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23在重新捡起时间观念不久后便陷入了沉睡，因为在大克的舰体中实在是太令她安心了，几日积攒的疲劳一瞬间爆发出来，加上她超负荷使用灵能，副作用涌上来，即使意志如钢铁的人都顶不住。<br/> 但和身体表现出香甜睡眠状态不同，她做了个非常奇怪，但细致的梦。<br/> 梦里她来到了一处仿佛地处深空之中的基地，风格一如在破碎的月亮之上看到的，被余烬占据的塞壬月港那样，充斥着高效和“无情”。<br/> 她茫然间向前飘去，直挺挺地穿过了合金墙壁，仿佛自己的身体没有质量，也没有碰撞体积。<br/> 越过墙壁，壁外的空间瞬间扩张了好几十倍，如罗马角斗场的环形会场间，红色的、阴暗的灯光之下，她看到克里姆林站在正中央漆黑的高台上演讲，但座下的一群舰娘都是她不怎么熟络的，看上去就非常“黑暗风格”的类型，舰装型号很高级，与其说他们是舰娘，看上去更像是仲裁者……<br/> 或者说，可能是余烬——<br/> 她们皆是强大的灵能者，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微光，看向大克的眼神静谧但狂热，仿佛想靠目光将他脚下的台子托到天上去，赋予他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br/> Z-23听不到大克演讲的内容，但她在好奇地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发现所有人，包括台上的克里姆林都转向自己——<br/> “政委同志，有什么事吗？”<br/> 大克的突然问候把尼米吓了一跳。<br/> “诶，我，我没事。”<br/> 这并不是克里姆林对她的一般称呼。<br/> 虽然外表一样，但尼米敏感地发现眼前的大克跟自己熟悉的指挥官有很多区别。<br/> 比如他的身形虽然挺拔，但看上去好像有点虚无的意味，仿佛他本人并不在那个位置上，只是一团光和影构成的图形。<br/> 不仅形体充满了异样感，大克看她的眼神也不对劲，以往大克对她会流露出期盼和认同感，但这个克里姆林——虽然他眼底红色的灵能晕光掩盖了许多情绪，却并没有长辈对于后辈的那种关爱。<br/> ——是在看平辈的那种感觉，还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这很不对劲。<br/> “……你看起来很不对劲。”<br/> 然而没等尼米把疑虑揣回去，台上的大克抢先开口了——<br/> “你不是政委同志，你到底是谁？”<br/> 男人皱眉之余，身子也微微鼓胀起来，而台下的那些余烬们，纷纷将充满敌意的目光投注到Z-23身上，让她脑袋嗡地一声，好似被几十根针刺进了脑髓一样。<br/> 这些强大的灵能者展露出的敌意如同真正的锋芒，把她刺得差点摔倒。<br/> 压迫感并没有持续很久，当她试图镇定心神之时，眼前的一切再次变化。<br/> 几十艘余烬的形体散掉，房间消失，灯光变幻，大克也跟着模糊在了一片黑暗里。<br/> 但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改善——尼米额角冷汗不住地滑落，因为房间重新亮起来的时候，里面的所有余烬都被取代掉了，台上的男人也被替换成了一艘她从来没见过的船。<br/> 金色的瞳孔，还有苍白的发色，更加暴露、贴身且科幻的着衣风格。<br/> 台上台下的家伙，皆是塞壬。<br/> “共产星际已经在引力圈列队准备出征了，她们虽然还未获得超空间引擎的生产权限，航行速度也有限，但只靠月港的火力，我们无法抵御住她们的攻击。”<br/> 发言的塞壬顿了顿，并没有立刻看向尼米的位置：“主机要求我们象征性抵抗后转移部队，放弃此处实验场，把基地交由共产星际使用。”<br/> “要带走资源吗？”<br/> 台下有人问道。<br/> “留下三分之二给那个幽灵，包括超空间引擎的设计图还有外敌资料。”<br/> “了解，那么抵抗到什么程度才算象征性抵抗？”<br/> 又有塞壬问。<br/> “战斗到量产型减员超过百分之四十就可以了，之后引爆月核，但要注意不能损伤到基地主体，让部分主结构和月壤分离以减少受到的冲击。这些布置都是为了帮助她们快速发展的，有人有异议吗？”<br/> “我有意见，为什么要把这些宝贵的资源浪费在一个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家伙身上？”<br/> “因为那个男人只是引子，你看到的表象是它在带领共产星际和我们作战，但主机想要收集的，是受其影响的舰娘的进化资料，以及优化的算法和实际情况是否有区别——这关系到量产觉醒舰娘的难度。”<br/> “但我和克里姆林还没有分出胜负——就这样撤退实在是有悖仲裁机关的坚持——”<br/> 台下语调高亢的塞壬驳斥道。<br/> “这是主机的命令，无法更改，涉及到后续进程，你不要代入太多个人感情，再说了，和幽灵作战即使取胜，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br/> “……那么我要求主机将我调离此处实验场，让我去和他本人决一胜负，这样可以吗？”<br/> “可以，天帕岚斯，这份申请会通过的，我也会帮你争取。”<br/> 话题似乎暂时结束了，而停止讨论的塞壬们，这才将视线投往尼米这边。<br/> 台上的塞壬眨了眨眼，对尼米友好道：“这位姐妹……我以前没在仲裁机关见过你，是刚调来33号月港的吗？”<br/> “呃……大概？”<br/> 尼米心想你这凶神恶煞的家伙怎么突然跟我和和气气的了？？<br/> 但她的窘迫并没有持续很久，场景便再次变化了。<br/> 房间的墙壁如碎片般消散，尼米只身落入了真空之中，在距离月壤大约300米的高处漂浮着。<br/> 这里并不是月阴面，能够看到太阳，看到地球的轮廓——<br/> 基地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地月轨道之间密密麻麻的塞壬舰队。<br/> 尼米张大了嘴——她从未见过如此宏大的军容，仿佛一支来自天堂的部队驻守于此，如同神明般俯瞰着地球上人类、一切。<br/>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在太阳的余光和舰队重叠的瞬间，她仿佛看到塞壬之中泛起危险的光。<br/> 粗大的光柱转瞬即至，覆盖了她的眼球。<br/> 接着她便被惊醒了。<br/> 少女猛然扬起头来，差点磕在给她膝枕的领洋者下巴上。<br/> “……刚刚看你睡得还挺舒服的，为什么突然做了噩梦？”<br/> 而坐在书桌旁看书的大克端着书本凑过来，按住尼米的香肩，稍微晃了下她，帮助她平复呼吸。<br/> 眼中满是担心的神色。<br/> “……我不知道。”<br/> 尼米再次茫然地摇摇头，但她马上反应过来——眼前的指挥官同志是真货！！<br/> 于是她噗地撞进大克的怀里，连连吸气，仿佛要把他身上温暖、熟悉的味道一次性吸个饱，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br/> 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坚实的肌肉，虽然没有了以前那种烟跟酒精的味道，但绝对不是虚无的，是真实存在的。<br/> “看起来你受到了什么刺激，或者是灵能跟某些东西产生了联系，有所感应了。”<br/> 大克扶着尼米的肩膀，任由她的小脑袋在自己胸上钻来钻去。<br/> “抱歉，我让你受苦了，最近一段时间……”<br/> 大克的良心在抽痛。<br/> 舰长同志在外面担惊受怕那么久，而他除了打了肃正一顿加上意外收到消息并组织营救之外，对帮助尼米回归所做的工作，并不能说是让他自己感到完全的心安。<br/> 嗯，给仲裁者交公粮也是一种加快寻找尼米的……不得已的办法。<br/> 因为对仲裁者们来说，尼米可有可无，完全是换取大克欢心的工具，而大克虽然不乐意，却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仲裁者的需求来更换舰体，再去收集信息，并不是他没心没肺到舰长失踪了，还有闲心跟别的女人亲热——<br/> 他一开始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尼米表现出的，出乎意料的坚强跟责任感，以及卸下包袱后的，难以面见外人的柔弱，都让大克的愧疚感呈几何曲线暴增。<br/> “指挥官，斯哈……”<br/> 抬起水汪汪的蓝色眸子，尼米差点哭出来。<br/> “让您但心了……我搞砸了，没有打听到更多情报。”<br/> “现在先别说那些烦心的事情。”<br/> 大克摇摇头，从旁边的餐盘上端下来一碗拌了酸菜和香肠碎的土豆泥：“吃点好消化的东西吧——你才睡了两个小时，如果还困的话，再多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br/> “我已经挺精神了……诶，领洋者同志。”<br/> 尼米原本还想多跟大克亲热一会儿，但感受到背后那奇妙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去——<br/> “谢谢你给我……嗯，我帮你捏捏腿？”<br/> “……不客气，23号指挥官，你并不沉重。”<br/> 领洋者的语气带着一点连大克都品不出来的微妙酸味儿，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给尼米提供了一张比较安全舒适的“垫子”，居然都没能在她醒来时，第一时间收获她的问候……<br/> 虽说她无意和克里姆林争风吃醋吧……也不可能抢得过风头，但她贫瘠的情感处理系统确实是有些埋怨大克的。<br/> “休息之后再说……指挥官同志，有些情况必须立刻向您汇报……”<br/> 没有把领洋者微妙的反应当成客套，尼米十分“直女”地转过头去和大克交流起来——而她身后的领洋者的双颊微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br/> “但首先我需要知道我们所处的位置——”<br/> “已经离开南极圈了，我们现在在近地轨道盘旋，等待你醒来后开会再决定去往列乌托夫还是回月港继续调试设备。”<br/> 大克把碗塞到尼米的手里，又给她倒上了一杯清水。<br/> “毕竟现在你平安归来，解读零号盒子里的信息就不是第一要务了，看来我的预感也不是百分百灵验的——这是件好事。”<br/> 无论是塞壬还是余烬都会做些跟他灵能预判到的态势不符的举动，这才对——世界从来都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br/> “嗯嗯，远离天帕岚斯的占领区就好……关于余烬——我被余烬的海伦娜带着在她们的基地里走动了一圈，但她们并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甚至很痛快地把我送回地球来了。”<br/> 尼米吃了一口土豆泥，发音有些不清晰：“但我所得到的情报很少，余烬的编制还有她们的整体力量、上层情况，都没有打听到……我认为她们把我带走，多半就是为了制造一个让我和塞壬单独接触的环境，好观察，或者引导我做些事情。”<br/> “……你是怎么判断的？”<br/> “您看到如领洋者同志这样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塞壬了吧？她们之前并没有这样……唔，自由？”<br/> 用了一个笼统的词汇形容被舰队国际接纳的那些一型精英，尼米苦恼于要怎么说得更直达主题一些。<br/> “灵能具有开发心智的功能……在点化她们之后，我成为了她们事实上的长官……这里面的因由很复杂……”<br/> “有点像是我和舰娘的关系么？”大克问。<br/> “不，区别很大——”<br/> “指挥官是我们的点化者，我们将她视为亲人或长辈——舰娘跟你的从属关系，只是不可分割的上下级关系而已，而且她们早就拥有了自我意识，除了建造打捞，并没有受你太多恩惠。”领洋者冷不丁地说道。<br/> “嗯，这样说是不是有点……”<br/> 尼米不清楚领洋者对大克那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呆滞了片刻继续道：“余烬和主机可能是在促成我和天帕岚斯部的接触以验证某些事情……说不定从袭击罗马，到我落地后组织塞壬和肃正作战的全程，都在她们的监视和计划之下。”<br/> 包括您这几天的动向也是……只不过为什么几天没见指挥官看上去更有男人味儿了？<br/> 她脸微红，强行把扑倒大克的冲动给压了下去——领洋者可看着呢。<br/> “是有这个可能，但为什么呢？为了验证灵能的开智作用？等下——”<br/> 大克突然想起刚才领洋者对尼米的称呼来。<br/> “你刚才叫舰长同志什么？”<br/> “23号指挥官。”<br/> 领洋者大方地重复了这一称呼，听得尼米脸上更红了。<br/>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不过要去跟仲裁机关确认一下，这样吧，我们立刻开会，决定是否先去月港。”<br/> 大克嘴角抽了抽：“说不定休假还能继续……如果我的猜想属实……余烬残部和主机可能也有一些不想让我们知道的默契，或者说交易。”<br/> “……那个，还有一件挺让我在意的事情，不过也可能只是我的臆想……”尼米欲言又止。<br/> “都说一下，我会进行记录的。”<br/> “我做了个挺奇怪的梦，梦到指挥官同志您和余烬舰队在一起……好像还在领导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