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郑器的，是又一层奔面的血色刀光。
这一刀，卯之花烈使得是如此急迫，就好像在害怕郑器会对她多言哪怕一句。
这一刀，卯之花烈使得是如此仓促，就仿佛在郑器面前的她刚自梦中被惊醒。
又急又惊之下，这一刀，甚至险些将她自己的面颊也刮伤。
那个卯之花，竟会差点被自己挥舞出的刀剑所伤？
莫说在熟知她的人听来，这简直是个扯淡的笑话，便是对过去那些倒在她刃下的亡魂败者而言，这就是种难以忍受的侮辱。
可是这样不像话的一刀，真就出自她卯之花烈之手。
而这样的一刀，又怎可能伤得到郑器了！
“咚！”
头骨与头骨之间的碰撞，却发出了如同沉铁坠地的闷声。
郑器那凿碎了血色刀光的脑门，堂堂撞上了卯之花烈的额头！
浑厚的力道，顺着劲风炸开了那血红的残余，拉拽着卯之花烈的发丝飞扬，露出了卯之花烈向外喷溅出了鲜血的五官。
强大的冲击，让她产生了一瞬的恍惚。
但卯之花烈那历战久锻过的身体，先于思想一步，对这危局做出了应对。
五指一拧，令郑器掌中所捉的血刃骤然爆开，蓬勃的猩红遮掩住郑器视线的刹那，手持残刃的卯之花烈抽身后撤，立即同郑器拉开了数米的距离。
落地之时，已臻至非凡境界的回道当即施展开来，配合着皆尽自郑器那汲取来的能量，疗愈着卯之花烈碎裂的头骨与受损的颅内器官。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足以致死的可怖伤势，便好了个七七八八。
来不及擦拭七窍边缘残留的血渍，卯之花烈单手一抹，重塑血刃，双目紧盯着立在原地，没有追击她的郑器。
“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谁？”
直到卯之花烈重整好态势，郑器才一边说着，一边向她迈开了脚步。
对此，卯之花烈的回应，仍是那甩腕挥出的血刃。
极近身的情况下遭了一击，卯之花烈似是决定改变对策。
迸射而出的血刃，每一道都足有数米长，半人多宽。
横斩，竖劈，斜砍，倒撩。
一下快过一下，一刀重过一刀。
接二连三的血色刀光，似峰峦叠嶂，如骇浪惊涛。
可面对这蕴着山海之势的猛攻，郑器却是一步未停。
那越快越重的刀光，每每撞在他身上，便会碎做溅撒的血雨，卷起呼号的腥风。
一步又一步，在这不绝的血雨腥风之中，郑器孤身向前，如漫步于绵绵春雨之中的游子浪客般轻松自如。
他直视着卯之花烈，开口又是一问。
“你想在我这，赎什么罪？”
这一问，激起了卯之花烈那一身愈发狂乱的杀气！
收刀缩身，凝视着郑器，卯之花烈眉头紧锁，纵身射臂。
那镡上三尺血刃，立时绽做了喷涌的激流，直朝着郑器扎去！
鲜血的洪流，淹没了郑器的身姿。
三秒。
五秒！
这血色，似是生生不息——
突然间，卯之花烈面色一怔。
毫无预兆的，她感觉不到郑器的存在了。
就好像郑器真就被她这一击碾了个魂飞魄散一般。
但卯之花烈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那可是连山本元柳斎重国的残火太刀，都未能斩灭的身躯。
所以，要解释这现象的话……
卯之花烈回想起了那即便转移了力量的流向，也差点要了更木剑八性命的辉煌一击。
——紧接着，自那血色洪流的尽头，兀然爆发的无匹煞气，向着她卯之花烈倾轧而来！
而随同那煞气一同袭来的，是凝练如雷霆的煌煌豪意！
璀璨的金色洪流，逆推着血色的浪潮，向她滚滚奔来。
“看着我。”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足以盖过雷声的铿锵。
当卯之花烈下意识睁开双眼时，那自雷光中心探出的右手，就一把攥住了她的下巴。
随即，在那又一次转首朝着天际的辉煌之龙的拥抱下，卯之花烈的视野，被那俯首怒目的男人完全侵占。
“同我郑器战斗，对你卯之花烈而言，也能当作手段吗？”
那质问，于卯之花烈来说，或许远比那一记头槌，还有那一记辉煌之拳更加沉重。
因为当那烈光渐渐平息之时，卯之花烈浑身的杀气都已然消散于无形。
就连她的身体，也柔若无骨般的依托在郑器的手中。
瞧着这样的卯之花烈，郑器松开了手。
“嘭！”
——然后，干脆的朝着她的脸给了一拳。
飞旋而出的卯之花烈，重重的翻倒在地。
挨了这几乎能打飞她脑袋的一拳，口中含血的卯之花烈仰躺在地上，神情之中带着一丝迷茫。
血海收缩，卯之花烈的皆尽也随之解除。
然后，卯之花烈听到了郑器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和更木剑八之间，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但我郑器没兴趣做他人的替身。”
“变强也好，赎罪也罢，心有遗憾，就别婆妈。”
“他更木剑八能等你，我郑器又有何等不得？”
说着，郑器转过身去。
“卯之花烈，归还剑八之名，从肌肉锻炼开始，重新来过吧。”
言罢，他纵身一跃，头也不回的自行刑台边缘跳下，不见了踪影。
“……”
卯之花烈确实对郑器说谎了。
当她站到这行刑台上，面对郑器的时候，她眼中看到的，却是那个曾于尸山血海之上，只身孤刃的少年。
那时候的少年，还没有更木剑八的名。
那时候的少年，也是这样，肆意散发着令她战栗、令她几欲发狂的强大。
可就是那样梦寐以求的人，却因她卯之花的弱小，封印起了那份强大。
而剑八之名，也好似成了她卯之花烈套在少年脖颈上的枷锁。
卯之花烈一度认为这是属于她的罪。
而当郑器如此尽心尽力的想要成全她的时候，卯之花烈的心底，却产生了一种恐惧。
在见识到了郑器的强大后，卯之花烈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想法。
所以，她情不自禁的想要赎罪。
卯之花烈情不自禁的想要以自己的性命，做到有始有终。
这毕竟是由她引起的。
卯之花烈原以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郑器，却如此直接的闯入了她的身体，掏空了她的精神……
然后，发现了她自欺欺人般埋藏着的遗憾。
面对郑器，卯之花烈和更木剑八一样，她不想死。
想解放愿意认真面对自己的郑器。
到了那个时候……
那才称得上，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卯之花烈抬起左手，就像是在躲避阳光的炫目一般，单掌遮住了自己的脸。
就算经历了再多的岁月，当要被迫面对真正的自己时，总是难免会有这种感觉。
（对不起，郑器先生。）
“您很温柔……也真的很严厉呀……”
是感叹，是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