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br/> 随着一份带录音的影像被送回铁血国内,伦德施泰特家的地下堡垒中,一圈中年人围坐在桌前,沉默不语。<br/> 似乎是为了纾解一些过于沉闷的气氛,家族中年轻一辈,身着军装的几个小伙子开始轮流为老头子们倒酒。<br/> 但条形桌靠西边座位上的几个家伙,还是在一遍一遍地看着那份加密录像——<br/> 空气波动,摄像机的机位疯狂旋转,直至摔到地上,又被人“捡起来”。<br/> 一双猩红的眼睛注视着他们,让他们那饱经风雨的躯体微微颤抖着。<br/> 哪怕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可怖的威压……<br/> 【有本事,你们就阻挠我看看】<br/>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终于,在反复看了六遍这段视频后,最西侧的老人放下平板,闷了一口葡萄酒。<br/> 连细品的余裕都没了,他的精神仿佛也受到了对方目光无形的影响……<br/> “曼弗雷说他并没有暴露自己是为谁工作的,但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心底仿佛没有秘密,很可能已经暴露了他的意图,所以对方才放他走的——”<br/> 负责倒酒的小辈沉声道。<br/> “如果真的是那样,这句话就不只是警告那么简单,而是很有针对性的。”<br/> 首座右一位的老人叹息一声:“他可能会对我们下手……”<br/> “不好说,我们并没有做过什么真的威胁到他的事情……”<br/> “那家伙是布尔什维克,而且有传言说他是从二战末期来到现代的亡魂!”<br/> 一番讨论下来无果,但气氛更加阴沉了。<br/> “曼弗雷还能用吗?”<br/> “他已经没用了,也不要急着派新的间谍过去,先收拾好烂摊子,我们要继续向俾斯麦施压,绝对不能让国际纵队进入柏林。”<br/> 首座的老人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肃静,待大家都看过来,他才继续安排:“让贝克曼家的小子去办吧,这次我们态度必须一致,就算必须借道铁血,国际纵队也绝对不能进入首都,选一些乡间不起眼的路让他们走,只要减少他们接触政府机关还有工厂的机会,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br/> “但是我们冒犯过克里姆林……”<br/> “并不是我们冒犯了他,而是铁血冒犯了他,明白吗?”<br/> “是,我明白。”提出疑问的小辈马上低头:<br/> “但是这也意味着我们将和第一位灵能者,以及他的培养团队……失之交臂……”<br/> “让法国人先去验毒吧,本来这事儿就是俾斯麦绕开我们干的,她太渴望胜利了,我就知道,那对海洋的征服欲迟早会害她坏事,连布尔什维克都敢往国内引,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br/> “我们不用做什么表示吗?”<br/> “……和霍亨索伦一起,给那个真正的第一书记送点礼物,不能是奢侈品,要有用的,比如他们的车队需要更多的交通工具,就给他们交通工具,需要补给,就给补给,这样就算他们一开始打算强行动手,也会碍于脸面……”<br/> “我不认为苏联人会在意那些,他们就是一群喂不饱的——”<br/> “安静。”<br/> 首座的老人又敲了下桌子,这次更加有力:<br/> “虽然俾斯麦无视了大家的诉求,强行开放道路给国际纵队,但她依然是我们的领袖,是首脑,而她犯的‘错误’,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得帮忙弥补。”<br/> 定下了一个基调后,老人又补充道:“对灵能者,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的,我们要保存一份可能性……让我们的孩子接触灵能教育的可能性。为此,我决定把‘柏林之声’送给克里姆林,作为我们的诚意。”<br/> ……<br/> “俾斯麦阁下,国际纵队已经进入琴斯托雷瓦。”<br/> 同一时间,一位穿着旧德海样式军装的军官快步走到正准备从柏林转移到法兰克福去的铁血领袖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经过柏林——哪怕是随行的科研人员也要监控起来,防止他们进行秘密调查和颠覆行动——”<br/> “安心吧,贝克曼将军,国际纵队没有路过首都的计划,他们不会进入市区扰民。”<br/> 俾斯麦稍微放缓了脚步,想要从旁边绕过去,但仿佛看不出俾斯麦的厌恶,这个男人迈着他那能发出高跟鞋般清脆声响的靴子,紧跟着俾斯麦:<br/> “……除此之外,霍亨索伦、贝克曼以及伦德施泰德家旗下的工厂在这段时间内将拒绝一切采访和调查活动,希望您能理解。”<br/> “……”<br/> 对于这位大容克“代言人”的恬燥,俾斯麦已经算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耐心了。<br/> 她飒然的金发在艳阳下熠熠生辉,却无法拂去身后那男人的唾沫星子。<br/> 有的时候,她真的希望对方能去找希佩尔一次,而不是天天跟着自己,因为只要他跟希佩尔交流过一次,他就绝对不敢再随便地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拦住自己的名义上司。<br/> “卢卡斯将军,我一直是把您当成一位军人来对待的。”<br/> 俾斯麦听到这透着恐惧的安排,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冷漠地看着这个“纯血”日耳曼贵族,改以名字称呼他。<br/> “希望您能继续在我心中维持住这一形象。”<br/> “……我明白,这可能让您不快了,但人类之间的争斗远比舰娘之间的嫌隙可怕,布尔什维克必须警惕!”<br/> 卢卡斯马上低下头,但他的话中还是带着淡淡的威胁:“法国沿岸就算收回来了,对国内的经济补足也没有预计那么强,我们的军费……还是需要家族去凑的……”<br/> 至少这代言人还知道,在明面上铁血海军还是一个整体,不能完全被容克们左右,因此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br/> 但俾斯麦看向他的眼神,已然没有之前那么森冷了。<br/> 森冷说明对方还有一种隐含的期待,但当视线变得平常,这个人在其心中的地位就彻底为零了,不配为他花费一分半秒。<br/> “……他们最多在境内停留四天,四天一过,就会开赴维希。”<br/> 俾斯麦甩下了卢卡斯,扛着她的铁十字旗,走向停机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军费我会在大西洋上凑足的,这次就不劳你们费心了。”<br/> 听到这话,卢卡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绿了。<br/> “您确定吗?但是霍亨索伦那边——”<br/> 他还没嚷完,就被后面跟来的沙恩霍斯特给扒拉到了一边去。<br/> 独眼的战巡看向卢卡斯的目光,十分直白地充满了厌恶:<br/> “铁血可以没有霍亨索伦,但不能没有舰队——我们只是互相成就,而不是离了一方就不行。”<br/> “沙恩霍斯特阁下……”<br/> 卢卡斯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绝对会被家族撸下去以讨好舰娘,但他所提的每一个条件,过去俾斯麦都不得不接受才对——<br/> 除非她有更好的选择!<br/> “您是认真的吗?”<br/> “……我给你个建议,将军。”<br/> 沙恩昂着脖子,她那海盗似的眼罩之下原本应该是空洞的,但卢卡斯却仿佛从那黑布的后面感受到了一种怜悯的视线:“你很有可能马上就要变成顶罪羊了,抱紧铁血舰队,你还有机会翻身,而不是成为斗争的牺牲品。”<br/> 她说罢,倒也是念及对方好歹是给舰队出谋划策过的“功绩”,叹息一声:“只要你还是个军人,而且站在我们这边——你就暂时是安全的。”<br/> 留下若有所察,神色也越发复杂的卢卡斯,两位舰娘登机后,便朝着东方飞去。<br/> 机上,俾斯麦翘着腿,无言中俯瞰着市区,除了从纪录片,以及舰娘生而得知的记忆里了解过那场大战的残酷,她实在无法想象出,柏林熊熊燃烧会是何等可怖的事情——<br/> 为了不让铁血步了北联的后尘,她必须配合克里姆林,这不是投降,而是合作,至少能为铁血留下一点颜面,而且也能通过大克,达成她一直以来的夙愿。<br/> 她跟伦德施泰特家的老一辈想法很相近,都是觉得大克会给他们一个充分反应的时间,以消化苏联国内庞大的政治资源。<br/> 伦德施泰特家拿到的资料,俾斯麦也有,而且更全,她现在正在给莫斯科方面物色合适的志愿者,他们将会代表德意志,去莫斯科或者东京进修,其中很多都是有名有姓的贵族,但多是新时代没混得怎么好的,对最上层的老爷们心怀不满的。<br/> 他们将会是改变铁血上层生态的一支劲旅。<br/> 至于大克是否改造他们的阶级倾向……<br/> 那就不是俾斯麦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今天卢卡斯威胁的话语,让俾斯麦彻底断了继续仰仗容克的念想。<br/> 他们曾经充满武勋,为了地盘、荣耀和子孙的福祉奋进,倒也还有可看之处,如今就是一群被土地和财富束缚住的猪猡罢了。<br/> 对比而言,虽然大克跟她是思想上的敌人,但至少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而且很有上进心。<br/> 若是身为宰相的俾斯麦,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选择血统和传统,还是对外扩张,选择德国和全人类的可能性?<br/> 她抓着一缕发丝把玩片刻,又觉得手里空荡荡的,便一遍遍捋着帽檐,显然心事很重。<br/> “……俾斯麦,没必要为那家伙说的话烦心。”<br/> 沙恩虽然不擅长安慰人,但她的舰龄确比俾斯麦大两年多,在场的也只有她适合开这个口。<br/> 在上下级关系比较严密的铁血中,哪怕是劝慰都算是奢侈,只不过最近俾斯麦变得不太一样了,她更加在意家人们的看法,而不是“下属”。<br/> “不,我只是在想,和克里姆林会面后,我们要不要维持一贯的严肃,还是说,要跟皇家那些家伙一样,放轻松些?”她摇摇头,面容稍微松缓了一些。<br/> “放轻松些?”<br/> 沙恩一愣。<br/> “……我在后机舱里准备了几套晚礼服,也许会用得上。”<br/> “呃,但是领袖去法兰克福亲自迎接,本身就已经过于热情了……我们再宴请克里姆林……合适吗?”<br/> 沙恩眼皮跳了跳。<br/> “并不是宴请他,是宴请他麾下的舰娘,至于他来不来,是他的事。”<br/> 俾斯麦想得很复杂,但也说明她其实很懂游戏规则。<br/> “好吧……上一次我穿晚礼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作为武斗派的沙恩,对于这种展现自己女性魅力的工作非常缺乏信心:<br/>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学皇家那群乱来的家伙一样……去讨好他吗……”<br/> “必要的礼节是要有的,讨好,那也得他觉得这算是讨好才行。”<br/> 俾斯麦心情又有些乱了,但一想到大克身边婚舰身份铁血船的数目,她又多了几分信心:<br/> “也许比起那些更开放,更懂所谓男人喜好的皇家船,我们铁血的同胞能以更加认真、负责的战士形象获那个男人的好感。”<br/> “……总觉得微妙的有些凄凉……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br/> 沙恩唇角蠕动了一下:“说起来,这次的战斗外派人员中并没有提尔比茨阁下呢。”<br/> “没有……也好,我现在不方便跟她对峙。”<br/> 作为铁血的二把手……而且是实权二把手,提尔比茨尽管战斗经验没多少,但她是有能力,也有义务收拢流散在外的铁血同胞的……结果么。<br/> 在铁血的时候没让她发挥起来,但落入苏联人之手,居然让她做出了一番成就,可以说是啪啪地打俾斯麦的脸。<br/> 这种老处女俩月没回家,自己不善表达、社交恐惧的妹妹突然就嫁给了多金帅气仕途坦荡的好男人的剧烈冲击感,即使是铁血领袖也有点顶不住。<br/> “……不谈她了,就算她露面,我也能端正心态。”<br/> 逃避可耻,但俾斯麦也没条件飞去莫斯科见自己那已经在苏联任职的妹妹。<br/> “……”<br/> 张了张嘴,沙恩又想到——那几个不列颠的女人也在克里姆林身边的事,其中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是俾斯麦的老冤家了。<br/> 真要穿上晚礼服转移战场,在别处开辟胜利,绝对会在皇家的加料下变成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