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管的持续时间一过，尼古莱的心口便是一阵剧痛，这种可怖的痛感只有在被击穿核心区后才会产生，即使对他来说也算不上特别熟悉，有点疏于防范了。<br/> 而引擎刹停是他剧痛之下的本能反应，类似于防范锅炉爆炸的一种紧急措施——肃正所遭受的一切创伤，都对等地将感官反馈给了大克，差点把他直接疼晕过去。<br/> 从灵能链接共感的角度讲，大克和肃正此时都被击毁了，但大克那边只是个错觉，肃正是实实在在地趴窝了，除了它的AI模块还在勉强运转，其他部分想要提取能量那是一点戏都没有。<br/> ——虽说大克跌落的速度很快，但恩普雷斯的战斗力还保存相对完好，自然是不会被壮汉给压杀的，她跳到一边去，有些傻眼地看着那两百多米，加上轨道炮甚至有三百米长的舰体撕开两旁的空气，嗡嗡嗡地砸在了肃正的尸体上，但因为缺少灵能保护，整个龙骨都被撅得向上弯折，好像一头攒断在石磨上的搅拌棒。<br/> 而天上两个同样有些呆滞的塞壬，此时都露出不敢置信和后悔的表情。<br/> 她们察觉到大克关闭了超空间引擎，但一时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意志脆弱到没能稳住舰体就这么摔下去了——而且摔下去的后果又是如此严重，以至于心底都在咒骂自己为什么不眼疾手快地上去扶一把……<br/> 只能说，她们日渐强烈的感性，和习惯于男人强势的某种侥幸心理，导致她们的处理系统没有第一时间分析出克里姆林号在失去灵能镀层的情况下坠落的后果……灵能的运作方式又太过神秘，她们更不知道，肃正在拥有自我意识后，感官反馈还能拖着指挥官一起下水，才酿成了这场悲剧。<br/> “指挥官！！！”<br/> 原本克里姆林只是心梗了一下，但这从上百米的高空落下去，牛顿对他发动的单方面宣战加边境突袭直接给他两条腿都干断了，当场拍在扭曲的金属地板上还弹了两弹，头顶的金属架构还在剧烈冲击中塌了一点下来，把他整个人都埋在了废墟里。<br/> 刚刚灵能消耗过度的问题马上就显现出来，他现在腿摔断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还没力气拨开身上这些杂物，连呼吸都得悠着点来，不然会吸一嘴铁渣子。<br/> “尼古莱？？”<br/> “当！！”<br/> 最快抵达现场的自然是恩普雷斯，她掀开指挥室歪斜的舱门，高跟鞋猛地踏在了压着大克的废墟上。<br/> 大克感觉自己胸口是让驴踢了一样闷得很，半口气被活生生堵了回去。<br/> 而后是最靠近战场的腓特烈、欧根和让巴尔，虽然吨位上讲腓特烈重得多，但她的航速意外地不比欧根她们慢多少。<br/> 这四个女人噔噔噔地往废墟上一踩，失去了大半精神力的克里姆林脸色都要被憋绿了。<br/> “你们……从老子身上下去……”<br/> 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金属板下方传来，让所有姑娘十分同步地陷入了沉默中。<br/> 而后，让巴尔十分尴尬地跳到一边去，配合腓特烈把压着壮汉的烂摊子掀起来。<br/> 这一翻不要紧，两条腿软趴趴的，如果不是欧根还在后面掺了一把，大克都立不住。<br/> “妈的……想不到我来这边以后受的最重的伤会是摔伤……”<br/> 男人咒骂了两声，似乎并不为自己捡了一条命而开心。<br/> 但要恩普雷斯说，他能从那乱七八糟，漫天乱晃的离子闪电中活下来已经很不易了，更别说还顺道黑了对方的系统——否则就刚刚肃正表现出的战斗力，今天仲裁机关绝对要战斗减员。<br/> “……从外面看……我的龙骨是不是已经折断了？”<br/> 不只是腿，他的腰也断了一截，但比普通人强的一点是，他不会因此而高位截瘫落下后遗症，只要修理工作顺利……实在不行，等维修CD一到，他还是能摆脱轮椅……担架的。<br/> 但现在么，他难得要四个姑娘簇拥着，扶着，跟团棉花似地抬出舰体去。<br/> “先把肃正的AI模块处理掉，恩普雷斯，不能让它有任何重启的机会，最好把引擎跟泽洛收集舱也都摘了去——咳咳咳！”<br/> 哪怕是这样虚弱的状态下，克里姆林也借着对肃正的仇恨，吊着一丝理智，让仲裁者赶紧补刀，自己这边可以再缓缓。<br/> “赫米忒已经用激光把它的中枢抠下来装到舰装空间里了，应该没什么问题，至少我们的扫描显示该舰体内部不存在第二个控制核心，它的超空间引擎也彻底损坏了，你打得很准。”<br/> 恩普雷斯有些心疼大克，但她没有照顾伤员的经验，更不好去抢舰娘的工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腓特烈用她那硕大的母爱给大克的后脑勺包圆了——<br/> 与其说腓特烈是仗着自己最有实力，才夺取了最贴近大克的位置，不如说是她们眼神交流过，在比对各自的大小和弹性之后，选了一个能让大克枕得更舒服的女人去代表她们……<br/> ……这支舰队的默契，各种意义上都挺微妙的。<br/> “小熊，你的灵能网络为什么关闭了？”欧根虽然不能做那个“担架”，可她做个扶手还是可以的，侧身心疼地在大克被刮出血痕的脸上摸了一把，还掏出手帕来，沾了点酒精给他消毒——<br/> 虽然知道没有用，但做这件事情本身能够消除她们的些许自责和恐慌，大克也就由着她去了。<br/> “因为剩余的灵能支撑不住开启网络的负荷……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被打到几乎断片儿。”<br/> 大克感觉自己嗓子眼儿里还有骨头茬子，或者那只是单纯吸进去的尘土……<br/> “我和肃正的AI产生了一点联系，我怀疑它诞生了人格……也学会了运用灵能……好在它的处理器比较死板……”<br/> “果然如此，看来余对它发动撞击战术是正确的。”恩普雷斯在为自己请功。<br/> 尽管她还不能完全理解自己迫切的表现欲从何而来，但她已经在朝着大克希望她转变的方向转变。<br/> “……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会引爆引擎……不过它临走还送了我一份大礼……真是够倔的，很难想象如果我们面对的敌人都是这种的家伙……”<br/> 不过一般的肃正是不会掌握灵能的吧？这次的意外又给他提了个醒，灵能的种种问题通过刚才的战斗已经暴露得很透彻了，而先驱者的传承“有教无类”，必须提防其他拥有灵能的外星文明。<br/> 大克明白，肃正战舰搭载的AI是一段“协议”，一种运算逻辑，但这样的东西都能产生自我意识，那么昆虫、其他动物之类的东西，为什么在摄入了泽洛尘以后并没有产生自我意识？<br/> 总不至于泽洛人的骨灰还能主动选择传承者吧……呃，还真不好说……<br/> 谜团揭开了一部分，但也把更多的问题也从暗处被搬出，摆在台面上困扰着大克。唯一值得庆祝的是，他们通过一次冒险的军事行动，获得了一枚相对安全且完整的肃正AI中枢，应该可以从中挖出有价值的情报。<br/> 至于复仇……大克在被干挺了一次后，暂时耐住了看到家乡被屠戮而爆发的狂怒。<br/> 肃正的战力，不是现在的他有资格去挑战的，之前他的意识在对方的数据流内乱窜的过程中，看到了很多肃正子协议统御的战争机器型号，并用阿拉伯数字翻译，得出了各种离谱的参数——这艘离群者不过是艘中型舰艇罢了，更高级的远程轰炸舰，还有它们子协议所在的战斗母星，对如今的地球人来说，就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神明一般，如果没有塞壬的隐蔽保护，当暴露太阳系存在文明这一事实后，这边的地球只会是跟自己老家一样的下场。<br/> 另外，冷静下来的大克也不免出现了一些人类会有的软弱特性——虽然他在红星上看到老家被中子流轰炸的场面……但说不定那只是如这边地球一样的平行世界或者虚拟实验世界呢？没从余烬那群家伙口中得到真相前，他还是要抱有一点点美好的幻想。<br/> 哪怕这个幻想只是催促他发展工业跟扩军的燃料……可能会迎来烧尽的一天。<br/> “通知陆军兄弟们……注意离散辐射……咳咳，盖革计数器都盯好了，我们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对人体有害……”<br/> “放心吧，后续的解体工作会由我们来负责，不需要人类插手。”<br/> “不行，必须要有人类参与，恩普雷斯，不要忘了我们的……”<br/> “……好，听你的。”<br/> 那宠溺的语气加上心疼的语调，听得让巴尔和欧根都齐齐打了个寒颤。<br/> 这皇后……有点不对劲！不过是一晚上的肌肤之亲而已啊！<br/> “头儿，我们去后方医院吧，你舰体的回收工作交给布里和明石——”让巴尔急躁道。<br/> “她们短时间可能处理不了，现在我超空间引擎熄火了，龙骨断了，动用反重力装置也可能加剧舰体损坏，要么你们找台跟我舰体一边大的拖车把我拖回船坞，要么把我的舰身分批拆运走……还不如我自己等维修小组装填好了再修上一手看看情况……”<br/> 大克有些心疼自己的损管和维修小组，这东西到现在还没有量产办法，依然用一个少一个。<br/> “……”欧根眼角狂跳——<br/> 拖车不是扯淡吗——难道真得把你“分尸”了？？<br/> 好在姑娘们的惊吓情绪没有维持多久，恩普雷斯又提出了一个办法：“既然你身上的灵能干扰已经很淡了，我们搭个临时折跃台把你送去月港维修……用我的泊位。”<br/> 皇后声音越发柔和。<br/> “……主机能同意吗？？”<br/> 大克觉着恩普雷斯的许多提议都是在把主机当冤大头——<br/> “按照塞壬内部军功奖励机制，代行者或高级塞壬作战勇猛，击毁肃正战舰，不论大小吨位，一律晋升，加入仲裁机关。”<br/> 皇后淡定道：“尼古莱，你刚刚用这门主炮击毁肃正战斗单元的消息已经闹得全塞壬皆知了，现在许多塞壬分部都在管余的主机要人，想调配你去战斗烈度更高的实验场。”<br/> “等下，你们的主机不是只有——”大克噎了一下。<br/> “分管区域主机，我们的蜂巢结构比你想得更复杂，你只需要明白塞壬不同的主机有着不同的实验任务就好，我们这趟线的，相对而言更注重人类的自由发展，以及麾下塞壬部队的意识觉醒。”<br/> 恩普雷斯赞叹似地微微俯身：“你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也让这场实验的偏向更加明确了——准备好随余去月港进行舰体汰换吧，除了龙骨，一切配置都按照仲裁机关的标准来。”<br/> “不行，头儿可不只是你们塞壬的指挥官——他加入仲裁机关的话——”<br/> “不要激动，让巴尔，即使用着仲裁的舰体，只要他的精神不被汰换，他就依然是你们的人。”<br/> 对让巴尔的敌意全不在乎，恩普雷斯轻笑一声：“而且不换成宇宙战用船的话，他又怎么去找他的舰长同志？”<br/> “……”<br/> 一时间所有辩解的声音都消失了。<br/> Z-23在大克心里所占的比重她们都有数。<br/> “……除了龙骨，我要求保留我的三号炮塔。”<br/> 大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一些，他不知道塞壬的手法如何，更换设备的时候会造成多大的痛苦——要知道就算是中央设计局的家伙有时候也会把他搞得死去活来的，所以三号炮塔绝对得保留下来……<br/> “……合理的要求，而且布里研究出的异型弹头也可以通过那门炮发射。”恩普雷斯闻言一愣，但很快，她纤细的眼眸中流出些许魅惑的意味，想到了什么似地，居然当着诸位舰娘的面舔了舔薄唇。<br/> 这回不止是大克的脸色发绿了，姑娘们的脸色也绿了起来。<br/> 让巴尔作为唯一一个没有跟头儿负距离接触过的苦逼，此时也生出几分大逆不道的念头来——鬼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还有几年好活，不如就趁着他腰部以下不能乱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