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者出了洋相,但没有人笑话她。<br/> 短暂的呆滞后,大克是第一个出手帮忙“灭火”的,他把自己喝剩下半杯的柠檬水给破局者灌了下去,用笨办法压住了火苗。<br/> “你还好么?”<br/> “我……我的食道跟人类不一样……但是……”<br/> 破局者盯着面目十分严肃的大克,心跳漏了半拍。<br/> 她并不知道如何去区分爱情、跟对照顾自己的长官的那种爱之间的区别,但她的本能告诉她,大克严肃的表情不是因为她搞砸了什么,惹得人嫌,而是因为她刚刚身处危险之中——至少表面上是那样。<br/> 只是简单的感谢没有任何卵用,她必须下猛药才能把这个获取大克关心的机会,扩大成情场优势。<br/> “指挥官能帮我看一下吗?里面的仿生层有没有脱落——如果脱落了的话,我得回去换新的……”<br/> 装可怜,装弱势……虽然胡腾说过要主动,但也没说要不要以暴躁的形式去完成对大克的攻略,一是因为她很难想象自己强势起来是什么样子——二是自打成为俘虏以后,用土味情话去说……她的心也一并被克里姆林俘虏了,感情上本就处在弱势方。<br/> 有时候扮无助扮可爱更有效果。<br/> “……明明仿生细胞层进行机体自检就能检查得出来……她为什么要让克里姆林用最没效率的办法确认呢?”<br/> “不清楚,但我们可以把这一现象记录下来——跟克里姆林相处时间较长的塞壬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逻辑运算障碍。”<br/> 俩测试者也私下交换了一会儿意见,在大克按破局者的指导,捏着她的下巴查看烧伤状况的同时,也喝下了她们点的那些饮品。<br/> “苦、甜、辛辣,特殊的感触,是否开启过滤模块?”<br/> “否定,让酒精继续影响总处理器,看看单纯的化学反应会让我们的机体出现什么变化——”<br/> “是否进行醉酒的拟态?”<br/> “不需要,传送质已经在加快流动了。”<br/> 待大克查看破局者依旧光滑鲜红的喉咙时,后边俩测试者的酒劲儿也上来了。<br/> “反应炉运转速率提高……”<br/> “机体温度升高,不可思议的感觉。”<br/> “逻辑处理速度变得迟缓,但是……我好像明白了破局者要求克里姆林进行机体检查的意图。”<br/> 她们现在变得不那么理性了——但正是因为不够理性,似乎反而能理解得了……把自身定义为“女性”的破局者的心情。<br/> “里面没有受损……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快去维修泊位,女灶神今天当班……啊……”<br/> 大克掰扯破局者下巴的力道很小,但他没想到的是,破局者居然趁着他收回手前的瞬间,在他的大拇指节上抿了一口。<br/> 或者说,是亲吻了一下。<br/> 接着,这家伙就进入了过载一般的羞怯当中,苍白的脸上,金色的血管中,能源传送质锃亮,让她呈现出一种用荧光粉涂了面纹般的神秘面容。<br/> 因为型号本就是量产型,缺乏复杂的设计,她没有观察者那么方便的,能够适时展现出“羞意”这个概念的,将脸蛋修饰成淡红色的功能,可是她对大克动心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还是能看得出她的情绪起伏。<br/> “破局者同志……”<br/> “我,我喜欢指挥官哦?”<br/> 放走了大克的大拇指,破局者用极其小的声线一点点道出自己积存已久的“怨念”。<br/> “从您让身为囚徒的我在船上自由活动开始……我就很中意您了……但当时我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br/> 她将周围一圈姑娘那惊掉下巴般的注视给抛诸脑后,拉着大克的二号炮塔,啪地将其合十在掌心中间。<br/> “所有人都能通过劳动创造价值,愿意接纳身为敌人的我……我能感受到您身上的‘大爱’……但是……您的大爱……能容纳我的‘小爱’吗?”<br/> 她见大克沉默不语,语速更急促了几分:“我知道的……我是一型精英战列舰,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更没有独特的舰装和更加姣好的容貌来讨取您的欢心,放在成千上万的量产型里也不过是个普通,随处可见的家伙……不该奢求您的爱……但,我就是不能抑制想靠近您的那种……不自量力的冲动……”<br/> “怎么会呢……爱是不分高低贵贱的……但破局者同志,我是一个滥情的家伙,我有二十六艘婚舰,一百多艘舰娘跟我有过关系,甚至你的前上司都……”<br/> 就是因为破局者表达自己爱意的方法太直接太美好了一些,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勇气十足,大克才自觉羞愧地将他的种种龌龊、过分真实的一面抖在对方面前。<br/> “我不敢保证能给你期望中的那种幸福……因为我做不到,我必须和尽可能多的舰娘保持不被人类社会所接受的,甚至是被人唾弃的男女关系……我一度想过利用舰娘和塞壬对我的特殊情感去实现我自己的愿望……即使这样……你也能接受我吗?”<br/> 大克这回没有给自己找任何理由——什么这是必要的“牺牲”,这是舰娘想要他,不是他想要舰娘之类的说辞全被他丢进了垃圾堆里。<br/> 肮脏的克里姆林,高尚的克里姆林,都是他,面对真心,必须回应以真心,这是大克抱有最初的质朴爱情观时给自己定下的底线,也是他精神洁癖的一部分。<br/> “我当然能接受!”破局者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我……居然会怕您嫌弃精英一型而迟迟不敢告白……以前的我是多么愚蠢啊……”<br/> 无论是护卫跟秘书组还是塞壬组的围观群众都没想到,一场找乐子的晚间清吧聚会能演变成填鸭式塞狗粮——而且还是把狗骗进来杀的局面。<br/> 她们于沉默中消化着庞大的信息量,同时用“仰望星空”一般无助的眼神互相扫视,仿佛希望能有个勇士站出来粉碎这噩梦般的尴尬气氛。<br/> “好了好了,就当你们牵手成功吧,别再磨叽了——试试这个,我用夕张蜜瓜调的白兰地,应该很适合你们这对甜得发腻的新情侣。”<br/> 最先看不下去的还是胡腾——毕竟这俩货仿佛少女漫里闪闪发光的俊男美女,属实差点戳瞎她脆弱的眼睛。<br/> “每艘舰娘当指挥官情人的时间一般都要精确到秒……你可以独占他几分钟,过后他还是大家共同的男人,只要你能接受得了,他接不接受其实不算数。”<br/> “……喂……”大克满头黑线地瞪了胡腾一眼,但后者完全不在乎,还挑衅似地把蜜瓜承的酒往前推了一把,示意他们赶紧。<br/> 一顿猛揭老底的大实话把大克从那“纯真”的氛围里驱离,也让羞到极致的破局者稍稍降温——都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真的脑袋一热把事情办成了。<br/> “……就算不告白也一样可以享用他的……这家伙为了凸显自己对塞壬舰娘一视同仁,肯定会接受你的排班申请……搞得这么大阵仗干啥……”<br/> 胡腾从桌底下掏出三罐啤酒,丢给欧根和俾斯麦,自己也抠开拉环,磕了磕桌子。<br/> “给你们简单庆祝一下吧,恭喜你们牵手成功——闹累了后院还有员工宿舍可以给你们借助,直接睡下没关系的——”<br/> “好啦好啦,来碰一杯吧——恭喜破局者跟指挥官牵手成功~”<br/> 新奥尔良带头举杯,顺便拉了一把旁边双眼滴流圆,嘴里念叨着“这也行”的新泽西的胳膊,帮她做出庆祝的姿势。<br/> “来干杯!干杯~”<br/> “嘭……不过一直叫破局者的编号的话,总感觉不够个性呢——要想让小熊一直记住你的话,你必须有个合适的名字。”一顿莫名其妙的庆祝之后,欧根突然提出了一个量产型跟大克交往过程中的硬伤。<br/> “但是之前叫观察者的时候不也……”<br/> 不怎么懂人心的俾斯麦在拆台之前被欧根眼神警告……似乎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成了俾斯麦的前辈后,欧根能让俾斯麦听取她更多意见了。<br/> “……破局者同志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br/> “我想过,果然应该让指挥官来为我命名。”<br/> 小羞虫破局者终于变得坦荡大方了一些,继续扣着大克的手不松开。<br/> “……让我来命名吗……嗯……”<br/> 大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但他必须给破局者一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名字,同时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彻底将舰娘跟塞壬之间的疏离、区别抹除的机会。<br/> 如果塞壬的量产型也能以正式舰名堂堂正正,自豪地活在世上,那么她们毫无疑问就是舰娘,也是“人类”。<br/>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他似乎得了选择困难症,一直皱着眉头。<br/> 就在大家以为大克是不是已经猪脑过载的时候他道出了一个诡异的名字:<br/> “‘马哈茂迪耶’,巴格达附近的重镇,曾有一艘传奇的风范战舰以其命名,这个名字或许可以为你带来新的船生。”<br/> “茂迪耶……啊……那艘叛离的战舰吗……原来如此。”新奥尔良眉头微颦,随后恍然大悟。<br/> 因不满奥斯曼的亲俄派当政,由艾哈迈德亲率海军主力叛离至埃及……这就是马哈茂迪耶不太光彩的过往。<br/> 她虽然未以荣耀之名享誉世界,但它也代表着一种政治态度的转变,一种因不同理念出走的决心……正适合用来诠释劳改后,追随布尔什维克的破局者的船生。<br/> 可以说大克这几分钟沉默创造的尴尬,都因为这个船名的独特跟用心而变得意外有意义起来。<br/> “茂迪耶同志,以后我们就这样称呼你好了……你有了名字,不用再纠结自己量产型的身份,从人格上跟在座的诸位都是平等的,以后如果有人敢拿你的船名取笑你,或认为你不配拥有名字,我会帮你狠狠教训那些家伙——”<br/> 大克的一号炮塔也从另一侧包住破局者的纤手,语气坚定无比。<br/> “谢谢,谢谢您……”<br/> 茂迪耶这家伙居然哭了出来。<br/> 按理说一型精英在设计之初就没有实装让她们哭出来的功能……但内外温差一大,她的眼角也就积水了,这才产生了她因为激动而泪奔的表象。<br/> 但已经没人在意那到底是假哭还是真哭了。<br/> 所有人都开始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br/> 量产精英拥有了大克的“赋名”,这不是仅一个荣誉或者爱人之间的情调那么简单,它是一个标志,或许标志着塞壬正式跟舰娘进行融合的开端。<br/> ……<br/> “为什么你们不趁现在也去要一个名字呢?”<br/> “……因为我们不爱克里姆林。”<br/> “是的,我们可能有些敬重或畏惧他,但我们的名字应该由我们自己决定。”<br/> 两个观察了许久的测试者,在喝下最后一杯酒后,回应了约克的疑问。<br/> “我必须承认,我欣赏他始终如一认为塞壬、舰娘跟他平等的思想,但对塞壬整体来说,过分强调个体主义,突出个性的思潮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我们只是分配到斐济来的科研人员,不是处理这类思想和点化产生的变数的专家……”040缓缓道。<br/> “我们会保留自己给自己取名的权力,因为克里姆林身为塞壬的‘高层之一’,已经把这种权力赋予了我们……但其他塞壬是否能够接受这种新得到的权力,尚需要去观察。”046看着空掉的酒杯,突然产生了一阵奇妙的空虚,似乎她对这种最初被认为毫无意义的饮品产生了一些好感和依赖。<br/> “……坐在这样暗色调的环境里……让逻辑处理器钝化,表现出迟缓和无防备的一面,似乎是一种探取情报的好方式。”<br/> 040恋恋不舍地推开酒杯,站起身来:<br/> “仲裁官阁下,我们要回去整理资料了,祝你,还有我的同胞们,都有个好梦。”<br/> “同上。”<br/> “好,早点休息——”<br/> “谢谢惠顾——”<br/> “……啊啦,她刚刚,是不是把我们也算进‘同胞’里了?”<br/> 待大克、茂迪耶、俾斯麦把测试者送出门去,约克才小声问新奥尔良。<br/> “应该是吧?”鸡腿堡也有些不确定。但她的心情好像又轻快了不少——还想要再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