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道闷闷的回声，两日未曾打开的“发射井”盖子迸出金色的火花，向四方剥开，而后，一条细嫩的手臂扒着还在流淌着铁水的缝隙，稍稍往两侧一拉——<br/> 尖锐的，来自钢铁的“惨叫”彻底打破了这处荒芜之地的宁静。<br/> Z-23扯开合金板后，灰头土脸地蹦了出来，还顺手拉了一下后面跟着自己第一起抵达外界的领洋者。<br/> 站在红色的大地上，尼米先是因阳光照在脸上而舒适得打了个寒颤，接着反手把挂在自己背上的肃正残骸给掸了下去。<br/> 这破玩意儿咬着她的露背装好久了，虽然不沉，但刺挠得慌。<br/> 接着一艘艘塞壬从尼米撕出的坑里冒头，在她和领洋者的身后慢慢排列，用孩童打量这个世界似的好奇眼神，开启雷达，扫过一切可以捕捉的物质。<br/> 两个多星期的牢狱之灾让这些有组织有纪律的塞壬大部队被强行打散，就算归回天帕岚斯的领导之下也要立刻重编，而相对于外界的日新月异，下面的生活早就失去了时间和空间感，她们跟外界剥离开来。<br/> 这些一型精英原本是十分迷茫的。<br/> 但在重新看到太阳的那一刻，她们宛若新生。<br/> 尼米并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可以感染这些“同类”，但她相信，不会有人不向往自由。<br/> 当所有塞壬都在同伴的搀扶下，或站立或半蹲着恢复能量时，天上的云雾也掩住了太阳，让这处炽热的台地只余几缕光斑。<br/> 正照在着尼米的身上，连她身侧的领洋者都被糊上了一层神秘又神圣的彩虹，光洁的金属炮管熠熠生辉，衬托着Z-23和领洋者脸上的坚毅。<br/> 这真是……现代版的《攻占巴士底狱》。<br/> 然而表面风光的尼米……其实心里全是后怕，虽然带着这群塞壬越狱了，外面路更滑，人心也复杂，谁知道鹰派塞壬们对待自己这个救了她们的舰娘态度是什么样的——<br/> 天帕岚斯部是铁鹰派，叫嚣地球属于塞壬，终结人类暴政并重拳出击的那种。<br/> 眼前的这帮家伙舰种齐全，上至战列航母，下至驱逐潜艇……按住她跟玩一样。<br/> 尼米跟仲裁者们相处久了，虽然没怎么染上恩普雷斯的坏毛病，但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看不起塞壬常规部队——大克一炮一艘的玩意儿，没理由怕的。<br/> 在意识到自己眼高手低的同时，尼米也重新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心态。<br/> 猛的是指挥官跟皇后小姐，又不是我，我凭啥瞧不起这些一型精英？<br/> 当时想的是把这些家伙放出来方便自己浑水摸鱼，或者“狐假虎威”，毕竟相比肃正，塞壬反而成了能够“和和气气”交流的对象，但情绪一激动，就演变成了她带领塞壬越狱了……搞不好还伤了人家塞壬的自尊心。<br/> 按照往常的规律，这些家伙应该会看在自己帮忙的份上对自己的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br/> 她又没有拿到精英舰艇们的指挥权，不知道那些家伙会不会在安全之后立刻想出别的幺蛾子，比如把她绑走送给天帕岚斯当人质……<br/> 啊，好害怕。<br/> 尼米的坚强跟狂热是阶段性的，在特定情况下收放自如，现在免不了要为之后的进程担忧。<br/> “……你们有联系上主机么？”<br/> 原本是充满忐忑的询问，但因为刚刚肾上腺素飙升的关系——尼米自己都不知道舰娘有没有分泌这种化学物质的功能，可她说话的时候确实平淡地带上了一种决策者的自信。<br/> 也可能是天天跟着大克工作，自然而然地学了他的一些举止去。<br/> “没有，频道都被掐断了，现在只能使用单向量子通讯。”<br/> “那你们有去处吗？”<br/> “目前无法确定外界的变化——我们和肃正最初的交战地点也不是在陆地上，而这里显然远离海岸线。可以确认的是，没有友军舰队在附近游曳，无法汇合。”<br/> 领洋者尽量挑尼米能懂的词汇来解释：“我们拿回了大部分装备，且缴获了肃正的移动能源，用不了多久它们的援军就会抵达这里，而且根据我们的行动规模，会有战舰级别的战斗单元。”<br/> “你的意思是？”尼米抬头。<br/> 她们两个还是稍微存在一点身高差的。<br/> 领洋者好像一个合格的副官那般认真道：“……我的建议是，固守待援。”<br/> “你们不是会折跃吗？不能折跃走吗？”<br/> “……一型精英在重力圈进行超空间跳跃有几率失误，而且我们没有阅览星图的权限。”<br/> 领洋者因尼米的疑惑而产生了些许尴尬——一型塞壬其实就是海面部队——你到底之前遇到的是谁家的精锐啊？连地表超空间跳跃都能直接进行，应该是仲裁机关的亲卫队了，起码三型起步，上不封顶。<br/> 跟人家正规军比，自己这些戴着“大金链子”的家伙虽然是精英没错，但最高等级也就是个90级出头，都是后妈生的，杂牌军宪兵级别的，甚至比不过被克里姆林刚来这边时随手捏死的几艘倒霉孩子。<br/> “那确实不好办。”<br/> 尼米闻言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形。<br/> 现代海战中运用地形的机会不太多，除非是在近岛地区作战，但尼米跟着克里姆林看了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把登岛布防和抢滩作战的技术都学了些皮毛去，现在勉强能用相关知识来布置防御了。<br/> 这破地方没有什么天险可守，但船坞连带发射井所提供的地下空间是相当优秀的防护，相当于敌人帮他们把山给挖空当做掩体了，最后还做了无偿奉献直接转手给她们——<br/> 肃正的武器威力离谱归离谱，但上方的岩层跟金属板只要够厚，除非对方派出数目足够的舰队，接连不断地轰炸地表，用那激光把这处基地的地表都给烧穿，否则是拿她们没啥办法的——这也是尼米想过的，最怂的一种保存实力的方法。<br/> “我们现在还在地球上，对吧？”<br/> “航行记录仪也失效了，但根据大气密度成分分析，至少也是某处跟地球相关的试验场。”<br/> “……我就当这里是地球来理解可以吧？”尼米头越发大起来。<br/> “可以。”<br/> “好，既然要固守，援军会从哪个方向出现？什么时候出现？”<br/> “极有可能会从南方出现，如果战争顺利，我们可能需要守备一周，如果不顺……”<br/> 虽然通讯系统失效，但塞壬的陀螺仪还在正常工作，不至于连方向感都丢掉，而那些复杂金贵的设备之中，总有些比较耐艹的仪器能提供基础情报。<br/> “我懂……等下，记得你们是天帕岚斯部的……”<br/> “是。”<br/> “……那可不就得从南边出来么。”<br/> Z-23双目无神了一瞬。<br/> 要说更加离谱的办法她也想过，比如“80天环游世界”之类的，照着南边一头扎进去开足马力，总有一天能跑到南极，或者反方向跑，回到太平洋或者大西洋去。<br/>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肃正那些宇宙战舰肯定比她们跑得快，到时候没有依托掩体绝对会被打成筛子。<br/> 等等，挺奇怪的——那些骰子怎么说也是冲出行星级别的文明，为啥反应如此迟钝，监狱被劫了这么久了，还不派军队过来镇压？<br/>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它们战事吃紧到分不出兵力管这些越狱的家伙。<br/> 第二种……嗯，尼米暂时还不打算跟这位便宜副官分享自己的判断。<br/> 考虑到那些陆战单元不攻击电池的AI设定，也没有基地自爆之类的惊喜，这种猜测还要占上风。<br/> “那现在你们有推举出适合组织布防的人吗？”<br/> 觉着自己可能真得依靠这些塞壬部队了以后，尼米也是相当迅速地把心态放平。<br/> 如果真的符合第二种猜测，那么她好像也只能按照主机或者余烬对她的编排来行动……变数的话，全看大克的舰队国际能不能撕碎头顶“虚假的星空”了。<br/> “……”<br/> 跟心下了然的尼米不一样，领洋者还在纠结。<br/> 她定定地看着尼米，连带着下面一圈刚刚“复活”的塞壬也都定定地注视着小只的驱逐舰娘。<br/> 一时间，大家皆无言。<br/> 按理说旗舰的位置应该落在破局者或者那个怂包的身上，但尼米的灵能网络对她们太重要了。<br/> 而且她表现出来的计划能力和行动力都比那几艘被仲裁者使唤惯了的铁憨憨要强不少，她们便有些抗拒让塞壬大船拿到指挥权。<br/> 而有一部分不是很“聪明”的塞壬刚刚开智，算是被尼米的灵能影响过了，从混沌和呆板中获得了自我意识，对尼米有种亲切感——很接近仲裁者对下属们的“点化”，只不过尼米的方法比点化还简单了一些。<br/> “如果脱离了灵能网络，我们的作战体系会重新回到松散的状态……虽然你不是塞壬舰艇，但现在共同面对外星人的话——”<br/> 这时候，屁股都烤糊了的执棋者突然出声——她终于恢复了一点底气。<br/> 我是逃兵，你们是俘虏，大家五十步笑百步，没什么好见外的。<br/> 因此她大言不惭地代表了大多数在场塞壬的想法。<br/> “你来决定吧，反正是你救了我们。”<br/> “那我就接下临时旗舰的工作……主武器保存完好的，续航能量50%以上的请出列。”<br/> 跟恩普雷斯的下属打过挺长时间交道了，尼米也算熟悉塞壬的那一套战斗系统。<br/> “唰。”<br/> 整齐地列出来二三十号塞壬，那配合的样子甚至让尼米受宠若惊。<br/> “轻伤及能量不足的请出列。”<br/> “唰。”又是好几十号塞壬，这里关了一整支塞壬主力，差一点就能达到联合舰队的数目了。<br/> “轻伤的去肃正中心矩阵的位置待命，剩下的一半，领洋者同志你带队，把外围那些被切掉了能源供给的炮台重启一下，看看还能不能用，另外一半去布置简易防御阵地。”<br/> 没有任何异议，事情就这么简单地被敲定了。<br/> “跟我一起来的那艘执棋者——”<br/> 某个怂包刚打算自动归入伤员组的时候，尼米面带几分无奈地点名了她——<br/> “肃正的基地下应该有大功率发信装置，我们如果不着急逃命的话，得想办法把它据为己有或者让它永远‘闭嘴’。你不想上战场的话，就去搞定它吧，跟伤员一起。伤的特别重的不用动了——再分出三个人去帮重伤舰艇处理一下，把能堵的地方堵一堵，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不要进入正面战场。”<br/> “诶，好的！”<br/> 执棋者连连点头，只要不让她作战，一切都好说。<br/> 她越发确定了，跟着尼米才能活命，自己必须抱住她的小粗腿——<br/> 而尼米也明白了克里姆林为啥铆足心思要跟塞壬合作且多次试图合并双方舰队——塞壬的兵实在是太好用了，服从，纪律森严，缺少个人感情且没有多少生活需求，身为一个将领，不馋那是扯淡。<br/> “为什么不布置巡逻兵力？”领洋者觉得尼米的布置缺乏最关键的一环。<br/> “不需要，我会提供预警的。”<br/> 在一切发展都扑朔迷离的情况下，Z-23觉着自己手里唯一可控的牌，就是灵能索敌。<br/> “好了同志们，就地解散！去工作吧！”<br/> 她拍了拍手，带塞壬们沉默着离开，高效地执行命令后，她微妙地瞥了一眼身边不打算挪窝的领洋者——<br/> “……你有话想对我说？在频道里说不就好了吗？”<br/> “你需要一个翻译官，或者说，参谋、顾问。”<br/> 领洋者思绪更冷静务实一些。<br/> “原本我想提议，让那艘执棋者跟着你的，但她看起来脱离舰队太久了，对近况不够熟悉。”<br/> 应该说，那艘执棋者也是一个异类，似乎她的点化工作太过粗暴了一点，出现了人格缺陷。<br/> “涉及到我们程序设定中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者主机锁定的机密时，我会提醒你，你有什么疑问也可以直接问我，另外，我可以在不违反规定的范畴内，给你一些我们的武器参数，方便之后的防御布置。”<br/> “那个，同志，我之前就觉得你比其他……同志更主动一些，是有什么原因吗？”领洋者帮了挺大的忙，但她的举动依旧反常，尼米觉得她过于配合了。<br/> “大概是因为你在展开灵能爆发时，我离你最近吧，没有什么具体原因。”<br/> 领洋者冷漠道：“你也可以当成我对你给我开智的感谢，如果我们有幸存活，也两不相欠——”<br/> “……诶？”尼米有些搞不明白了。<br/> 这人说话怎么一股希佩尔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