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索娜,这丫头已经不是第一次跟郑器抱怨要累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要在卡西米尔设立一个罗德岛办事处,可比当年在龙门设立一个办事处麻烦得多。
在龙门的时候可是有某位普通市民魏先生一手遮天,情势完全不同。
“坐吧。”
郑器放下杯子:“就我们两个人。”
“先生……”
欣特莱雅垂着头。
称呼的事儿,这么久了,这姑娘总算是愿意退让了一些。
不再喊【大人】了。
“还是你更想和我出去走走?”
“……”
女孩终究是选择坐了下来。
“说吧。”
郑器拿过一个杯子,倒满了冰奶,放在欣特莱雅面前:“怎么了?”
“没什么……”
“我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所以有什么心事,你想说,就要说。”
郑器说道:“我和你之间,早就不是胜者与俘虏之间的关系。”
“我当你,是朋友。”
闻言,垂着头的欣特莱雅沉默了半晌,在郑器快要喝完自己的那杯冰奶时,才忽然开了口。
“……先生。”
“嗯?”
“您,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似乎是鼓起了勇气,欣特莱雅抬起头:“对您而言,至今为止所作一切,或许都是随性而为,举手之劳般的小事。”
“可我感觉得出来,您……您终究有着一个目标。”
“对您而言,帮助谁,战胜谁,总归都是您在追逐目标的路上,因遭遇而一时兴起。”
“我……我知道我这么问您是逾越的,但我想知道,您的目标,您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和您注视一样的风景。
直勾勾的望着郑器的侧脸,欣特莱雅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发烫,心跳在加速。
她在期待。
她也在害怕。
期待从郑器那里得到答案。
而害怕……
“为什么现在才问?”
郑器笑了笑:“之前,你都只是默不作声的跟着我,那时候的你就像找不到家的幼崽,见了个高大的,就本能的想要去依赖。”
欣特莱雅不语。
郑器也没有继续调侃她。
“你的这个问题,不少人都问过我……说来有意思,我在这里遇到的那么多人里,只有两个人,似乎在见我的第一面时,就得到了她们想要的答案。”
“——欣特莱雅,你喜欢现在的卡西米尔吗?”
他忽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问得欣特莱雅一愣。
有些迟疑的斟酌了一下,欣特莱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她摇了摇头。
“有些讨厌。”
曾经身处无胄盟,欣特莱雅感受的颇为真切。
卡西米尔,就像一座塔。
……一座,无人生还的塔。
欣特莱雅对这样的卡西米尔,喜欢不起来。
“是啊,讨厌。”
郑器点了点头。
“你说的很对。”
“连在这儿活了这么久的你都觉得讨厌,我自然是第一眼,就觉得卡西米尔有很多地方碍眼。”
“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你刚刚对我的描述很准确,一时兴起。”
“我自认,已过了只能独善其身的时候了,虽说,还不到能兼济天下的地步,但……”
“路见不平,缘分使然,这就足够了。”
郑器的脸上,浮现出了足以用【肆意】去形容快意。
“目标?啊……如果你一定要个答案的话——”
——
“姐姐,我……其实,我只是觉得,骑士这条路却是不适合我。”
说到这,玛莉娅流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看到玛莉娅激动的态度,玛嘉烈怔了一瞬后,不禁莞尔:“没事,说吧,妹妹,我好久……没听到你对我吐露心声了。”
“……姐姐,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你的行为。”
玛莉娅垂低了眼眸:“我做不到像郑器先生和姐姐那样心无旁骛,我只要看到那赛场,就会忍不住去想……”
“我不明白,在如今的卡西米尔,成为骑士……有用吗?”
“当我们在那座竞技场里获胜,观众们到底在为什么欢呼,我们又到底赢得了什么?”
“骑士对于这个国家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算姐姐你真的在这规则里,战胜了那些不希望姐姐胜利的家伙,那要是……要是这也不过是他们的安排呢?”
“要是……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规则呢?”
听着玛莉娅的倾诉,玛嘉烈平静的回答道:“你说得对。”
见玛莉娅茫然的抬起脸,她这样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规则也好,骑士也罢,他们不屑一顾。”
“成为冠军,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我都很清楚。”
“……那……”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些?
玛莉娅脸上的迷茫和诧异,越发浓厚。
“我坚持,是为了那些依旧瞩目着我们的人。”
“玛莉娅,你觉得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病了吗?如果病了,病灶又是什么?”
“是骑士的腐败和堕落,还是商人的扩张与剥削?”
“我……”
玛莉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状,玛嘉烈微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我思考过,我也听郑器回答过。”
“监正会也好,联合会也罢,从一开始,问题就不是单边的——在卡西米尔漫长的历史中,他们早已共同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一部分。”
“我们常在讲,卡西米尔该重拾荣光,既然如此,就该有人去告诉人们,何谓荣耀与正义。”
“而该去重拾荣光的,也从来都不仅仅是骑士。”
玛嘉烈闭上了眼睛:“胜利,不光是为了击败敌人,玛莉娅。”
“要去照亮前路,要去披荆斩棘,要去填平沟壑……”
她重新睁开了双眼。
这一刻,玛莉娅从自己姐姐的眼中,再一次看见了熟悉的光,那是与玛嘉烈的法术光辉一般无二,辉煌却不刺目,宛如长夜中孤立的灯火一样,让人挪不开视线的光。
“所谓骑士,即是照亮整片大地的崇高者。”
玛嘉烈的脸上,满是真挚与肃穆,宛如拉特兰最精致的圣像,那是不存丁点瑕疵的崇高。
“当这一切完成之后——”
——
“——应当去教每一个不愿被摆布的人,去跨越苦难。”
“——我要这目所能及,天下太平。”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两个相互思念的人,诉说着不同的话语。
距离二人相见的那天……
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