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抱歉，贝法同志，还需要你帮忙安排一下。”<br/> “……嗯，不需要道歉，主人，您能想到跟贝法商量，已经很让我开心了。”<br/> 说是这么说，但贝法那过于温柔的语调，以及变换的称呼，都仿佛当事人正拿着一把菜刀在轻柔地刮着大克背上的茸毛，仿佛寻谋着杀猪放血之后要用多高的水温烫一下才能去掉全部的腥味儿。<br/> 大克谁都可以不怕，但唯独不能不怕贝法，她就仿佛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高高悬在整个舰队国际的体系之上，哪怕是身为她的上司，都必须承认她带来的压力是举世独有的。<br/> 在小天城降生之后，大克终于认识到，现在他想要堵住漏洞，就必须立刻跟贝尔法斯特森林体系的创立者商量后续处理手段，否则真让贝法被蒙在鼓里哪怕一晚上，也可能让她心存芥蒂，出工不出力，那不仅体系会崩塌，舰娘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会再次来到一个巅峰水准，说不定还会重现碧蓝航线解体之后的“盛况”。<br/> 想想就让大克寒毛直立。<br/> “——您愿意告诉我，至少证明我在主人的心中是很值得信任的一个下属。”<br/> 她清幽的语调窜进大克的脑壳儿里，激得壮汉一阵颤抖。<br/> “……你要不走夜班，来一趟巴黎吧。”<br/> 大克哆嗦了片刻之后，心一横，决定用最为实际的利益交换先稳住贝法，再保证自己不会被愤怒的、嫉妒的舰娘们给肢解。<br/> 由于壮汉的灵能过于驳杂，传导到贝法那边，听上去就像是炸麦了一样，一股子全损音质的味儿——不，大克这个甚至称得上是“解体音质”，毕竟一个不好他马上就要步上前苏联的老路。<br/> “这事情有多严重应该不需要我跟你解释吧？还是你过来亲自坐镇能让我稍微有些安全感。”<br/> 大克的说法有些可怜，却也是他目前最为真实的心理状态。<br/> “但你必须保密，一定不能让其他舰娘知道，尤其是伊丽莎白同志——”<br/> “唔，这个，原则上讲除非是舰队国际的最高保密条例，否则总代表有权知道一切——”<br/> “贝法……”大克都带上了几分求饶的意味。<br/> “不过这是您的私事，所以……”<br/> 贝法道德标准灵活的同时，对公私的界定也是十分灵活的。<br/> “我会马上赶过去的，此次出游也会以跟您新建铁血同僚会面洽谈的名义进行。”<br/> “呃，你怎么知道会是铁血的同僚？”<br/> “反正很快就会冒出来很多铁血女人吧？各种各样的。”<br/> 说到这里，刚刚消去几分幽怨的贝法玩味起来：<br/> “不过指挥官，您通知我的这个判断非常明智，我想听听您有考虑到几层——”<br/> “几层？我只想保证舰队国际不会因此发生内斗。”<br/> 以前恰巴耶夫跟他说过：“噢，帅气的尼古莱——有一天你退役征婚的话，一定会因为太受女兵的欢迎而引发一场大战——”<br/> 大克最开始只当战友是来巴结自己，馋库图佐夫送给他的那瓶伏特加——要么就是开玩笑。<br/> 而当玩笑成为现实的时候，那就一点都不好笑了。<br/> “……我想的是，毕竟两个孩子都来自旧赤色中轴势力范围，需要碧蓝航线方平衡一下。”<br/> 贝法品出了大克现在不知所措的味道后，也不打算再捉弄他，道出了自己的意图。<br/> “还以为指挥官也是出于这层考虑才主动找我——”<br/> “……我当时想的全是怎么向你求救了。”<br/> ……<br/> 撂了电话，大克将一种温和，但充满了疲惫的眼神投向小天城，跟正在为她添茶的，初为人母的总军师同志。<br/> 虽然刚出生的舰娘不是喝牛奶跟果汁，而是直接喝青柑茶，稍微有那么点违和感，但大克已经放弃了思考，至少在贝法来之前，他打算完全排干自己纷乱的脑海，让灵能进驻最深处，以获得短暂的空灵。<br/> “……主上，我搞砸了什么吗？”<br/> 喝过热茶的小天城一脸忐忑地看着在沙发上呈现出一幅入定神态的壮汉。<br/> “不，你的降生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幸福。孩子。”<br/> 就算大克再混蛋，也不可能去跟小天城说自己因为她的出生，极有可能面对一个加强连的舰娘的觊觎。<br/> 她懂得是一回事，自己直接跟她讲明白又是一回事——这大抵属于成年人对未成年人最后一点善意的保护了。<br/> “只是因为我年轻时犯下了许多错，现在反噬我罢了，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我能取得平衡。”<br/> 大克在迷蒙中逐渐意识到，他正向着某种政治生物发展而去——<br/> 好在这种求得平衡的概念，只针对舰娘，因为他下不去手伤害舰娘，大部分情况下都在妥协，但对其他人，他则完全没有类似的困扰，因为并不是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值得他如此真诚地去呵护。<br/> “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主上，您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是去年五月份吧？”<br/> 天城也放下茶杯——从刚刚无边的社死中逃出的狐狸小姐已经能够自在地吐槽大克了。<br/> 看起来她应该是对抗过比这更令人尴尬的事情……否则不会如此简单地就揭过去了。<br/> “嗯，还真是……”<br/> “那……您又何来年轻时犯下这错一说呢？”<br/> 天城慢悠悠地往小天城的盘子里叨了一枚仙贝：“这是大家一起犯下的错误……不必把源头都包揽到您的身上。”<br/> “……居然还没到一整年，在我的体感下，我们都已经相处了有三年以上了——”<br/> “……大概是因为被充分利用的梦境，扭曲了您的感官吧。”天城有些心疼。<br/> “嗯，五月份……指挥官，您似乎从来不主动过节或者纪念日呢，这也是让时间显得过分漫长的一个原因。”而同样眼神略有些空洞的赤城则希望能从别处稍微抢到一点大克的注意力。<br/> 原本她就不敢违抗天城，现在她成了“家中主母”就更不敢了。<br/> 她现在就是后悔，无比的后悔，明明她比姐姐卖力多了，但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姐姐成立了新的家庭关系，而她只能干看着羡慕。<br/> 想起织梦者对自己的暗示，她越发觉得那只是看待命运弃儿挣扎的嘲讽罢了。<br/> “可我没有什么好纪念的……列宁同志和马克思同志的诞辰算吗？”<br/> 大克的回答则一如既往直男得让赤城想要冲上去用大尾巴卷着他揉搓一顿——当然，只是想想。<br/> 但不得不说，壮汉这气人的发言把她从得不到的悲伤中稍微剥离了一些，即使她有当着小天城的面复刻名场面的胆子，她的舰体也已经承受不住，这时候就不要再强求了——<br/> 这就是命啊！<br/> 一边哀叹着自己的不幸，赤城一边还在收集跟大克有关的情报：<br/> “从没听您提过您的生日。”<br/> “BB-24下水的正式日期在10月份，不过说到我的生日——真的，我生日是几号来着？”<br/> 他从来不主动庆祝自己的诞辰，对他来说那不是什么值得托付仪式感的日子，除非那天碰巧想多喝两杯，或者有哪个同志想起来专门来访——<br/> “……好像快到了，公历3月8日。”<br/> “……跟妇女节同日的生日么。”<br/> 赤城点点头。<br/> 还真是个好日子……再结合上现在大克为女同志们做的一切去理解，又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br/> 重樱舰娘是很信命运的——哪怕她们接受了唯物主义，这种对不可掌控的未来的畏惧也会转移到其他领域或现象上去。<br/> “……不对，现在不是讨论怎么过生日的时候，我能不能活到下一个生日都是个问题——”<br/> 大克对天城和赤城的打岔十分不满，他宁可多哄哄小天城，让自己失去刚刚空灵起来的难得状态，也不希望自己再被安排上。<br/> “舰娘不会把你分尸的，也不会做出那种取出你的细胞给你创造私生子的事情——这些对你的保护措施都写在我们的运行逻辑里……还是谈谈你想要怎么度过来到这边地球的第一个生日吧——我们会提前准备生日礼物的。”加贺补充道。<br/> “只要别到时候把你自己包成礼物送给我就行。”<br/> 大克则十分混蛋地回了一句吐槽。<br/> 有些话必须往难听了说，他可不希望到时候一卡车一卡车地往驻地运包装成礼物的舰娘。<br/> 而小天城，听着这些非常糟糕的对话，居然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反而十分恬淡地双手一推盘子，然后合十：“我吃饱了。”<br/> “知礼节而不忘义，你已经做到了知礼节，那么不忘义要怎么做——就让我好好教给你吧。”<br/> 天城为自己的乖闺女整理了一下发丝——那蓬松的耳朵因为小脑袋映衬的关系，看上去比所有狐耳舰娘的都要大一圈：<br/> “这个时候要为主动主上分忧哦？这就是我们的‘义’——”<br/> “嗯，但，我就是灾祸的根源……要怎么给主上分忧？”小天城耳朵一摆，那可爱的样子居然让还处在低血压状态的赤城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br/> 怎么说这也是她亲姐的女儿……当成自己的来养，也不无不可。<br/> 大克看到她那跟人设不符的慈祥眼神，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像腓特烈一样开发出了奇怪的嗜好。<br/> “吃好睡好，争取早日长大保护你母亲。”<br/> 而大克当场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傻父亲风格的建议。<br/> “嗯嗯！”<br/> “还有，睡前记得看一点《资本论》，如果你不打算往战士的方向发展，也可以深入研究一下，如今联盟运行的规律，对我们的事业有一个充分了解。”<br/> “我知道了！会好好学习的！”<br/> 真是个省心的好孩子啊。<br/> 大克欣慰起来，愁闷一下子清出去不少。<br/> 给1岁不到的孩子看《资本论》，谁敢想啊？只有舰娘能负担得了这种学习强度吧？<br/> 随着大小天城的自然互动，大克的父爱也被激了起来，他一边念着故事，一边往对面靠：<br/> “……我可以抱抱你吗？”<br/>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大克不希望自己的某种功利心理影响到她，但孩子是很需要拥抱的，他父亲还有斯大林同志给的拥抱虽然少，但每个都能让他记一辈子，甚至拥抱在记忆中的地位，比他的生日更重要。<br/> 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享有更多温暖的怀抱，不至于被外界的冰冷刺伤。<br/> “好——”<br/> 小天城马上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大克的怀里，顶着他的肚子一阵转头。<br/> “呼呼，好暖和。”<br/> 九条跟大狐狸们比显得有些幼齿的尾巴团在一起，又散开，好似开花收朵的过程，正映衬着这孩子得到父爱的满足感。<br/> “不要觉得自己的诞生亏欠了谁，我能处理好一切——你就不要带着任何压力跟自责地去享受生活吧。”<br/> “嗯嗯！”<br/> 终于，在小天城把大克的双腿当成床铺睡去之后，贝法也乘专机赶到了巴黎。<br/> 此时已经是凌晨5点……大克不得已翘掉了排班，之后还得补回来——一切的等待，都是为了取得势力对比的平衡。<br/> “嘘，稍微小声点，我们去外面说吧。”<br/> 三条狐狸，以及拎着叠起来有两人高的行李箱的女仆长纷纷点头，任由大克把孩子抱到卧室去安顿好。<br/> “天城，麻烦你陪着她了。”<br/> “这不叫麻烦——主上，再这么说的话，即使是我也会生气哦？”<br/> “……仅此一次。”<br/> 大克赶忙认错，而后跟贝法指了指宽阔的阳台。<br/> 贝法跟上。<br/> “你带了柴郡过来？为什么是她？”大克点上了一根烟，但没有抽一口——他有种预感，那个所谓的随机中标，根本是不随机的，而是主机早早地给他准备好了几个非常合适的人选——<br/> 可能对应着阵营，也可能是不同的世界观跟对权力的理解。<br/> 而就如齐柏林一样——贝法是那个绝对会有所“回应”的对象。<br/> “因为她反而是很能守住秘密的舰娘，加上她的灵能特质，更拎得清其中利害。”<br/> 贝法进门的时候被那真正意义上“其乐融融”的景象给酸到了，现在呼吸都有点紊乱。<br/> “……还是说她比较好控制？”<br/> “她就能控制得住她自己——指挥官，您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唯利是图。”<br/> “……我不是那个意思。”<br/> 大克看着微微有些生气，以至于抿住唇瓣，开启倔强模式的贝法，掐灭了烟，赶忙哄道：“我是说，她不会利用孩子去做些什么争夺权力的事情——”<br/> “……我在您眼里才应该是这种形象吧？”<br/> 贝法依然有些不满，但她没有拒绝大克揽过来的胳膊。<br/> 在初升的晨光中，大克发觉她的眼角也有一抹泪珠，顿时心软到跟土豆泥一般。<br/> “除了她，再没别人了吧？”<br/> “可畏跟阿贾克斯同志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但她们说还想再跟您青春一段时间，不打算马上……嗯，您明白的。”<br/> “呼……好吧，但看样子我们也掩盖不了多久。”<br/> “如果这能成为一种延续舰娘血脉的办法的话，我认为您应该开心——我们更像是人类了。”<br/> “问题在于，这次建造只开放大概两天。”<br/> “？？？”<br/> “你来之前我没讲全——这是限时的，主机并不会一直允许小舰娘诞生，而且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br/> 大克微妙道：“我真正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那些没有收到我邀请的舰娘知道了真相……得知自己很可能以后都无法拥有如小齐柏林跟小天城这样可爱的后代，会对我，以及个别同志心生怨恨。”<br/> “应该不至于……吧。”<br/> 贝法后面的话也不敢说满了。<br/> 她终于明白，大克这是在给她甜头的同时，强行把她绑上战车，相当于她收了好处，就得交投名状，否则等以后败露了，她也会成为那个被清算的倒霉鬼。<br/> 贝法沉默片刻，眼底冒出一缕蓝光。<br/> 她的初衷不变——但手段可能需要更小心些了。<br/>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让事情败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