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一剑!
高文猛然劈下了手中的圣剑。
“锵!”
然而,又是那种怪异的手感,自剑柄传递而来。
这势大力沉的一剑,被那柄漆黑色的大剑一兜一转,便轻易偏到了一旁。
所幸,这已不是高文在这场对决中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早有防备的高文在劈出这一剑时,身体就做好了准备,楞是在手中圣剑被带偏的一刹那,以非比寻常的腰腿力量止住了上身的倾斜趋势。
紧接着,他拧腰旋身,挺起肩膀,在这个剑刃相交的极近距离,试图以撞击来动摇对手的架势。
这是相当聪明的选择。
双方都是使用双手大剑,在这种距离下,手中的大剑便短暂的失去了足以发挥十足威力的空间,高文确实大可以直接抽剑退出去,但经验告诉他,在这个瞬间后撤,自己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就很容易陷入劣势。
选择肩撞这种手段,一方面可以充分发挥高文自身的体格优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高文已经察觉到了,单论剑术的话,眼前这位强敌的剑术水准,恐怕在自己之上。
高文明白,在这沙暴之中失去了陛下祝福的自己,想要击败眼前的强敌,就不能再拘泥于剑术上的胜负了。
他的判断,算是对错参半。
正确的一部分是,初代哈桑的剑术水平,确实在他高文之上。
而错误的一部分是——
就像是同样早就预见到了高文将会采取的行动一般,初代哈桑身形半转,右脚撤步,左脚上前,同时握着大剑的双手中,右手不知何时分了出来,精准的捉住了高文的右臂。
“唔!”
高文的身体,被甩了出去。
——对。
初代哈桑比高文强的,可不只是剑术而已。
便是在徒手格斗上,也不存在能让高文捉住可乘之机的漏洞。
在半空中翻转身体,高文落地之时就已经重整好了体势。
(何等精湛的武艺……)
盯着安静调转剑身,再一次直面向自己的初代哈桑,高文不由得暗自惊叹。
在圆桌之中,他确实是以出色的身体能力见长,但这不意味着他的各项技术差劲。
弓马枪剑,乃至是徒手格斗,纵观整个圆桌,能在技术方面强于他的,也就不过寥寥几人。
而就是这样的高文,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技术方面,自己不如眼前的强敌。
不过……
(差距,没有那么巨大。)
在这来来去去的交锋中,对于初代哈桑的强大,高文心里也已然有了一番自己的见解。
失去了祝福,没有了圣者加护带来的力量,这让他确实无法发挥出足以碾压对手的实力。
但是,双方在技术层面上的差距,并没有巨大到自己完全无法招架的地步,否则他早该人头落地了。
不仅如此,对手在技术层面上的优势,也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缩小。
高文能感觉得到,自己正在逐渐适应对手的剑术。
即便没有圣者的加护,他高文的身体能力之强,在圆桌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顶级水准。
只要眼前这名自称哈桑的剑士不是如那个郑器般的不死身,高文相信,如此交锋下去,自己定然能找到对手的破绽!
为此,不能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想到这里,高文一紧手中剑柄,就要再次扑上去——
“到此为止。”
却见初代哈桑在看了一眼天边后,便突然将大剑往身前一拄,沉声说道:“晚钟已过。”
话音刚落,那呼啸的沙暴,竟是如未曾出现一般,瞬间消失了。
这奇异的景象,即使是高文,也被惊到不由得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停了……不对,是你主动停止了吧。”
“已无需用吾之衣袍遮蔽天空。”
初代哈桑的话,高文不知其意。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你太骄傲了!”
感觉到力量又回来了的高文,沐浴着狮子王的祝福与圣者的加护,在太阳下高举起手中圣剑。
之前的纠缠,在他看来,全因那奇异的沙暴令他失去了王的祝福。
如今,白昼重归!
“只要阳光回来,我的圣剑就是无敌的!”
他高文,定能让贼人伏诛于此——
“噹。”
“为何不能骄傲?”
轻描淡写的以手中大剑接下了高文自信满满的一击,不是如之前那样偏转剑势,而是堂堂正正,从正面接下了这一剑,初代哈桑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窝正对着其面前的高文。
“不过是连叫醒人都做不到的虚假光华罢了。”
“?!”
赶忙后撤开来的高文瞪大了眼睛。
(……不,看来是我被蒙蔽了。)
高文咬紧牙关。
(这位剑士的力量,恐怕足以和那个郑器……和狮子王匹敌!)
“为何……”
他不自觉的将心中因震惊而一并诞生的困惑问出了口:“为何要停下沙暴——不,为何拥有这样的力量,却沉默至今?”
“如果您真的是山中老人,那半年前,在外面建造圣都之时,您就可以阻止我们了才对!”
“非也,吾之剑,只斩有违天命之人。”
初代哈桑微微摇了摇头。
“狮子王的天命,不在我。”
“有违天命……”
初代哈桑的话,似乎触动了高文心中的某些念头,令他竟是在这种对峙的时候,露出了一丝思虑的恍惚。
“太阳骑士啊,去吧。”
如宣告一般,苍老的声音拉回了高文的注意力。
“汝之天命已入城中,若还想作为一名骑士,便快去吧,汝这最后且唯一的执念,在被圣枪吞噬之前,抓住告解的机会吧。”
言罢,不等高文作何反应,初代哈桑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等——”
高文下意识伸手想要挽留。
但旋即,他停住了动作。
对方离去,他该高兴才是……
高文回过头,看向圣都内王城的方向。
那惊天动地的一撞,就算是在沙暴之中,也能感受到那迫人的威势。
而如今,失去了光之壁拱卫的王城,也说明了一切。
自己这算是被放过了吗?
想到这里,高文兀自摇摇头。
他不认为那位初代的山中老人会有如此慈悲。
“我的晚钟……吗……”
——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走正门了。
“嘭!”
伴随着砖石的迸裂,郑器落入了王城之中。
用上了奥斯曼迪斯的大神殿,那一发叹为观止成功砸碎了狮子王试图构筑起来的尽头之塔。
不过,真得夸夸狮子王的圣枪。
那一发叹为观止,不仅是对郑器消耗很大,碰撞带来的反震也令他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在砸完了那一发后,落入了王城的边缘,郑器花费了近十秒,才让身体状态回复到了全盛期。
由此,可见一斑。
短时间里,他是没法再使用那个姿态了。
老实讲,肉体方面遭受的损伤和消耗说真的倒还没什么,重点是精神和灵魂方面所承受的压力。
而如此强度的一发的叹为观止,砸碎了那尽头之塔后,竟然没能把王城也一齐砸碎。
不过,这对郑器来说倒也不算坏消息。
这样一来,他也就能亲自给狮子王两拳了。
于是,顺着兰斯洛特和莫德雷德的记忆,郑器花了点时间,大致找了个距离王座之间比较近的位置,本是准备就直接跳上去的。
可惜。
“……”
郑器看了看双臂上缠绕着的深红色锁链。
他跳上半空,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从王城里忽然投射出了相当数量的锁链,缠住了他的身体后,便想将他拉下来。
虽说最开始因为郑器身上那用于上升的力道,这些锁链几乎是刹那间就都被拽断了,但架不住锁链的补充速度确实出色。
郑器毕竟是大概算好了距离才起跳的,力道运用的有限,所以当这些锁链以这种自杀式的手段硬生生磨掉了郑器起跳的力道之后,还真就靠着这么个手法将半空中的郑器拉了下来。
郑器没能落到他原先计划的那处位置,而是在砸穿了两座长桥后,掉在了王城中部的一处廊道上。
“噹啷啷。”
还不等郑器做些什么,那仅剩的两条锁链便自己解开了。
顺着锁链回缩的方向,郑器看了过去。
“原来如此,不愧是预料之外的危险因素。”
这是阿格规文和郑器第一次面对面。
阿格规文审视着郑器的时候,郑器也在审视阿格规文。
对于郑器,阿格规文的第一印象,就是【无愧于“危险”二字的男人】。
虽然已经从各种汇报中总结出了郑器那极高的危险性,但实际对上了以后,哪怕是阿格规文这样的性子,也会忍不住感叹出声。
毕竟,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在阿格规文看来,郑器的存在是绝对的重点。
(没有在王的制裁之光后花费时间进一步确认其生死,成了最大的败笔啊。)
阿格规文心中想到。
而对于阿格规文,郑器的第一印象,则比较奇妙。
他觉得兰斯洛特那吊人之前怕是又在跟他说怪话了。
什么诡计多端野心勃勃……
郑器稍稍皱起眉。
眼前这个家伙,八成是个有社交障碍的工作狂吧?
不是,你看这张脸。
比起在记忆里看到的画面,实际见到以后郑器更加确信了。
每个十年八年加班经验绝对熬不出这张【老成】的脸。
当然,最关键的在于——
“阿格规文。”
郑器突然出声道:“和狮子王告别过了吧?”
郑器的话,让阿格规文都稍微愣了一下。
见阿格规文不说话,郑器再次开口道:“没有的话,你会遗憾……”
“以后,你们怕是就没机会再见面了。”
说着,郑器就向阿格规文迈开了步子,显然是不准备再废话了。
迎着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阿格规文没有退缩。
他的眼底泛着火光,体内的魔力也奋力挣脱开了来自郑器气魄的束缚,将要以最为狂暴的方式滚动起来——
“?”
突然,郑器停了下来。
这突兀的停顿,让阿格规文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对自己的战斗能力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本来,在阿格规文的预测中,郑器能砸塌尽头之塔,怎么也该承受不小的创伤和消耗。
可是当郑器以这般好似毫发无伤一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时,阿格规文即便不愿相信,心里也还是做好了准备。
他无法理解为何郑器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
如那太阳王和其神殿一般消散,才该是正常的结果呀。
……事到如今,阿格规文已有死志。
只要能拖延郑器的脚步,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他也要做。
所以他不会抢先对郑器出手。
他清楚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阿格规文,本是如此决定的。
可接下来,当他看到郑器的作为时,阿格规文险些没能抑制住出手的冲动。
“这里就交给我吧。”
于墨绿色的迷雾中踏行而出,手持宝剑的兰斯洛特注视着阿格规文。
“同为背叛者,我本该知耻,但事到如今,即便是以这受诅之身,我也定要让你为那些惨无人道的行径付出代价!”
闻言,阿格规文的表情变了。
从对待郑器时的谨慎凝重,变得越发狰狞。
就像是一头钢铁打造的困兽,在这一刻忽然活了过来。
“背叛者?你?我?同样?”
他那低沉的声音,恍如利刃在磨刀石上摩擦而过的动静。
郑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兰斯洛特。
随后,干脆纵身一跃,顺着自己方才撞出来的洞口跳了出去。
当郑器的双脚踏上了新的砖石时,在他脚下,便传来了阿格规文歇斯底里的笑声。
只是郑器已然不准备去多管了。
兰斯洛特的同事关系能差到这个程度,郑器认为和他那微妙的情商有关。
把对待女孩子的那些心思,花多一点在同事关系或者父子关系上,怕是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总之,兰斯洛特都自告奋勇了,郑器也就给他这个机会。
现在的话,还是找狮子王——
“嚯?”
再撞碎了一面墙壁后,郑器停下了脚步。
兰斯洛特和莫德雷德的记忆里,都没有王城内的准确地图。
莫德雷德姑且不谈,这傻孩子根本就没在意过这个问题。
兰斯洛特的话,他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圣都这大本营的地图他本该是心里都有数的。
事实上,内外城的地图,兰斯洛特确实也都背得滚瓜烂熟。
可唯独王城内部的准确地形图,他一直没能接触到。
显然,这是阿格规文有意对兰斯洛特进行了情报方面的封锁。
兰斯洛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借着次数稀少的回城觐见机会,他一直在尽可能的记住王城内通往王座之间的路线。
因此,郑器知道王座之间的大致位置。
但王城这么大,中途又落在了奇怪的位置,哪怕郑器始终走直线,想抵达王座之间也要点时间。
而现在,有一道身影,同样以撞碎墙壁的形式,出现在了郑器面前。
“你不去帮阿格规文吗?”
对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高文,郑器问道。
“……我要找的是你。”
调整呼吸的高文,向着郑器举起了手中的圣剑。
“嚯嚯。”
闻言,郑器朝着高文迈开了步伐。
“那我会遵守约定,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