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索林拍了拍脑袋，把堵在耳朵里的泥土敲出去一半，挺着僵硬的脖子，茫然地扫视四周——<br/> 他刚刚被从指挥车上掀下去了。<br/> 作为武德充沛的红军军官，他尽管在战斗梯队中的位置稍微靠后，但也算是亲临一线了，因此在刚刚的闪电犁地中被波及了一下，差点翻进旁边的沟里去。<br/> 那些开裂处闪烁的红色亮光，应该只是类似离子发动机喷口的逸散能量，都不可以算是攻击手段，居然都一下子给通古斯地区扩了一条“河道”出来。<br/> 这让他有些迷茫，甚至说不上恐惧，因为面对天上的敌人，看似坚固的装甲部队与那闷在壕沟里躲避炮火的步兵无异，只能祈祷攻击不会落在自己头上。<br/> “索林同志——索林同志——”<br/> “我能听见，别叫唤了！”<br/> 他扒拉开自己的警卫员，确认过自己的座驾彻底趴窝，已经没有可能扶正后，赶忙从那冒着黑烟的熔岩边上手脚并用地跑开。<br/> 空中的战斗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天火降世”。<br/> 轨道炮开火时的啾鸣，座头鲸鲸吟似的金属颤音，混合着五颜六色的虚光，令人心神震颤。<br/> 索林是原住民，赶上了塞壬入侵前的一段好时光，见识其实要比大克宽一些——但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多次被一些悲观主义者灌输人类将止步于地球的念头……而看到那些外星怪物的时候他发现，所谓人类无缘深空的说法，多半是被充满恶意的外来者血洗，要么就是在无尽的内斗中耗尽资源。<br/> 天上的情景虽然让他感受到了个人的渺小，但也点燃了他儿时忘却的梦。<br/> “伤亡情况？”<br/> “14、17装甲连全完了！15连伤亡半数，有些车体被熔化侧翻的还没统计出来！”<br/> “确保防空坦克能够正常开火！火箭和导弹军呢？！”<br/> “导弹部队正在调整参数手动发射！天上那东西无论是通过热感雷达还是机影都无法锁定——”<br/> “苏卡……”<br/> 虽然索林骂出了声，但好像回应他这无奈的咒骂一般，后方纵深中的导弹车还有火箭车开始嘶吼起来，无数光斑越过红军的头顶跟克里姆林的舰桥，向着肃正开进。<br/> 但激活了作战单元的肃正舰艇打开了自己各个尖角的“投弹舱”，从棱锥内部冒出上百枚如眼珠子一般的激光矩阵，那东西比大克身上正用的这套塞壬现役设备还要夸张，顷刻间射出肉眼难辨之数的红色线条，把飞过去的铁棍扫荡一空。<br/> 它甚至有余力运算出从那个角度切割导弹能够减少不必要的爆炸，以防止空气进一步浑浊，对它后续的高能攻击产生影响——这毕竟是在气圈里，不是空荡荡的宇宙。<br/> “零号盒子在有意控制空气杂质！尼古莱，让你的人加大攻击力度！”<br/> 没想到人类制造的破铜烂铁也能一定程度上威胁到战场主角，恩普雷斯眼底一亮。炸药虽然伤不到它，但因为对方配置的武器明显不是气圈泛用型的关系，无论是精度还是威力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减。<br/> 高级AI在脱离格式塔塔尖的指挥后，会选择在最有利于自己的环境条件下作战，但它们某些时候也会过于偏执，因为集群分析和单点分析得出的结论往往天差地别——它们的个体思维跟人脑这种有时全无逻辑的存在不一样，很容易陷入完美主义的坑里去，若是一群战斗子单元被杂质影响到了能量武器的精度和火力，它们会选择通过舍弃部分护卫舰艇来转移战场，但考虑到对方是离群的兵蚁……极有可能会分出更多的算力去尝试让自己不用撤离现场，而不得不受各种越发混乱的参考系数影响——<br/> 恩普雷斯对肃正AI的理解可以说是相当正确，因为从那些“文明毁灭者”手中抄来的自然演算系统就是那B样，而她也曾深受其害，有些应对手段。<br/> 在塞壬内部，她算是经验丰富的宇宙作战将领，判断相当准确——肃正击出的第二轮热射束在蒸腾的青烟和伏动的冲击波里被扭曲了些许，擦着力量小姐的肩头打进了云层中。<br/> 可惜的是，司特莲库斯还是又受了一点伤，刚才没有赶上空气中微粒暴增的好时候，就被削断了一截舰体，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刚才被那艘肃正锁定的时候，就好像被克里姆林锁定了一般，有一种游鱼落入网中的沉重感，这也是导致她规避变得迟钝的主因，但肃正随后的攻击都刚好歪过去了一点点——按理说就算是微粒激增，最多也只会减少它的照射频率，否则它们之前是怎么从气圈外进行精准的轨道轰炸的？<br/> 毕竟是肃正那个等级的运算系统，不该连续失手的吧——？<br/> 在她们生出疑惑并迅速拉近距离准备继续压制的过程中，克里姆林的舰体突然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悲鸣，接着他前端向后21米处的弧形防雷带上，猛地绽出一片金星，底漆起皮，龙骨好像变成了无数钢丝，从船体内部穿了出来！<br/> 这一异象把所有船上的姑娘们都吓住了，而站在指挥室里的大克此刻已经口鼻溢血，身子必须搭在舵盘上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br/> 为了阻止肃正朝预判行进路线上的司特莲库斯开火，他拼尽了全力才提前触发了对方的火力单元，刚刚龙骨的悲鸣正是灵能流转过于粗暴、连他的传导装置都有些负荷不住的表现。<br/> 塞壬主机的目的并不是养蛊这么简单——它是在试探，如果肃正学会使用灵能，会对塞壬舰队还有未成长的人类跟舰娘造成多大的麻烦……克里姆林则是这场实验的触发对象，整个布局刻意得让壮汉骂娘——如果主机有长辈的话，它的上三代女眷已经都被大克划到“应召女郎”的行业去了。<br/> “指挥官正在入侵对方操作系统，全体战斗员不要分心！！继续开火！！自由开火——”<br/> 吾妻接替了大克以往在舰上的部分工作，于喇叭中大喊一通，算是勉强稳定住了军心。<br/> 如果大克能听到天狼星的喊声，一定会夸赞她冷静，但现在壮汉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跟肃正协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把他的大脑好像都给变成了外星程序了一样，思维方式也在逐渐逻辑僵硬起来。<br/> 原来电脑……不，外星AI的思考模式这么复杂的吗？？<br/> 他感觉自己就是在接电路，而且这些该死的电路还是会随时变化的一样、<br/> “泽洛入侵——灵能反制单元失效，上传星区子协议……失败……”<br/> “你他妈给老子停火！！！艹——！！”<br/> 人类和肃正协议在精神的战场上较劲的同时，姑娘们的狂风骤雨仍在倾泻——<br/> “错开装填时间！要保证不间断火力——！”让巴尔的吼声中气十足，脸上被激光矩阵烧到的一抹红痕让她整张脸都充满了奇妙的豪放美感。<br/> 当她和大克的精神多次重叠之后，念头通达了许多，作战时候的底气也是最足的，因为她明白自己的指挥官是在为何而战——复仇这一主题并不符合普世价值，但很对海盗头子的口味。<br/> “将伤员挪到舰桥后方去，避免被二次杀伤！快！”欧根一边开火，一边拖着希佩尔往后面撤，中间还不得不拿大克的二号炮塔作为掩体——从对面射过来的激光穿透了灵能护盾，拂在提子的肩头上，令她吃痛，希佩尔、欧根的认知防护合力之下，勉强将其偏折了一点，没有让它把希佩尔给刮成两半，最终切在了大克的炮塔装甲上，划开了一条红红的口子，其上淌下的铁水犹如浓稠的奶酪，差点浇在她们的头上。<br/> 不是她们不想以自己的护盾帮助大克抵挡攻击，是克里姆林要求她们尽量不要硬撑，因为舰娘并不具备“模块血量”功能，理论上讲大克就算被炸得只剩下指挥塔或者舵机，或者除了船壳，其他部分全部瘫痪了，他的舰体也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不沉没，但舰娘不成集群的时候，护盾的厚度十分堪忧。<br/> “明石，我炮管热损了！！”希佩尔捂着自己被炸飞的三号炮塔，倔强地想要甩开欧根，让她去安心战斗，但最后欧根还是没有离开她半步，站起来直接朝着莫名其妙开始哆嗦的肃正开火，这次她唇下的银牙咬紧，让她两侧的咬肌显得有些凸出，炮口的火焰把希佩尔发糊的双马尾吹得烈烈作响。<br/> “马上喵！！等等，希佩尔，不要乱动，否则观测塔和炮管衔接不上喵——”<br/> “可恶，为什么对面那个‘骰子’的副武器可以同时穿透这男人的护盾还有我的认知防护啊！！”<br/> 希佩尔看着明石袖子里探出来的焊枪和锯条，眼中透着几分不真实跟怀疑船生。<br/> 这就是最开始高级塞壬面对克里姆林那不讲理的灵能炮弹的穿深时所产生的相似痛苦。<br/> 感觉就好像是刚刚还在冷兵器战场上拿着长矛和敌人互捅，突然对面冲过来一个没有嘴，眼睛里面还冒着蓝光的贵物，高喊着“Entarotassadar！”，抡着两把光刀把她踩成了饼饼一样扯淡。<br/> 地面部队看不到天上肃正除主武器外的反击火力线条，但实际上，大克的舰体已经承受了相当多次，以千计数的热能切割，尽管被大气微粒稀释过了，还是让他身上充满了刮痕，而舰娘的受伤情况也不容乐观。<br/> 偏偏他们还无法机动——<br/> 因为不熟悉肃正的程序执行步骤，此时大克只能按照自己本能还有交换的灵能突触所带回的情报，试图操作这些复杂到让他抓狂的系统。<br/> 颇有种冬天掰扯沾了水的列巴和冻猪肉的感觉，滑溜又坚硬，让他烦躁得青筋暴起。<br/> “未知指令，输出驳回，重新输入指令，错误——作战单元闭合……错误，作战单元，熔融输出模式……瓦解停火指令，输出……通过。”<br/> 终于在一连串的错误操作以后，肃正战舰因为不敢再让未知指令影响到自己，或达成锁死武器单元的目标，便把自己作战模块的能量阀门和安全锁全都熔毁了！<br/> 瞬间，它隐藏武器单元的平滑装甲全部散开，露出了里面越发鲜红的射击口！<br/> 十六个作战单元，也就是尖角处，全都激活，从里面喷出炽烈的红色雷霆，并无规则，疯狂地运动、旋转起来！<br/> “……哦……列宁同志！！”<br/> 在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把肃正给逼急了以后，大克发出了一阵无奈和惊讶俱存的怪叫：<br/> “那是什么鬼？？”<br/> 如果非要形容那末日般混乱的场景的话，就好像一枚多面体骰子胡乱转动身躯，在名为天空的桌子上翻滚，它的每一个尖角都在向外喷射致命的离子风暴，虽然对于星际文明来说，离子闪电并不是什么特别高科技的武装，但当那些风暴里面裹挟了相当多的，从备用能源接口里漏出的泽洛化合物和微不可查的压缩物质后，情况就变得像是身上绑了八把相位剑的绝地武士在疯狂地秀自己的街舞动作一样，荒唐又骇人，而被砍到的倒霉鬼，无论有没有护盾，都是触之即死。<br/> 三条红线乱划一通，把大克舰艏电磁炮的加速轨道给切了下去——还没有解除供电的线路裸露在外，发出吱吱的鸣叫声。<br/> 但这东西最多算是一件外挂装备，不会给大克带去切掉三号炮塔一般的痛楚，断了也就断了，借用外附元件的保护和本体的冲击感，克里姆林好不容易分出一丝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朝身后的吾妻举起手来——<br/> 那个手势，正是命令大家弃舰的动作。<br/> 因为不只是他在掌控部分肃正的单元，肃正那边也开始对他动手了——在习惯了克里姆林“落后”到令人发指的指挥系统的使用方法后，它终于找到了超空间引擎的位置，并试图让大克的引擎超载！<br/> 见大克舰体受伤严重，恩普雷斯瞳光一凝，她紧实的躯体瞬间突破了音障，避开了划向自己的闪电，呈双臂前举状，轰然间胳膊肘顶在了那质量大她不知道多少倍的多面体上。<br/> 双方的护盾在飞快地分散着纯物理冲击带来的负荷，但最终都因为物质密度太大而无法承载，同时破裂。<br/> 巨响过后，肃正的身体开始迅速向地面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