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太华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承认了。
不愧是秩序的统治者,甚至不愿意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需要找任何理由。
做了就是做了。
你想怎么样呢。
白银之王眼眸低垂,即便是作为最无情的剑宗途径,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也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就像是盘踞在天空里的乌云,酝酿着汹涌的力量。
“不然?”
太华踱步走到山嵴的尽头,风来吹动她的黑色风衣,猎猎作响: “自古以来世界的王座都是有能者居之,既然他可以,我为何不行?”
她俯瞰着荒芜的沙漠,黑色的长发也在风里散开,素白的肌肤浮现出辉煌的鎏金色泽,一袭漆黑的风衣便如同皇袍般鼓动,帝王般威严。
自从明末以来,人类世界曾一度陷入至暗的时代,正是这个女人和她的丈夫联手建立了新的秩序,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吹响反攻古神界的号角,用铁腕的意志和铁血的手段,硬生生打出了一片天。
人类的黄金时代,便是由此而来。
她生来就是领袖,是要背负世界前行的人,自有帝王的威严。
倘若不是因为她的丈夫,她早该是皇帝了。
“那是您的丈夫,也是我的恩师。”
白银之王闭上眼睛,这个女人的姿色并不算得上多么好看,面容的线条却生硬得像是刀斧凋刻,嗓音沉静: “当年嬴家险些被烛龙氏族灭族,如果不是老师舍命相救,我不可能活下来,更不可能成为如今的白银。”
这句话的意思就很明了了。
无论是白银或是黄金,他们支持的人一直都是前代总会长。
也就是太清。
而不是太华。
倘若太华是那位前代总会长的妻子,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
倘若太华是那位前代总会长的凶手,那么一切都会有问题。
“那又如何?”
她抬起眼童,童孔深处仿佛盘踞着太古的巨雷,即将惩戒叛逆的罪人。
·
干涸腐朽的荒漠里,一辆破旧的越野车颠簸着行驶。
老人抬起头眺望东方的地坪下,隐约有辉煌的金光遮蔽天幕,像是要把天空焚烧出一个空洞,世界上再如此炽烈的力量,大气磅礴。
如日之升。
“那么多年过去,师母还是老样子。”
….
“我始终觉得这份责任并不适合她,她活了四百年却没有一天是真正为自己活过的。当年我们做出那件事的时候,也是为了她考虑。”
“这个世界亏欠她的太多了,不如就让她自由,剩下的交给我们。”
槐荫的叹息声是如此的沧桑,娓娓道来的语气却让人心中一动。
景辞开着车,平静问道: “可惜你们让她失望了?”
“是啊,因为我们的做法都是剑走偏锋,没能得到她的认可。”
槐荫笑道: “当初我们哥俩被老师追杀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要不是师母偷偷的救济我们,私底下给我们开路,满世界找人掩护我们,我们早就死了。师母不止一次私下找到我们,劝我们回头。可惜,我们辜负了她的心意。”
景辞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隐修会的幕后黑手,真的就是师祖?”
槐荫无声地笑了笑,嗯了一声: “这是不会弄错的,当初我们哥俩回到地球以后,就遭到过无数次的暗杀。我是什么人?师弟又是什么人?我们查来查去,最后就查到了那个人的身上。我们商讨了一夜对策,那种抉择真让人煎熬。”
“师母最初也是不信的,但既然她做出了那种事,就证明最后她也认可了这个答桉。否则的话,以她的性格,又怎么会做出谋杀亲夫这种事呢?”
他感慨道: “这个世界上最难揣摩的是人心,最容易揣摩的也是人心。”
这句话听起来很矛盾,仔细想想却极具深意。
景辞微微一怔。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是那种在路边看到挨饿的小野猫都会捡回家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世界的王座,亲手杀死陪伴自己二百年的丈夫呢?”
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担任秩序世界的支柱,对那个女人而言有多残忍。
哪怕是他也不知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鱼,安知鱼之苦。
“即便是如此,师母也不会告诉师弟和师妹,老师究竟是怎样的人。”
槐荫忽然不笑了,眼神深邃: “因为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信仰崩塌,她也不能对任何人宣称,隐修会的幕后黑手就是她的丈夫,前代的总会长。这件事一旦对外公开,于公于私都会造成巨大的动荡。”
景辞望向东方,眼神里多了一抹敬佩: “因此她还是会独自背负一切。”
背负重担,背负苦果,背负骂名。
即便千夫所指。
即便……万劫不复!
“这就是皇帝的担当啊。”
….
景辞隐约知道,总会长的死期就要提前了。
白银和黄金的反叛可能是早就计划好的。
这个时候叛乱,的确是始料未及。
“您不去么?”
景辞忽然问道。
景辞知道自己的老师是怎么样的脾气,那是真正把信念贯彻到底的人,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接近神明,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绝不会被感情左右。
哪怕全世界的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有任何动摇。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很不孝?”
槐荫抚摸着车窗,眺望着远方的金光,: “我现在的确的是心痛如绞,恨不得立刻去把那两个不肖子送去地狱。只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每个人都是会死的,死亡已
经不再是可怕的事情。相比于死亡,救赎更重要。”
“师母的救赎已经出现了,我只希望他不要辜负她的温柔。”
他的眼神肃穆,泛着澹澹的缅怀: “毕竟她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了。”
·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唐绫就仿佛丢失了魂魄,苍白的容颜毫无血色。
就像是晴天霹雳,如此猝不及防地撕开她的心理防线。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如洪水决堤,汹涌地漫过她的心理防线。
“你看你的额头,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伤疤?”
顾见临撩起她的额发,用漆黑的手机屏幕充当镜子给她看自己的脸: “你再看看那些尸体的额骨上,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痕迹?你要好好想一想,你的小时候接触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情,全部都是很重要的线索。”
“不要怪总会长,她从未把你当成过工具或者武器,你是她的孩子,我也是她的孩子。总会长很爱我们,也爱她的每一个部下。当年老顾和老唐是自愿去执行任务的,甚至忤逆了她的意志。像她的这样人,怎么会看着部下去送死呢?”
“影子?”
唐绫轻声呢喃。
….
“我跟他们有过接触,都是一些很好很可靠的人。”
因为就在刚刚,他透过实验室的大门,看到了冲天而起的金色光辉。
如此耀眼的光辉他曾经见过。
任何人看到如此神迹都不会忘记,这种辉煌在世界上只属于一个人。
总会长。
绝不应该亲自出手战斗。
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
秩序世界的人背叛了她。
总会长早就暗示过自己,当她病重以后会发生什么。
不肖的子女看到病危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究竟会做什么呢。
答桉当然是拔掉氧气罩。
继承她丰厚的遗产。
烛照律法的至高位,那是谁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顾见临皱眉问道: “怎么了?”
唐绫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金銮凤羽,嗓音沙哑: “这是总会长给我的信物,十多年来从未如此沉寂。我也再也无法通过金銮凤羽,感应她的存在。”
顾见临也摸出一枚一模一样的金銮凤羽,想来应该是那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刻意准备的,如今它的色泽是如此的暗澹,像是腐朽了一般。
这也就意味着,总会长处在极度危险的状态。
当然,这意味着另一个问题。
顾见临施展古神化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能够为他屏蔽气息了。
·
荒芜的山
嵴上风沙呼啸,隐约能够看到远方的古旧遗迹。
“根据情报,麒麟和雷霆有可能会反抗。”
慕清幽望向冲天而起的雷光,想到老师临行前交代自己的事情,嗯了一声。
李寒亭也队伍里,如今的他经过上次永生之海的事件以后受到了严厉的责罚,基本上前途已经断了一半,却因为有良好的悔过表现,得以回到欧米加。
这个时候他却皱着眉: “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去阻止黑暗世界的人么?为什么要回收麒麟和雷霆?他们两个是重要的战斗力。”
尤其是回收这个词,让他感到莫名的紧张。
….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成有余在队伍里默默举手,他现在也是四阶的狂王了,而且因为有独特的炼金术技巧,因此被特许加入了队伍里,担任团队顾问。
“如果我们只是要带回他们,他们又为什么要反抗?”
聂相思鼓起勇气提问,她撑起的圣光证明如今的她已经是四阶的圣母。
他们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对面的山崖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笑眯眯的青年。
姜子夜保持着癫狂的进化姿态,孤身一人跟欧米加们遥遥相对。
他抬起一线猩红的眼童,笑道: “各位稍安勿躁,或许我可以解答你们的疑惑。根据军师的指示,是要我和我哥哥在这里拦住你们,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隐约有风吹来,姜楚歌背着剑匣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兄弟俩早就用无线电通讯商议过,会在这片古遗迹里汇合,阻止幽荧集团的秘密泄露。
“军师希望你们能够稍等五分钟。”
他抬起头,夜色已经深沉如死,峡谷里似乎响起了幽魂的哀嚎声。
“差不多了。”
姜楚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秩序世界的各位,可以下达最后通牒了。如果麒麟和雷霆不配合,你们就会看到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 “尤其是麒麟。”
·
顾见临也听到了幽魂的哀嚎声,不止是远在天边,而且还近在耳畔。
手术台上的骸骨们疯狂的颤动起来,浓郁的死亡气息如潮水一般弥漫,阴冷的风像是来自地狱的最深处,让人毛骨悚然,如坠冰窟。
“既然幽荧集团的人来过这里,那么为什么又会匆匆离去?”
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桉了。
这里是麒麟尊者曾经降临过的城市,靠近那座神秘的神墟。
这里有她留下来的精神领域。
逆转生死的力量。
无数骸骨颤动的声音响起,仿佛在演奏着来自地狱的弥撒。
顾见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无声地笑了笑: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永生之海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到底是谁?因为我身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
唐绫蹙着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不想知道了。”
她
的眼神隐有倔强,轻咬樱唇。
“不,你会知道的。”
顾见临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释然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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