靠舰娘赢得战争，那么人民对于红军的认同感就会被削弱，他们绝不能成为背景板。<br/> “隆隆——”<br/> 履带碾过寒叶林地所产生的震动并不算特别大，地面上的腐殖质也有效地掩盖了它们的声响，哪怕坦克炮管完全探出森林，第一纵进入湖泊前的开阔地，守军也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夹击的事实。<br/> “尤里那小子今天又偷喝酒精被送进医务室了……上次是喝了什么？防冻液？”<br/> “他可真是有个铁胃啊……这么折腾都死不了。”<br/> 哨塔下方刚刚接替站岗战友的北联士兵们聊着天，正准备打开夜视仪跟探照灯来度过黄昏与黑夜的交叉线，但他们并不知道外围的友军已经把他们的轮班时间、巡逻方向等等情报都交代给了自己的敌人，打算按部就班地升起探照灯——混过去又一个夜晚。<br/> “5号哨塔，你们南侧出现大量热源，快检查一下，是不是近卫军那群人过来闹事了——”<br/> “每次空运补给到了都要从我们这儿分一杯羹，切，公路又不是不能用了，有能耐自己去找个大老板投靠——”<br/> 一边谩骂外面的“友军”，登上哨塔的一名北联士兵一边赶忙去摸探灯的总控开关——<br/> “吱——！！”<br/> 就在他手刚够到控制器的瞬间，便眼前一黑，他只觉自己的身子好像被巨大的弹簧猛地向上推了一下，接着身子撞在脱栓的塔楼顶端，和那铁片子一同远离了地面，最终旋过身，半挂在隔离墙的铁丝网上。<br/> “轰！！！”<br/> 而后他才“听”到爆炸产生的声响，就好像古代被挂在城墙上的罪犯般，他浑浑噩噩中，看着些许光点朝实验区防线奔袭而来，不消几秒，半截身子便停止了向大脑供氧。<br/> 黄昏终于为黑夜所替代，星空的幕布升起。<br/> “敌袭————！！！”<br/> 裂锣般的喊声从墙壁的另一端传至基地内部，但接连的爆炸将之后的通讯糊成了流沙般的杂音，此起彼伏的爆云从几处制高点闪过，混着红色的曳光弹，把湖泊映得通红。<br/> “我们遭到重火力攻击——敌方有坦克——重复！！近卫5师防被突破，敌方有坦克！！请求空中支援！！”<br/> “嘭！！！”<br/> 4号值班室因为处在墙沿最不起眼的位置而从第一轮炮击中逃过一劫，但紧接着，爆炸穿透了墙壁，把第一个发回援助请求的北联士兵连同他所在的水泥房整个掀了起来。<br/>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塔什干同志！”<br/> 同一时刻，恰巴在东侧朝驱逐舰喊道。<br/> “塔什干听到了！！车长——我们不要绕路！就这么朝墙壁冲进去！”<br/> “收到，油门踩满。”<br/> 嗡地一下子，塔什干居然在坦克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推背感，这狂躁的速度让她发出舒畅的惊叫，但被引擎的轰鸣给盖过去了。<br/> 坑坑洼洼的地面把车组成员的屁股颠得生疼，但更甚其上的刺激感让他们无趣的军旅生涯仿佛一瞬间鲜活起来，以往的训练养成的是本能，而作战开始的那一刻才是生活应有的样子！<br/> “ypa——!”<br/> 展开舰装，天蓝色的巡洋舰立于坦克炮塔上方，衣服两边的毛球在狂风中起舞、碰撞，一如其主人被点燃的内心般充满了好战的激情。130毫米炮开火，分三个方向坠入防线，现代工事建造技术加固下的墙壁依然跟炸得恰到好处的脆皮鸡的面衣般，一触即碎，酥得掉渣，水泥中段开了好几个口子，又在认知摧毁的效果下继续开裂，坍塌出三个可供两辆坦克并行的大豁口。<br/> “开火——不要让那些武装直升机升空！”<br/> “前进同志们！！前进！！”<br/> 频段中并不只有冷静的命令跟应和，底火退膛落在驾驶舱内的金属震鸣，还有那带着些许颤音的吼叫，都将这些大老爷们带入了他们未曾体会的兴奋状态。<br/> 嘭——<br/> 即使没有被探照灯锁定，此起彼伏的炮口焰花依然无法被夜幕遮掩，红军坦克开火时闪烁的星点像是一片银河的倒影般，把这荒芜的无人区变得热闹又明亮。<br/> “注意——东侧的直升机巡逻队马上就要回援了！预计半分钟你们就能看到它们的螺旋桨——”<br/> 在突袭带来一边倒的战斗优势差点冲昏车组们的头脑时，负责侦查的步兵队朝装甲部队发回警告。<br/> “防空导弹就位——”<br/> “已经看到他们的灯光了——等一下？？”<br/> “嘭、嘭、嘭——”<br/> SM-5-1型双联装100毫米高平两用炮极有节奏地朝着天边斜插过来的直升机群喷吐烈火，浓密的黑云一下子就把那些低速掠过树林顶端的巡逻队给炸懵了，他们好似一脑袋闯入了重巡的防空火力网一般，杵了个头破血流。<br/> “喳——砰！”<br/> 武装直升机的螺旋桨在撞到空爆弹的冲击波时向上弯曲，而后爆炸的破片刺进了卡52驾驶室的防弹玻璃，把里面的驾驶员射了个透心凉。<br/> 升力紊乱的直升机继续向前，彻底冲进了防空圈中，被后续的防空炮弹幕给生嚼了，它的主体和螺旋桨被撕扯得分离开来，上半部分还在空中打旋，下半部分已经撞到了树梢之上，把里面变成尸体的飞行员全都甩向泥坑中，后续的爆炸把直径30米的树丛全都点燃了，把下方的北联军队脸色照得煞白。<br/> “伦托被击中了！！他坠毁了！！”<br/> “我们遭到一支防空营的阻击！对方越过森林阻挡朝我们提前开火！！”<br/> 相比北联部队的慌乱，刚把对方螺旋桨拧下来的恰巴耶夫则露出魅惑得有些病态的表情，两颊飞红中，高跟靴踩在脚下坦克的机枪塔上，毫不在意自己的短裙无法在做这种豪放的动作时，挡住那通透黑丝包覆的防雷带——<br/> “来比比看谁打下来的多如何？塔什干同志！”<br/> “才不要，你有蛋杯雷达，而且防空炮比塔什干多——”<br/>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塔什干也在朝西侧倾泻炮弹，将更多准备起飞的直升机部队按死在地上。<br/> 那些来不及跳上飞机的飞行员在心中疯狂咒骂着设计基地的那些所谓专家——因为没想到近卫军会崩卖撤溜得如此彻底，他们的许多载具相当于直接暴露在敌人的平射火力之下，纷纷变成了燃烧着的大火球。<br/> “嘣！！！”<br/> 终于，在接近三分钟的奔袭真空期过后，一往无前的红军坦克还是遭遇到了阻挠。<br/> 靠近塔什干座驾的锋头37号车，被一枚飞来的猩红曳光弹命中了炮塔跟底座接缝处的部分，火星从它车体的脖子位置疯狂涌出，好像一枚填满了镁粉的圣诞树烟花，将两侧继续前进的战友映得通亮。<br/> 终于分配装甲力量迎击的北联实验部队从墙后开火，试图阻止红军从墙洞冲入基地。<br/> 那些看上去有些怪异的坦克，炮塔之上有着非常显眼的，发着猩红光芒的感知器材，看上去像是某种红外探照灯，但在它的辅助下，炮弹无比精准地命中了移动中T-14的弱点部位，没有打到装甲上，甚至没给37号车第二次被弹机会。<br/> “那是什么鬼东西？？达纳列克！！他们击毁了达纳列克的车——”<br/> “嘣！！”<br/> 又是一阵有别于寻常炮火闷响，如同气闸放气的鸣叫过后，苏联的阵线上出现了第二辆被击毁的坦克，它的死状更惨烈，火苗从它的炮管中逆向探出，整辆车都变成了打火机，从四面八方向外喷吐着明黄的火焰。<br/> “该死！！51号车！！”<br/> “嘣——”<br/> 催命的响声第三次撕裂夜空，但这次，红色的光团打在了正随坦克一同前行的塔什干身上，正命中她衣服上的一枚球球。<br/> “呲——啦！！”<br/> 刺眼的炮弹裹着红色的火星，拨开装饰物，从她的炮塔装甲上垂直向下弹飞，嗡嗡嗡地如旋转着的荧光棒，最后没入土中，引发了一次不小的地下爆炸。<br/> 飞起的泥土盖了塔什干一脸，让她紧绷的小脸更加“紧凑”。<br/> “跳弹！！对方有命中我们——但是弹开了！！”<br/> “继续前进——前压到有效射击距离！！”<br/> 虽然说是实验基地，但其中的建筑物布局并不特别密集，也让车长能够通过夜视仪清楚地观察到对方开火的位置。<br/> 不管怎么说，今天幸运女神在向他微笑——虽然这听上去不是很苏维埃。<br/> 明显因为攻击未能奏效而短暂疑惑，或者是被震慑了一下，北联的特殊坦克间隔了接近五秒才射击了下一轮，这次红光团砸向了塔什干的额头，却被她面前突然显形的圆弧状盾面给向上弹飞，高抛着，如同杂技演员丢飞的苹果般摇摇落进树林里，连一点爆炸的闪光都被茂密的树丛吞噬。<br/> 察觉到不对劲的实验部队开始倒车，打算一边射击一边和塔什干的座驾拉开距离，但“巡洋舰”小姐不会允许它继续威胁友军，130炮朝前平举，好像端着六管猎枪的猎人——<br/> 精致的藕荷色长发随着炮击的余波狂乱起舞，她脚下的坦克都因为齐射的抓力跟后坐力而稍稍停顿了一下，履带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但在那之后，六团更大更粗的橙光落在倒车中的实验坦克上，把它的前装甲直接糊瘪了进去，履带齐断，轮子飞出，脑袋更是高高抛起，那绑缚了特殊器械的炮塔就好像挂着一枚独眼的断头，悲惨地落进了后面的建筑群中，炮管嵌在房顶上，明灭不定，如同在哭诉这个世界的不公和残酷。<br/> “只有这一台吗——塔什干摧毁它会不会有点浪费——”<br/> 由于装填的是高爆弹，并没能直接把对方的车体撕开，但看上去一样是没什么回收价值了，塔什干心里有些可惜，但相对的，保护了自己的车组也让她小鼻子翘起来——直接开了公频嘲讽起里面的驻军来：<br/> “尝到塔什干的厉害了吧！现在投降还来得及！”<br/> 回应她的是更多呼啸而来的炮弹。<br/> 一时间塔什干遭受了至少十台潜在盆地之中的实验车的集火，墙壁后面一片猩红的“眼睛”甚至令舰娘都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有些恐怖。<br/> 这种卖相过于阴间武装，肯定不会受指挥官欢迎的——嗯，就全炸了吧！<br/> 她如此劝说自己之后，面对压过来的红色弹幕不避不让，以认知护盾抵挡所有的攻击。<br/> 然而爆炸将她前方的土路炸出了一排深坑，T-14一头杵进了坑里，连炮管都陷入了泥土中。<br/> “快倒车！驾驶员同志——”<br/> 差点一个脚下不稳从车上甩出去，塔什干站稳后拍打了两下炮塔，却听不见车长的回应，心底咯噔一声，赶忙翻开舱盖确认里面的情况。<br/> 还好，只是绵延不绝的爆炸直接将处在她保护下的车组全都震晕了——没有伤亡。<br/> 不得已只能徒步前进，但塔什干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她在岸上两弦全速，以短小的身材跑出了大步流星的效果，身后掀起的土浪害两侧的友军不得不避让几分，甚至速度还要快坦克一点。<br/> 眼看对面红光排布的阵型紊乱了起来，似乎是被突然加速的小姑娘吓到了——<br/> “看塔什干把你们揍扁！！ypa！！”<br/> 她高高跃起，借着冲击盆地形成的些许高低差，完全放开自己驱逐舰的吨位，一脚踩在实验车的车顶，将它碾成了铁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