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第奇先生。”<br/> 百人会议也并不是每次都会安排在角斗场的，一般来说，除非有特别重大的节日，如圣诞至主显节那长达一周多的假期，元老们才会来此庆祝，商谈事务，他们会穿着最漂亮的托加，在沐浴后进入两侧的石台列座，而过去用来角斗、斗兽的圆环中心，则被作为会场舞台，只有仪典官，法务官和最高执政才能进入，用以主持会议。<br/> 但今天，维内托放了波旁家的法务官鸽子，气冲冲地跑到北边正席上，插着腰，扶着剑，以咄咄逼人的态度质问起那位冒牌家主来：<br/> “我记得我说过，在开会确认对待舰队国际的态度之前，绝对不能向苏*联人做出任何带有敌意的举动——”<br/> 有道是老实人发火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平日里积压的愤慨跟怨闷都会在同一时间集中爆发出来，威力惊人。<br/> 维内托正是那种在元老看来比阿布鲁齐更好说话的“好好女士”，但今天她居然主动质问了美第奇，这让周边一圈元老都窃窃私语起来。<br/> 哪怕再不乐意承认，元老们如今的地位和他们安逸的生活也都是撒丁舰队在前线打出来的，所以维内托这时候就算把激进派的头子骂个狗血喷头，他都只能受着。<br/> 因为他确实打破了协定，成为了元老中的异类。<br/> 结合今天在路口发生的游行事件，他们猜中了，多半美第奇是买凶杀人了——<br/> 哪怕有很多元老其实心底都对跟舰队国际合作不抱希望，也隐隐含着对大克的敌意，他们也没像美第奇这般“虎”过，直接组织人去刺杀。<br/>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之前在宴会上信誓旦旦地表现出乐意跟大克合作的态度，反手就阴了对方一波，实在是……太没有教养了！<br/> 皆跟对方迅速划清界限，深知意大利将要大变天的元老们，还在为自己的“谨慎”而沾沾自喜，却没发现美第奇那失魂落魄，好像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的模样，全然不似他以往，这绝不是简单被维内托质问几句就能说通的。<br/> “但是，总执政，他们是布尔什维克……”赝品一想到自己哥哥死时化成飞灰的恐怖场景，便浑身哆嗦——那塞壬来无影去无踪，根本不知道这些该死的舰娘能不能从对方手上保下自己。<br/> “……即使是在冷战时期我们也没有做出过刺杀苏*联要员的动作，美第奇先生，难不成你觉得自己的意志可以凌驾于公民大会之上？”<br/> 维内托气得恨不得拿起剑柄朝这个男人脑袋上磕去——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恶毒，最暴力的发泄方式了。<br/> “你想过若是克里姆林真的死在罗马会发生什么吗？那些失去了指挥官的战舰会立刻将仇恨宣泄在意大利的土地上，而撒丁就算是再怎么强大，也无法承受四个海军大国的复仇！”<br/> 美第奇不语，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类后果，但比起事后被清算，他更害怕当场死亡。<br/> 而且比起和和气气的舰娘，果然还是塞壬更可怕一点。<br/> 好消息是，虽然舰娘能够一定程度上感知到他的情绪，但无法做到完全读心，所以他给塞壬干活的事情还不至于立刻败露，让他当场被抓。<br/> 他已经被打上了人奸的标记了，比起被清查，身败名裂后痛苦地死去，如果能成功干掉那个布尔什维克，他反而有更宽的活路。<br/>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想办法弥补。关于这件事，我会让发言人在会议上好好讲清楚。”<br/> 美第奇说着好像十分后悔的话，但他的精神波动中没有任何后悔，也骗不了维内托。<br/> “……准备接受其他元老和保民官的弹劾吧，美第奇先生。”<br/> 而注意到几个激进派元老躲闪的眼神，维内托对这些家伙失望透顶。<br/> 看来对他那句“布尔什维克必须死”抱有同感的家伙不在少数。<br/> “……最高执政官。”<br/> 美第奇似乎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了——<br/> “你真的是在保护我们吗？”<br/> “？你是在质疑我们战斗的正确性么？”<br/> 维内托现在居高临下看着美第奇的眼神，已经开始有大克那味儿了。<br/>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和大克共事了几天，这些所谓的人类精英就已经入不了她的眼了。<br/> “……你们保护不了我，所以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br/> 赝品有些绝望地喃喃道。<br/> “舰娘最后都会成为他的手下，成为他的私兵，而意大利的主权，对你们来说还不如那男人随口的一句承诺……”<br/> “……我可以把你说的话当成胡话，美第奇先生，希望你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面对撒丁的公开质问。”<br/> 维内托转身离去了。<br/> 她的胸口起伏不断，着实是气得不轻。<br/> 原本她认为自己的努力已经让大克看到了意大利文明、积极的一面，但元老们的这次策划直接把她的锅炉都浇凉了半截。<br/> 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如此短视的人呢？？<br/> “保守派并不知情，他们最开始是反对舰队国际分舰队入驻的，但反而没有参与到这次动乱中去。”<br/> 另一边负责质询哈布斯堡派系元老的阿布鲁齐传回信息——<br/> “至少有一部分人是知道轻重的。”<br/> 算是今天难得的好消息了，维内托现在只想赶紧把这该死的会议开完，马上拉着大克去泡澡，好跟他道歉一番。<br/> 如果不是在弹劾美第奇之前自己都没办法离开会场，亲自向大克解释，她也用不着如此着急。<br/> 在大克看来连饭后谈资都算不上的小小麻烦，却让撒丁全舰队上上下下都差点吓得当场圆寂——她们见过指挥官的力量，但也没有勇气去试探他是否真的刀枪不入，因此部分元老的背刺行为让她们陷入了久违的狂怒和害怕中……<br/> 波拉和扎拉团在大克那边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那架势，如果在舰艏换上樱花旗，还会以为她们是重樱舰娘。<br/> “请让我们加派卫队吧！无论是为了保护您还是保护民众——”<br/> 扎拉哀求的同时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把炮塔前白衫的纽扣扭开了几个，让大克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炮弹滑轨，诚意十足。<br/> 她的意思也很隐晦——为了不再让撒丁陷入被动局面，以后请务必让我们帮您把道路清开——你说你一中将级别的人物，就算在原来的红海军里也不算小官儿了，为啥还这么喜欢搞秘密调查那一套？<br/> “不要这么紧张，扎拉同志，到目前为止都在计划之内。”<br/> 大克双手下压，安抚着这对想要进入秘书团的意大利姑娘：<br/> “这次的事件也是鸽派塞壬搞出来的，连我都不知情——当然，后续的计划也没打算对维内托同志保密，等开会时她对激进派领袖发难，应该会有人把关键性证据呈上，到时候维内托同志就有理由将政府改组了。”<br/> “……是，是这样的吗？”<br/> 波拉眨了眨眼，认真如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这种自己找人刺杀自己以达成政治目标的剧本，但要放在历史书里，类似的操作只能说常规到不能再常规了。<br/> “要骗过外人先要骗过自己人么……唉，啥都给那群塞壬玩明白了。”<br/> 大克无奈中按了按太阳穴：“但是根据赫米忒的说法，主机想要考验一下我作为阵营领袖的能力——让我有些担心，她们到底准备了多么盛大的庆典。”<br/> “诶？”<br/> 扎拉也跟着眨了眨眼：“庆典？”<br/> “——！！”<br/> 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远处的角斗场方向便爆出了一根巨大的蓝色光柱，直插天际。<br/> 撒丁姑娘们的嘴都夸张地拉长，满脸不敢置信。<br/> “那个方向，是百人会议？？”<br/> 没有夸张的轰鸣和爆音，只有炫目的光，斜划过古老的建筑，把它如同软嫩的蛋糕般轻松切开。<br/> ……那帮女人来真的？？？<br/> 克里姆林手里的文件都没拿住，也是被冒着火光的“罗马古迹”惊吓到了。<br/> 虽然他知道，以恩普雷斯的粗暴程度，多半会进行一些打击行动来吓唬吓唬那些元老，顺便帮<br/> “这，这也是塞壬跟您合作的一部分吗？”<br/> 扎拉眼角猛地抽搐着。<br/> 古罗马斗技场在意大利人心中的地位，就相当于克里姆林宫之于俄罗斯，如果塞壬合作伙伴真的为了坐实美第奇的身份对角斗场发动了突袭，哪怕是做戏的，这事儿也绝不会这么完了——<br/> 一时间大克坐如针毡，身份前后倒转了。<br/> 他迅速起身，将桌上的帽子拿起，双手扶于露台之上，打开了自己的同步视野，想要更清楚地观察一下那边的情况：“不对，好像除了恩普雷斯她们的炮火，还有其他颜色的弹药——”<br/> 当他发现天空中乱飞的电浆弹后，公频中也马上传来了各种紧张但有序的呼喝。<br/> 因为百人会议是意大利的内政，外人不允许参与，方圆十公里内都没有舰队国际的人，这些混乱的声音全都是撒丁舰娘的。<br/> “阿布鲁齐！！注意保民官的位置！！先把他们撤走！！我挡在这里！！”<br/> “不要想着正面阻挡代行者的电浆武器，她们是天帕岚斯的南极卫队，武器威力跟我们相近。”<br/> 赫米忒冷静的声音在公频中时断时续地跳着：“不要想着保护平民……尽快把舰队撤出。”<br/> “恩普雷斯同志，汇报情况！”大克一边朝女仆队打了个手势，一边也加入到公频中嚷道。<br/> “啧，被摆了一道。这些代行者独立于自然演算的友军识别系统外，我们被偷袭了，不过没关系，余跟赫米忒都没有受伤——”<br/> “‘力量’同志呢？”大克转向西边——他其实已经看到了司特莲库斯在夜空中疾驰的身影，但不知道她是着急去做什么，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追击谁。<br/> “她已经在去往奥斯蒂亚海滨进行阻击了！登陆的部队绝不止这么点——尼古莱，你的灵能索敌没有扫描到她们的阴影么？”<br/> “没有，我到现在都‘看’不到她们。”<br/> 这是大克引以为豪的索敌能力第一次失效，他其实也有些紧张，毕竟就算塞壬的隐蔽系统做得再好，在他的灵能扫过时，也会有一处空袭留下，作为未知记号。<br/> “……没有扫描到么？等下，余需要破除她们的伪装网。”<br/> “嗡——”<br/> 又是一道足有校车粗细的粉色光柱切过圆盘建筑的东侧，直接将那饱经风霜的外层墙面全都化成了火红的“奶油”。<br/> “是恩普雷斯的伽马射线……我们需要靠近观察！主炮保险……啧！”<br/> 但随后大克想起，自己的舰体还在军港趴着呢，现在就算临时启动，也无法立刻提供火力支援——要知道角斗场周围全都是颇有年代的建筑，而且是人口最为密集的区域，灵能再离谱，他还是做不到在无法目视敌人的情况下精准命中……除非他想把罗马的地标夷为平地。<br/> 而且，自己开炮的话就落实了武力干涉的名头。<br/> “轰！！”<br/> 这次爆炸的是实体导弹，成千上万的微型弹头从角斗场的中部升起，把赫米忒给包了个圆。<br/> “这些塞壬使用的装备比南极卫队的要好得多——不对，她们不是代行者——”<br/> 飞上高空的赫米忒声线再次失真，她的防御矩阵迅速地拉出七八条湛蓝的弹链，把那些细微分裂出的第二波光点全部引爆。<br/> “恩普雷斯，我把算力全都分给战斗模块，你的算力……帮我确认近地防护层的突破记录。”<br/> “正在分析中……没有报错记录。”<br/> “自然演算系统呢？能查询到她们的折跃锚点吗？”<br/> “轰！！！！”<br/> 和刚开始时悄无声息的光线武器不同，这些突袭的家伙开始全都换用大气层内威力更加稳定的磁轨武器，弹丸飞出的尖啸和充能瞬间闪烁的电火不断映亮黑夜，好像雷神降世。<br/> 大克从望远镜视角看到不少随着撒丁驱逐队引导、抱头鼠窜的元老们，从东西两侧的门洞子里涌出，看样子里面的战斗烈度还没有立刻拉满，否则这些累赘绝对活不到逃出来的时候——那些未知的敌人居然还是有稍微留手的？<br/> “我刮掉了对方的伪装网。现在开始扫描舰体……嗡——”<br/> 终于，当战斗爆发刚满2分钟的时候，赫米忒的语调突然阴沉了起来。<br/> “是META型的战舰，舷号未确认。看来我们的俘虏朋友……好像没有安分守己呢。”<br/> 大克闻言，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家伙。<br/> 那艘灰烬舰队的黑奥丁！但她不是随着第二舰队一起进驻玫瑰酒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