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桑德斯先生,英国央行委员。”
大克顺利地通过了怀斯曼的考验,或者说,其实他们彼此都通过了各自设立的考验——因此老先生主动地为大克介绍起了在场仍在观察他们的各位受邀者。
“你好。”
“幸会,克里姆林先生。”
英国的左翼势力其实跟苏联印象中、刻板认识中的左翼不太一样,但作为左翼的翘楚,桑德斯家的男人后来确实有在往“公”的方向努力,尽管他们祖上做了非常多的蠢事儿,也不能说对这个国家的经济建设一点贡献都没有。
有人说他们的出现导致了英国和欧洲关系的急剧恶化,但大克认为,就算没有他们出现,当舰娘这一存在横空出世,英国跟全世界关系的恶化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和一两个人的影响关系不大。
这位被称为“小桑德斯”的家伙在伦敦也算得上大人物,被可畏请来,是冒着挺大的风险的。
“恕我直言,请问你在美国有亲人吗?”大克贯彻了他一直以来不说人话的设定。
“哈哈,您说的那是另一位桑德斯吗?那位跟我的关系也只有姓氏了,真要追溯起来或许有点沾亲带故,毕竟五百年前是一家。”
明白大克是在指另一位左派政治家的央行委员脸上表情微妙:
“克里姆林先生也会关心美国大选?”
他这倒不是在讽刺大克,只是在暗搓搓地询问克里姆林有没有操纵选举的意思——到了他们这个阶段,想要人身攻击也不会选择毫无意义的辞藻。
“目前我们还影响不到白鹰的政治体系,不过企业,那位灰色幽灵对苏的态度一直不错,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哦~”
小桑德斯马上心领神会。
这可是个加分项。
中情局对军情处的影响非常深重,就这件事从侧面来说,美国对英国的渗透已经快要进入他们的骨髓之中了,这是二战的后遗症,顽疾持续的时间也较长,不过英国佬玩弄权术的技巧不是盖的,对于自己这个前儿子,现大爹的种种掣肘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而听大克的意思,苏联人居然在反渗透美国?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但这速度也太快了。
“道格拉斯派偏向改革,并且已经在往这方面努力了,夏威夷的民众也对我们的事业表现出了极大兴趣。”
“真是令人惊叹,当我们还沉浸在余晖中时,您已经在开拓新的战场了。”
“这是资源和民意高度统一的结果,如果英国也能稳定下来,并且多一些像桑德斯先生您这样的实干派,你们也一定能做到的。”
“当然,当然。”
小桑德斯决定要抱大克的大腿,虽然他对大克给出的“实干派”这个称呼感到了些许不好意思,但他确实要比同期的朋友、同学们要更加注重一点投资实业,并且更在乎社会公益和影响,也就勉强接受了。
他虽然有实权,家里也很有钱,但说到底也只是给阁员们打杂的,想起来就有人用他,想不起来就晾着——这让他其实对目前的内阁政府十分不满。
是个人就知道现在英国的体制、体量已经玩不转超大规模的金融乱炖了,但阁员们的政治献金照要不误,那么从哪里来呢?
从民众身上刮。
桑德斯是个比较有节操的人,他希望内阁能给他些时间先把产业置办好了,等工人们融入产业链,产生价值了,再慢慢从中榨,这样不仅给英国人民一些便利,也能让他们的吃相不那么难看。
缺点是来钱慢而且风险要远大于他们经常玩的国际经济操盘,没有人不喜欢凭空掠夺的财富——而对桑德斯这样下田种菜,指着没熟的橄榄说那都是钱的家伙,内阁是不太感冒的,每次催他的时候都烦的紧。
结果把桑德斯给惹毛了——你以为现在是两百年前老佛爷还在的时候?
他彻底看清了这些家伙的愚蠢和贪婪嘴脸,为此他不惜放弃家族运营的一些利益,投靠苏联人,也要给那些狗娘养的一记沉重的下勾拳,让他们明白财富的转移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它也不是凭空生成的。
对于这样凭借部分仇恨当做行动立场的人,大克也是欢迎的,至少他们明白敌人是谁,只要搞清楚这一点,等事后再做转化工作也来得及,而且桑德斯至少在提高民众生活水平这点上和布尔什维克高度一致……
确如可畏所说,这场宴会……不,沙龙上所有的“达官贵人”,都是真正的左翼进步派成员。
虽然理念总有些许瑕疵,比如他们之中有部分人仍沉浸在精英主义的陷阱里,但在早期的布党中,同样有着许多脱离实际,自命不凡的知识分子——大方向上,他们都是合格的助力,只要后面成熟起来,就都能成为顶梁柱。
大克非常满意,在怀斯曼的引荐下,他跟起码11个有实权的,不只是阿伯丁本地的政坛人物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一致。
而这些人对大克印象相当好,因为他远不像以往他们认知中的俄罗斯领袖那般咄咄逼人,也没有非常明显的大国沙文主义倾向。
其实大克对这种刻板印象也挺无奈的——他总不能说,把现在的苏联跟过去的苏联,以及单纯的俄国划等号其实是种相当不负责任的主观认识吧?
至于大国沙文主义……
克里姆林依然存在这种问题,但他最近经常反思,因为看了“后世”的许多记录,逐渐明白,苏联在国际上被孤立的状况其实是可以通过在其他反布国家内培养进步势力来缓慢化解的,为此他需要变成一个合格的外交家,也必须出击得更加主动,在打破规则的同时也顺应一定的规则——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苏联整合过后,拥有舰队国际的支持后——可以随便踏平任何叫嚣的家伙,大克却仍坚持“当地人办当地事”的理念。
这样的大度跟气魄迎得了这些进步派的好感——他们希望自己能成为浪尖上的弄潮儿,可不想变成买办。
“时候不早了,我们移步宴会厅吧。”
怀斯曼敲了敲自己的后腰——这老头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看到他如今为自己的腰苦恼的样子,再结合周围舰娘看向自己的怨念眼神,大克有种说不出的害怕,甚至毛骨悚然。
“上菜吧,罗伯特。”
会以专门亲切的称呼去跟自己的下手交流,怀斯曼跟桑德斯就属于那种阶级中的“良心”,如果英国多得是他这种人,或许就不需要暴力革命了……但很遗憾,如他们这般的良心永远是少数,存不得幻想。
“怀斯曼同志,如果有一天,战争爆发,需要您支援战争……”
大克换上了敬语。
有些难听的话说出来也能让大家快速地认清现实,他当然不想逼迫别人表决心,但时间不等人。
“唉,我这一把老骨头了,钱都是身外之物,为了国家的延续和人类的存亡,都没什么好留恋的。”
怀斯曼叹息一声:“但是克里姆林先生,您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我这老头子一样行将就木,他们有大把的青春需要挥霍……”
“我明白。”
大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小桑德斯。
后者有些别扭地喝着葡萄酒,但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愤慨,恼怒的神色。
显然敢来这个宴会上的人,都多少做好了一点心理准备。
而这群人的利益,大克是不会乱动的,至少在真正的难题到来之前,他不能太寒了一些人的心。
他们将失去与财富相匹配的权力,或失去财富以保证权力的干净,这是一个他选择的折中办法。
对待友军尚且如此,他认为自己的道路艰难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撩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后,宴会的氛围再次轻松了一些,有觉悟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们并不会对过往太过留恋,只要让他们看到火光,他们会自发地上前拥抱焰簇,将自己变成柴薪。
阿伯丁的革命团体整合,舆论的导向,银行的货币管控,包括军队的分化,都在这处密布着爬山虎的古老建筑中敲定了。
其中能够将外界炸翻天的,最为恐怖的一条密议,便是苏格兰登陆部队的诱出工作。
这件事情由伊丽莎白全权负责,将会转移三分之二的周边陆军进犯爱尔兰,并在本土主岛留下一个巨大的防守空洞。
“即使如此,我们所掌握的力量也不足以撼动苏格兰的卫戍部队。”
一位受邀来此的亲舰娘派将军根据自己的职业素养给出理性分析,并没有因为大克方表面力量的强势,就太过傲慢地认为内阁政府输定了:
“我们可以攻陷几处军港,包括格拉斯哥和爱丁堡的要道,以封锁英格兰大区的任何支援,但是城市的治安维持需要大量的兵力,如果不能得到警察跟宪兵的配合,我们即使是封锁了进出口和海上通道,也不会有足够的补给维持军队。”
“光维持阿伯丁这处城市稳定,所需要的兵力就高达5000人左右,因为不只是城内的巡逻、宵禁,我们需要把村镇警察局和地方保安势力都打点好了,苏格兰的贵族资本虽然没有拥兵自重,但他们跟警察、宪兵的合作关系不得不提防。”
“我们会切断他们和暴力机关的一切联系。”
可畏自信满满地发言:“或许各位还不清楚莫斯科战役得以成功的真相,现代化军队赖以生存的通讯网络只要一被破坏,信息的延迟便会给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这样会加剧城区混乱——”
“只要两天,足够我们处理好警察和宪兵的问题就可以了,另外,军队及警察内部同情革命党的进步分子非常之多,我们会想办法联络马夫蒂,动用他们在爱丁堡、阿伯丁的内线来发展更多的同志——”
“那么登陆部队……”
“除了伊丽莎白同志会拖延登陆时间之外,就算真的拖不住,陆军登陆贝尔法斯特,爱尔兰的同志们也能依靠优势地形固守,直到后方一切尘埃落定。”
“苏格兰人从来不是自己在战斗。”
“我明白了。”
将军对这个计划比较满意,最后告罪一声,到宴会厅的角落去陪老婆去了。
他都不太敢去细看可畏的衣着打扮,只聊军事——明眼人知道,可畏穿得这么社交,绝对是为了吸引大克,这在场的所有老男人都不是她讨好的对象。
另外,即使合作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仍对舰娘那可怕的蛮力有一点小小的敬畏情绪,这种趋利避害的本能,是不可能单靠舰娘对他们的恩情就抵消得了的,另一种原始欲望则更难提起来。
只有大克,可以享受得了舰娘的温柔乡。
“呼,终于结束了,这个结果还不错。”
可畏坐在大克身边,眉眼间充满了解脱,依附在他身上,把全身的重量都堆了上去。
“指挥官还真是爱江山不爱美人呢。”
“我既不爱江山也不爱美人,啊痛。”
被可畏不着痕迹地掐了一手,大克眉毛跳了跳:“如果我真的喜欢这两样东西,你还敢无条件地信任我吗?你推荐的这几位同志、先生们也只会视我为贪婪的棕熊。”
“说的好像你就不是头熊一样,略略。”
可畏吐了吐舌头:“男人难道不应该这两样都喜欢才能成为一方英雄吗?”
“是是是,你有理。”
可畏随后一收敷衍的态度,趴在大克耳边上呢喃一声:“不过今天的你,真是太帅了……指挥官,想要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吗?”
“这话你好像问过我——我们难道不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同志了吗?”
“……”
可畏再次恢复那幅面无表情的模样,下狠手拧了大克胳膊一把。
因为这次毫无顾忌的关系,甚至捏出了咯吱咯吱的钢铁磨擦声。
一时间宴会上的所有人都诡异地看向这边。
“……好吧,看来是妥不过去了。”
大克微微抬头,一幅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样子:
“我搞到了一张前北联时期的俄罗斯摇滚,晚上我们一起欣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