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可以洗去污浊，而雷声能够掩藏秘密。<br/> 某种意义上说，只要大克待在鸢尾街一整晚，舰娘会议那边都是按“疑罪从有”判的。<br/> 更何况撒丁的人也过去了，这就是妥妥的在进行什么不利于会议公正的密谋。<br/> 只有参与密会的大克本人清楚，撒丁娘们儿是真的没动什么太歪的心思，她们是担心自己那无忧无虑的总旗舰落后别人一步还不自知，提前都把货给她备齐了。<br/> 四小只被接过来以后，她们就主动离开了，如阿布鲁齐说的那般，完全没有跟墩子分一杯羹的想法。<br/> 重新换回战衣的墩子头顶着黎塞留递来的毛巾，带着几分诡异的疲惫感坐在大克身边——两人都没有马上跑去厨房给孩子们进行甜品制作教学的意思，就这么享受着啥也不想，什么也不干的纯粹快乐。<br/> “突然有点理解恶毒的想法了……争风吃醋什么的太劳神了，还不如躺好减少能量消耗。”<br/> “……”<br/> 是啊，虽然争出来了一个结果，但一点都让人快乐不起来。<br/> 可惜感情这种事，又不能排队来——这是少数无法通过简单的社会资源分配手段处理的本能。<br/> 大克用毛巾使劲地抓了两把头发——墩子尽管在恋爱方面很有潜力，但她比起某些姑娘来说脾气好得不是一点半点，或者说得稍微过分些……她的性格才是一般人家姑娘那种，什么都有一点点，但什么都不会过度，喜怒哀乐皆是平常水平，知道争取，但争取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被压力压得有些难受的普通人。<br/> 她的坚持早就在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时候被粉碎掉了，现在的保持的那份心性，再坚韧也不过是拼凑起来的。<br/> 没有特别坚持的东西，也没有一定要实现的执念。但她曾经背负过的失望，让她比一些条约时代之前的舰艇看问题还要透彻些。<br/> 随着队伍的壮大，很多舰娘即使不跟大克经常接触，也在尝试着去喜欢他，这完全是一种危机感跟从众感在作祟……然而可怕的是，她们从最初的，被裹挟着往大克身边凑，发展到后面，居然还真的动情了。<br/> 坚韧的感情却因为中心点只有一个，被脆弱地维系着，一旦维系者坍塌了，就会陷入无穷的混沌中去。<br/> 大克每多一艘婚舰，就是在这破烂的地基上，添砖加瓦一分。<br/> “看着大家其乐融融地在水池里一起游玩，原本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了才对……”墩子呐呐的同时，贞德也准备离开这里——无论黎塞留怎么邀请她落座，她还是死硬地说自己要去抢救一些放在院子里的干叶。<br/> “这得怪我……归根结底说，还是因为我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每次你们私下举办活动我都对出席不怎么感兴趣……”<br/> 大克面对墩子的疲惫感，以及贞德的刻意回避，也只能说出了自己的一贯处理办法：“舰娘内部的关系不应该因我的横插一脚变质，休假时，你们该更积极地想着在我不在场的时候邀请同志们去做些什么来加强羁绊，而不是以把我搞到手为前提去策划活动，这属于本末倒置了——啊，谢谢。”<br/> 接过黎塞留泡的茶，大克吞吞吐吐道：“这次是因为其他人放弃了……但并不是每次大家都能形成这般默契。”<br/> 收回纤手的黎塞留耳朵一翘，胳膊动作似乎都缓慢了些，脑内开始酝酿一个计划。<br/> 一个要把鸢尾从主要获利的靶子，转变回不出挑阵营的办法。<br/> “可是硬要订成规矩的话，会不会很没人情味儿？”墩子迟疑起来。<br/> 她自己就是人情的上位者。<br/> “……指挥官，我多有听闻苏联的疗养院制度，或许那正是适合我们当下环境的制度。”想明白之后，黎塞留坐回了对面，拿起自己的书本，但目光并不留在上面，更多的是观察大克的表现。<br/> “疗养院？这里不就是了么？”大克寻思建造这片舰娘村的时候早就融入了疗养院功能了，为啥还要强调一嘴？<br/> “要成立以指挥官为中心的疗养体系。连秘书舰队伍都已经扩大到了无法继续扩大的程度了，与其以增添卫兵的名头任由各阵营塞人过来，我们不如把港区的明争暗斗都摆到台面上来，让实力跟努力来说话。”<br/> “啊？”<br/> “就是您想的那样，外派驻守各地的舰娘、在政府机关中任职的舰娘，做出成绩，表现良好被下属上司一致称赞的，都可以在特定的时节，来您身边，像是敦刻尔克这般独处约会一样享受片刻的宁静时光，把压力释放一下。”<br/> 无视了来自墩子的“那你怎么还不赶紧消失”的目光，黎塞留冷静地叙述道。<br/> “……这不是劳动模范那种……”<br/> 大克有些犹豫：“套用劳动模范的话，合适吗？”<br/> “合适，因为这样选出来的舰娘，至少您不会讨厌。”<br/> “啊……”大克恍然大悟。<br/> 跟勤奋且对社会贡献颇大的人相处，哪怕对方不是自己的菜，也会身心愉快，大克是有这种微妙的“心理洁癖”。<br/> 同时，既然脱颖而出的舰娘不再是通过阵营推举强塞的，而是更有实际功绩的，她们来疗养一次后红光满面地回去工作，对于提高大家的工作积极性也有很大的帮助。<br/> “但是排班那边——”<br/> “那个不一样，排班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灰色地带，毫无感情投入——而靠着模范身份靠近指挥官，更干净一些，令人羡慕——就像参谋部的各位那样。”<br/> “……疗养是梦想，排班是妥协。”经历过很多的墩子满眼空洞地附和着黎塞留的话，嘬了一口茶，仿佛这世间有太多不值得她深究的蠢事。<br/> 黎塞留淡笑道：“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贵族比起踩着满地的烂泥，被人戳着脊梁骨去瓦舍，更喜欢能穿着体面的衣服，来教会跟修女、圣女们谈谈心，自古如此。”<br/> “……”<br/> 我他妈……<br/> 克里姆林现在整张脸皱得像是橘子皮一样，墩子很难想象吃过芥末跟魔鬼椒都毫无波兰的大克是怎么做出如此生动的，仿佛喝了一口王水般的表情的。<br/> 大克必须承认，黎塞留能拿教会的龌龊举例子，说明她已经克服了最后的心理障碍，把人类最古老的“传销行为”当成一般的政治手段去理解了。<br/> “难点在于需要您克服一些心理障碍，据我所知，有些小家伙，还有一些比较……个性的舰娘，可能会为了一次‘合法’的疗养机会使尽浑身解数，如果她们成为模范，Z-23跟贝尔法斯特女士那里就挡不住她们了。”<br/> “但我怎么觉得如果把门槛设置太高了……大家会一股脑全排到舰长同志那儿去……”<br/> 而且现在逐渐变得不是那么心思干净的他，也担心会出现那种……排班的舰娘跑去模范那里炫耀……你累死累活都得不到的东西我随便就得到了……的剧本。<br/> “但仅仅是排班的话，因为没有物质基础，虽然彼此都看得见摸得着，但缺乏进阶为婚舰的直接条件。”<br/> “……啊？”<br/> “只要您立场坚定一些，只跟那些有贡献的同志们、现实相处时间足够多的同志们誓约，问题就会迎刃而解。”<br/> 黎塞留似乎又做了一番跟自己的内心博弈，最终放下了什么似地提议道：“继续跟敦刻尔克好好聊聊吧？以她的努力程度，她毫无疑问该是鸢尾推举的劳动模范。”<br/> ……<br/> 虽然约会的地点变了，墩子的心态也变了，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个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他们的地方。<br/> 厨房……<br/> 把四小只的晚间甜品课教完，墩子便和大克开始了“一天当中最难得的时光”。<br/> “为啥要先用盐搓两下柠檬？这是在安抚柠檬的情绪吗？”<br/> “啊哈哈……指挥官您比之前幽默了好多呢……果然是因为人多的地方施展不开吧？”<br/> “不，我只是不确定我天天遭受德式幽默的轰炸之后，会不会踩到你的雷。”大克面带狐疑地学着墩子手搓柠檬——<br/> “已经过去那么久啦，早就没关系了，而且俾斯麦她们也没强迫我们听德式笑话——海岸线那么长，大家好几个月都不一定见得到一面。”<br/> 墩子的态度很随意也很放开，之前刻意增加美好回忆而表现出的少女感被厨娘的强大气场所代替：“这是为了擦掉表皮的蜡，也是为了消毒，之后我们会用柠檬皮的碎屑来提升甜品的风味，淡盐的底味会在保持糖量健康的同时，提高塔的甜度。”<br/> 虽然对法国人认知中的“糖量健康”不置可否，但大克身为毛子，更是没资格去质疑别家的糖摄入量是否健康……<br/> “试一下？”<br/> 墩子将解冻的黄油混了柠檬皮后以勺子轻轻抹在手背上——这其实是调酒师们试探酒味的一种手法。<br/> 但她摆明了是希望大克去吻她的手背，才有此一举的。<br/> 已经对这类不算特别高档的调情手法有了免疫力，大克便从善如流。<br/> “……这位舰娘的味道似乎有点咸，有点甜，还有点酸，充满了柠檬的清香。”<br/> “哈……指挥官……你这样会让我憋不住的……啵。”<br/> 一扫被各种打断施法前摇的阴霾，墩子干脆顺着大克的牵引向他献上一吻。<br/> “能尝出什么味道吗？”<br/> “是爱情的味道？”<br/> “错了~应该是奶油的味道——这样说就有点刻意了哦？要想讨女士的欢心，首先要做到有节奏感，不能一味地讨好跟明示，应该明暗交替，张弛有度。”<br/> “……这么深奥的吗？？”只一个呼吸，大克便见墩子以指尖挑起一丝奶油塞入唇中，显然是在用更加“学术”、“严谨”的态度去对待他的作品。<br/> “嗯，打发的时候多摇了3秒左右，空泡感太强烈了一些，可能会让口感过分萱呼，不过以指挥官的把控力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br/> 这种收放自如确不是大克能短时间学会的。<br/> “……但相对您的厨艺，调情水平以法国人的段位去评价的话是——不及格！”<br/> 她再次切换回来，如此锐评道。<br/> “而且，您会被可怖耍得团团转也就算了，连恶毒都能得手……只能说您见过的‘好女人’太少了，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和想要过日子的女人，从气质上就能被区分开来。”<br/> “那你能帮我辨认一下港区都有哪些算是好女人么？”<br/> “首先，不是我自夸哦，我的抗压能力还是挺强的，而且也对抚养孩子很有信心——”<br/> 墩子一点都不谦虚。<br/> “嗯，我知道，一手甜品就足够你在孩子面前吃得开了。”<br/> 大克乐呵着等她展开来谈。<br/> 这可不是他主动在墩子面前提到别的女人噢——哪怕是妈宝男都知道这属于约会大忌。<br/> “最近跟指挥官频繁接触的女人里面……埃米尔算一个吧，嗯……但是要小心，她热情起来会很大胆呢……唔，这样一想总觉得我除了下得了厨房，还真没有她那么强的行动力。”<br/> 墩子鼓起脸，这回总算不再是对大克那波动的态度生气了。<br/> “一定得做些什么，虽然指挥官的第一道甜品传自我手，是很好的记忆，但果然得加点桃色才行……”<br/> 她飞快地又以指尖缠起一抹奶油，撩到了错愕中大克的鼻尖上。<br/> “没错，就该这样……指挥官，正是过去的苦难，成就了当下的我，所以我不会说“如果早点与你相遇”之类的话……”<br/> 她晃晃头，其突然严肃的态度搞得大克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了。<br/> “我不需要你为了不翻起我的伤疤，而言语中处处小心——因为我确信，未来的你绝不会在我的心上增添伤痕——指挥官，我能待在你的身边吗？”<br/> “……请跟我一同奋斗——敦刻尔克同志。”大克绷得好像下一刻就会撅断一样，拉住了她的手，这架势搞得跟会晤他国代表一样。<br/> “啊……这么正式的答复……天呐，指挥官，你果然是经验太少了……不过这样也证明你还没被太多女人打上烙印……该说是我赚了吗？”<br/> 墩子表情瞬间柔化了好多。<br/> 接着她张开檀口，把大克鼻尖的奶油全都卷入了口中。<br/> 那一瞬间大克仿佛魂儿都被她给卷走了一样，天灵盖都发麻。<br/> “请好好记住刚才的感觉……这是我独创的哦？以后还想体会的话，就主动来找我吧。”<br/> 重新拿起拉花器的她嘻嘻笑着：“我会把指挥官当成甜品一点一点吃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