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身看着就跟急着去投胎一样。”<br/> 大克在马可的帮助下整了整自己的西装和金边皮鞋，对着镜子发出一连串恶心的感叹音。<br/> “我能选择不穿吗？反正大小不过是签个合同而已。”<br/> “呵呵——您要是真穿着海魂衫去见那群庄园主还有政府要员——他们肯定会被当场吓死。”<br/> 马可偷笑了两声，但注意到大克那仍十分不善的目光后，她清了清嗓子，改用正经的说话方式：“上议院的那群家伙还有大公司高层都喜欢这调调，想要让自己不那么突出的话，就得先按照他们恶臭的规则来。”<br/> “啧。”<br/> 大克觉得自己接下贝法的安排稍显草率了，原本就算人力不足，大不了他发私信从女仆队里捞一个“叛徒”出来帮他把交接任务办了，相信天狼星或者黛朵会很乐意为了让自己六根清净，选择挺身而出的。<br/> 但现在临时调度也来不及，只能他顶着这身人模狗样的衣服去和阿拉巴马要员们虚与委蛇。<br/> “我倒是觉得您就算换了张脸，套上这层皮，也依然跟那群资本家格格不入。”<br/> “那我就把这话当成夸奖好了，马可同志，祝你有美好的一天。”<br/> 告别马可，大克坐上了塞勒姆议员的车。<br/> 这位跟美国著名城市同姓的议员在大克上车后直接从前座转过身，十分热情地向大克伸手，申请跟他友好互动。<br/> 大克认真地盯着他那张有些疲惫的脸——便知道这男人是被连年的应酬掏空了心力跟身体，但好在他不仅没有沾染什么不干净的药物，也没有其他特别黑暗的精神波动。<br/> “我是塞勒姆·卡洛斯，很高兴见到您，同志。”<br/> “克里姆林——我还以为你会晚一些再选择加入我们。”<br/> “没什么好犹豫的，蒙哥马利的大资本要员已经疯了，除了明面上把州权出卖给英国人跟德国人这趟线，他们还打算搞一场种族屠杀。”<br/> 塞勒姆脸上满是担忧：“今天我们能够转移一部分印第安人，但还有很多能源生产行业的用工暂时救不到，那些地方……必须得通过暴力去解决了。”<br/> “可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身份跟思想上的转换的么？塞勒姆同志。”<br/> “很久以前我就觉得州政府对于印第安人的迫害不符人性。”<br/> 塞勒姆对大克那仿佛政审一般的问题表现得很是坦然，因为来这里之前他就准备说实话了。<br/> “种植园跟酒庄都是我的家族产业，曾祖父收留了很多印第安人学习酿酒跟种植葡萄，打小我就知道，这些印第安人是我的……‘财产’。”<br/>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发现大克虽然眉头皱着，但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后，便大胆地继续说下去了。<br/> “在庄园中印第安人能安全地劳作，而离开了庄园他们便会受到社会各阶层的歧视跟迫害，我看多了他们被达拉斯的混混找茬，被白人无端攻击，连正规的学校都不允许他们去——”<br/> 塞勒姆觉着光说下去有点干燥，便从手抽里找出一盒烟，向大克示意，大克便也接过了他的烟，两人开始在车内吞云吐雾起来。<br/> “说来惭愧，最开始我对印第安人的感情也还是雇主跟雇工那样简单，家父离开后，为了节约开支，我选择传授我那些印第安朋友酿酒最重要的几个步骤，并把成品分享给他们让他们学会品酒……”<br/> 他敲了敲烟：“他们也因此对我感恩戴德，这让我在飘飘然的同时扪心自问——美利坚所宣扬的自由和公正之光，到底能不能照耀到他们身上？”<br/> “我试着办学校给他们的后代，试着让他们能够握有选票来帮助我巩固地位，但一次一次的尝试都被议会挡了回来——他们不止一次想要处理掉我赖以生存的这些印第安人，而我则在堂上为他们提供保护，用各种糜烂肮脏的手段……从这时候开始，我逐渐意识到我的利益和印第安人是一致的。”<br/> “这是促成你愿意加入布尔什维克最重要的理由？”<br/> 大克拉下车窗，朝略显担心地站在门口的麻省摆了摆手，示意她没有问题——<br/> “只是利益一致的话，可完成不了阶级的转化。”<br/> “是的，真正让我更加小心地对待他们的，还是南达科他等舰娘跟我的交易。”塞勒姆点头道。<br/> “……就是她们说过的，主动跟你接洽并委托你保护印第安人的那个协议，对吧？”<br/> “嗯，面对过舰娘那样强大的生灵之后，我才意识到人类跟舰娘之间有一层无论怎么去跨越都终究跨越不过去的‘阶级’鸿沟，这源自她们强大的力量……舰娘尚且会受到歧视，那我这弱小的人类又有什么资格以“印第安人的救世主”自居？”<br/> “可笑的是国会那群蠢驴对舰娘采取的拉拢态度根本就没有把她们当成比自己更高一阶层的‘潜在剥削者’去对待过，我怕迟早有一天舰娘会饱含怒火地把人类的一切都毁灭掉，就像塞壬那样——让他们的愚蠢化作报应。”<br/> 塞勒姆虽然担忧的方向挺刁钻的，但正说明他已经看透了人类之于舰娘到底有多么脆弱，她们是结合了剥削阶级所需要的“知识”跟“武力”于一身的存在，如果被舰娘剥削，人类将永无出头之日。<br/> “明面上我继续担任印第安保护者的身份，暗地里我要以这个身份去安抚印第安系的舰娘，这让我感觉负担颇重……”<br/> 塞勒姆沉默了片刻后继续道：“……可能是嫉妒心作祟，又或者是我在恐惧自己的无力，从那以后我变得更加想要追求‘平等’，不只是人格上的，也是力量上的，而您的到来，让我看到了某种人类可以在两方面都追平舰娘的可能性，也能让议会彻底闭嘴——我很想救我的那些印第安朋友——我有觉悟为了救他们而放弃我拥有的财富跟地位，但前提是能一劳永逸地让他们得救……”<br/> 他长出一口气：“因此我希望入党，希望得到您的批准，我会尽我所能为组织做点什么，也希望布尔什维克会善待每一个人印第安人。”<br/> “……你高尚又诚实，塞勒姆同志，不只是印第安的同志，组织也会善待你个人的。”<br/> 大克看向这位议员的目光变得友好了不少：<br/>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人类跟舰娘的武力差距上担忧，她们虽然身上流着地外文明的血，但终归是人类的造物，迟早有一天，我们也能达到人人都是舰娘的程度。”<br/> 他转手给美支部发了一条信息：“我来当你的介绍人——这样你只需要再找两位同志……我推荐跟大黄蜂同志还有贝奇同志要介绍信，她们都是很好说话的。”<br/> ……<br/> 去往蒙哥马利的路上，塞勒姆提前给大克打了个预防针——那里的同志情况很糟糕，希望他能忍耐，或者把运输印第安人的工作全部交给他去做，但大克为了贯彻把报告完善的目标，还是决定跟着塞勒姆一起去“提货”。<br/> 现场的情况比大克想的更加惨烈。<br/> 都二十一世纪中叶了，庄园主们对待印第安人还是像他们祖先对待黑奴那般，一点为人的自尊都不给他们，只不过绑缚双手的绳索从草绳变成了加固塑料罢了——<br/> 年轻且有力的男性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反抗留下的伤口，而女人孩子们则双眼看不见任何希望，在艳阳之下依然很难泛起光泽。<br/> 说真的，如果是早半年大克看到这场面，他愤怒的灵能波动肯定会直接化成冲击波把旁边那几个正在清点“货物”的胖子都炸上天去。<br/> 但他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至少可以保证在变色龙系统的掩护下不让眼底猩红的灵能晕光吓到这些签合同的家伙。<br/> 卡莉永有些担忧地远远地站着，促成了这一切的她正陪着极为贵妇在阳伞之下有说有笑，但隔着不到三百米的位置便是一群押送人群的保安跟竖起防爆盾的警察，和符拉迪所见之景不同，但那道盾墙似乎也成为了“文明”跟“毁灭”的分界线。<br/> 这让她表情有些低落——同样在场的光辉似乎更坚强，也更有城府一些，她轻轻地上前用自己白色的超大淑女帽帮闺蜜挡住了她因悲伤而泛红的眼角，以让那些贵妇察觉不到她的情绪变化。<br/> “一切按照程序走，塞勒姆先生，概不退款。”<br/> “当然，你要相信我们的担保人，还有，光辉女士可还在场呢。”<br/> “弗兰克爵士——脏活还是不要让美丽的女士们碰触了，日落前她们还有一场沙龙，我们就在这里签吧。”<br/> 看上去丝毫没有被前两天可能全面爆发的核战给吓到，肥胖的庄园主将文件递到大克面前，并投来好奇的神色：<br/> “我们都知道英国改制的事情，但既然您还有爵位——”<br/> “更多是一种荣誉的称呼，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br/> “噢，这多可惜呐。”<br/> 更加肥胖更加自恋的美国人似乎在意外英国绅士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但无论大克怎么避开这个话题，显然他的教养并不足以让他放弃阴阳怪气一番。<br/> 旁边的塞勒姆都快吓死了——他生怕这位杀神从腰间拔出一柄PPSK把在场所有暗笑的蠢货都给突突了。<br/> 但大克居然假装认同地一耸肩：<br/>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br/> 原本双方的接触也就到这里结束了，可大克随后发现，负责押送这群印第安人往东走的居然是美陆第5师的人。<br/> 这群趾高气扬的蠢货放着《陆军自个儿向前滚》，仿佛不是做押解任务而是刚从战场上胜利归来——虽然只有300号人，却能赶着着5000号印第安人往前跑。<br/> “他们居然还有足够的投送能力？这是当时没有任务调度，全都熄火待机了才躲过EMP的吧？”<br/> 大克想了想，觉得这个情报可以交给拉格尔。<br/> 虽说舰娘也会在执行任务过后带回重要信息，但果然这种比较有搞头的情报他不亲自上阵是不能第一时间拿到手的——如果阿拉巴马引入第5师，空降旅的情况便不容乐观，他们可不是轻步兵，考虑到卡车的保有量，大概火箭部队跟自行火炮也没受太大损失。<br/> 海伦娜跟格奈短暂地离开情报前沿居然导致她们的侦查圈有了一处真空，而大克刚好又把这个漏洞填上了。<br/> “这支部队可以交给新来的隼鹰和飞鹰去处理，先要知道他们的通讯能力恢复了几成……”<br/> 一面思考着，大克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那些对着印第安人推搡敲打的士兵，随即面色阴沉下去：<br/> “……这群家伙根本没有把他们当成美国公民来看待……嘿！住手！！”<br/> 前半句还在心底自语，但当有个美国大兵拿枪指着保护自己妻女的印第安男人的脑袋时，大克猛地踏步出去，对他呵斥道：<br/> “这都是……大英的财产，你们不能如此粗暴地对待他们！！”<br/> 一瞬间大克居然体会到了塞勒姆年轻时候的心路历程，在缺乏指导思想的情况下，确实也只好先把这些印第安人当成自己的财富，再辅以善心，才勉强能跟这群见鬼的种族主义者对抗。<br/> “不要让女士们看到不好的事情，还有，运输过程中但凡少一个人头，我就拿你的脑袋顶上——懂了吗？”<br/> 大克的气势把大兵吓到了——这个蠢货原本还想反驳一两句，但收了金主钱的军官上来就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把他直接踢开，不能再昂着脖子和大克对视。<br/> “别跟他们发火，这些大头兵也都是租来的……现在特区已经不好调度更多的部队来协助我们了。”<br/> 塞勒姆假意上前安抚大克，也给后面受惊的庄园主使了个眼色，他们赶忙故作大方地邀请大克去府邸用餐，但大克拒绝了他们——径直走向贵妇的方向：<br/> “光辉……女士，所有文件都已经签署好了……”大克几乎是明示光辉，这破地方他一秒都不想多待了。<br/> “啊，谢谢您爵士，您真体贴……抱歉啦各位，我必须带着这份协议回驻地，以后有机会再好一起开沙龙吧~？”<br/> “我送您，光辉女士……”<br/> 卡莉永强忍着不适感连忙起身，随着光辉跟大克迅速往豪所在的外交官庄园去。<br/> 她们心底重重地发出一阵解脱的叹息，终于从这满溢着资本恶臭的地方逃出来了。<br/> 即使是对光辉这个已经习惯了殖民运作形式的舰娘来说——原本可人的红茶，美味的小饼干，一切的一切，在不远处那攒动的人影映衬下，都透着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