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的并非是戈尔贡。
且不说她会不会求饶，现在的她还没办法说出这么流畅的语句。
请求郑器暂时停手的，是赶来的安娜。
郑器没应声，但也没继续动作。
他侧过头，看向安娜。
“能，让我同她说上几句话吗？”
安娜恳求道：“我……”
“说吧。”
提起戈尔贡的脑袋，郑器将她那仅剩的残躯丢到了安娜跟前。
“……”
戈尔贡的眼神中透露出了困惑。
她不记得自己同这戴着兜帽的渺小存在有何因缘。
安娜看出了戈尔贡眼中的困惑。
“……即便到了现在，你还是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吗？”
女孩小小的脸上显露出了悲伤与无奈。
她抬手褪下了自己的兜帽……
露出了，那细看之下，其实同戈尔贡颇为相似的面庞。
“——呃？！”
以这样破破烂烂的身体，戈尔贡猛地挣扎了起来。
如果说，在面对郑器的时候，知晓自己的最后将至，了解以自己这残躯无力回天，戈尔贡即便心中难掩恐惧，也仍然能试着去硬到底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当她看见安娜的真容，戈尔贡最后的精神防线，似乎在这一瞬间真正破碎了。
“啊、啊——”
从透着焦糊味道的喉咙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嘶鸣，以尚未修复完全的断肢支撑起残余的身体，戈尔贡的脸上，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显露出恐慌与痛苦。
她看上去是在试图远离安娜。
但她如今的身体，最多只能支持她在原地狼狈的打滚。
望着这样的戈尔贡，安娜的脸上多出了一种新的情感。
怜悯。
“果然，你还是看不到我……如果你还愿意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或许，还有机会挽回的。”
安娜低声说着。
“呃——呃啊——滚开！！”
戈尔贡，突然叫出了清晰的字眼。
或许是本能，或许是意外，戈尔贡体内仅存的魔力，被惊恐的她悉数用在了自我修复上，而修复的目的，不是为了同郑器决死，而是为了从安娜身旁逃离。
这结果，竟只是令她有了能将一腔恐慌嘶号出来的能力。
“金固！金固！！”
她开始呼唤着孩子的名。
但很可惜，谁也没有应答她。
“谁都好，把这怪物！把这丑陋的怪物从我眼前赶走！！”
“——不要、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
戈尔贡嚎叫着。
她狂躁的宣泄着恐惧与痛苦。
这已经成了如今的她，唯一能做的事。
望着这样的戈尔贡，安娜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双手。
“安娜……”
后一步赶来的立香，搭住了安娜的肩膀。
“我其实，真的很想，很想留下来。”
“我很想活下去。”
“但是不行，果然，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悲伤、无奈、怜悯，横扫一空，安娜的神情变得坚定。
“最后——”
“等等。”
郑器突然抬起手，打断了安娜的话。
他皱着眉，疑惑的瞧着安娜。
“我只说要打死她，没说要打死你，你们之间的联系应该没深到她死了你也活不成的地步吧？”
在从魁札尔那得知了魔兽女神的真实身份时，郑器其实就已然明白了安娜与戈尔贡之间的关系。
但，就如他所说，二者虽然可以说是一体两面，但还未紧密到一方身死另一方就活不了的程度，否则安娜大可以将自刎退场作为解决戈尔贡的直接手段，再不济，也能大幅度削弱戈尔贡的战斗能力。
“可我……”
“你什么你？”
郑器垂低眼帘，盯着安娜。
他走了过来，重新揪住了戈尔贡的脑袋，顺势将其面朝下摁在地上，让那狂乱的嘶号变成了呜呜发咽的闷声。
“你亲手杀过哪个无辜的人？”
安娜下意识摇摇头。
“你也想学这家伙报复人类？”
安娜用力的摇了摇头。
“你临时改主意，现在就想死？”
安娜没了动静。
她刚说了自己不想死。
事实上，她现在依旧……
“想留就留，想说就说。”
郑器伸出另一只手，带着些力道搓了搓安娜的脑袋，把小家伙揉了个趔趄。
“……我可以吗？”
安娜怯生生的埋着脸。
“我罩你，怕什么？”
简单的话语。
却因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而带着让人不自觉想要去信服的魔力。
安娜闭紧了双眼，深吸一口气。
“我、我还是想留下来！”
“这就对了。”
郑器手掌一挽，让小家伙如舞会最后翩翩退场的女主人公一般，轻轻旋转着向后退去。
“接下来给我点私人空间，我要解决问题了，乖。”
立香心领神会，一把揽住安娜，在梅林和玛修的拥护下向外退开。
蹲着的郑器翻手，看向了身下的戈尔贡。
或许是安娜同她拉开了距离的缘故，戈尔贡不再显得那么狂躁。
但也看得出，她还没完全缓过来，修复了大半的面目中还弥留着惊怕。
“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郑器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浑身一抖。
“就和你残害那些无辜者一样。”
“无辜……”
戈尔贡咬紧牙。
“停，我没兴趣听你的复仇哲学，跟你多说两句，只是因为安娜还没走远。”
郑器打量了一下戈尔贡的脑袋。
“挺合适。”
什么挺合适？
戈尔贡一愣，没能听懂郑器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所幸，郑器马上就给了她问题的答案。
只不过这个答案，需要她用自己的身体来理解了。
——一脚踩住戈尔贡的肩膀，一手攥住戈尔贡的头颅，郑器双臂猛然发力。
“嗤啦。”
——
“啊。”
看到郑器自杉树林的另一侧走出，立香她们正想要打招呼说些什么，却见到郑器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全长接近三米，通体呈铁灰色，似是用钢铁铸就成的重型页锤。
“拿着。”
郑器突然将页锤丢向了安娜那里，小姑娘顿时手忙脚乱，好在作为从者她的筋力不算弱，虽说自己还没锤子高，但还是接住了。
“这是……”
锤子一入手，安娜面色一怔。
“保险起见，我现在除了锤子和盔甲也不会做别的，你估计也穿不惯重型盔甲。”
郑器这样说道。
“……谢谢。”
立香看了看安娜和那柄锤子，挠挠头，又转过脸来看郑器。
“大哥，戈尔贡……”
“她身上没有圣杯。”
郑器直接说了他之前同戈尔贡一照面就看出来了的结果。
与此同时，罗曼焦急的声音，从通讯里传来。
“藤丸？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戈尔贡的反应消失后，特异点却仍是没有要开始修复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