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戈尔贡被打倒，波斯湾惊变，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小时。
在这二十四小时之中，金固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兄弟，刚刚诞生的拉赫姆们，学会了出生到现在为止的第一种情绪。
“……”
或是漂浮在海中，或是悬在半空，或是立在海面上。
个头过分壮硕的，长着翅膀的，削尖了脑袋长得一看就知道擅长高速活动的——
数不清的拉赫姆，各种各样的拉赫姆，此时此刻，都静静的停留在距离那面壁垒百米开外的位置。
它们不再像最开始时那样，发出如同讥笑似的噪声，向着那绝境的壁垒一刻不停的发起冲击了。
原因很简单。
它们怕了。
对。
拉赫姆们自诞生以来，学会的第一种情感，是恐惧。
而令它们学会这种情感的方法也很简单。
不过是在二十四小时内，吞掉了接近一亿的拉赫姆罢了。
拉赫姆们之间可以通过超感官来共享资讯，这种情报共享不仅能在同一批次内进行，还能不断继承给后续批次的同类。
因此，就算上一批拉赫姆们基本都死干净了，这全新的一批拉赫姆，也依旧记得上一批拉赫姆们溃散时的感受。
那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意识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分崩离析，感受着自己被逐渐从母亲的怀抱中拖拽出去，经历那就算经过近一亿次共享，也依旧保持着鲜度的拆解折磨。
这绝不是什么能再让它们笑出声来的体验。
同样，它们也记得，那即便填进了接近一亿的数量，也未能动摇到这壁垒分毫的结果。
拉赫姆们的知性是很高的。
拉赫姆们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所以它们都明白，这样下去不行。
不仅会很痛苦，还一点用都没有，即便坚持也只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理解了这一点，那它们自然就会停止。
而当它们开始明白，凭借它们的能力，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能越过这壁垒的办法时……
自然，也就开始学会了害怕。
无力，是滋生恐惧的好温床之一。
望着都只是静默的停留在那里的拉赫姆们，金固皱紧了眉头。
母亲醒了。
但没有完全醒。
他知道母亲还受着束缚。
原本按照计划，确实是不需要母亲亲自动手，只要他与这些量产形的兄弟出手，就足以埋葬旧人类的痕迹。
可现在形势不同。
老实说，可以的话，他还是不希望劳烦母亲去战斗。
况且，至今也不过是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耗费的拉赫姆，也不过接近一亿左右而已。
和借用了母亲权能的戈尔贡不同，母亲本身以这【百兽母胎】的权能诞下拉赫姆，是根本不需要依赖其他生物【资源】补给的。
换言之，眼下有母亲在，拉赫姆这样的量产型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金固觉得大可以再试试。
他还是不认为郑器能在这种消耗战上，胜过生命之海里的母亲。
“你们在做什么？居然怕到不敢上前了吗？”
金固自天上降低了高度，落到了拉赫姆们之中。
“诞生至今，连陆地都还未踏足，就先学会了对敌人产生恐惧，你们这样也对得起母亲吗？”
“……”
拉赫姆们没有出声。
它们都像是在静静听着金固的训斥。
瞧着拉赫姆们的反应，金固脸上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
对拉赫姆，他的感觉其实是有些复杂的。
好比是年纪还不大的长兄看待家里新生幼子。
一方面会自觉自己是哥哥，一方面又会隐隐担心父母的宠爱会被这个新生的兄弟姐妹分走。
心性不太成熟的时候，就会产生如金固现在这样的行为。
“也罢，接下来由我来指挥，都听从我的命令，只会一味的冲锋和送死确实没有区别，但至少你们该学会让自己如何牺牲得更有价值。”
这么说着，金固转过头，背对着拉赫姆们，面向了那壁垒。
就是像这样。
自居上位的对认定了的下位者出言教训，又缺乏对自我进行足够的审视。
而像这样的言行，往往就最容易引起兄弟姐妹之间的矛盾——
“噗嗤。”
疼痛。
被利器贯穿身体的痛楚，这不是金固第一次体会。
只不过，比起上一次蓝染刺他的时候，这一回，那从他胸前贯穿出来的锐利之物上，醒目的浸染着属于他的鲜血。
“呃、咳啊——”
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的金固刚想张口说话，便从喉咙里吐出一口鲜血。
他认得这贯穿了他的是什么。
“你、你们……”
金固费力的扭过头去，瞪着那以前肢捅穿了他的拉赫姆。
“你，很讨厌。”
随即，从拉赫姆口中吐露出的人类语言，让金固怔住了。
拉赫姆，说话了？
用旧人类的语言说话了？
怎么可能？！
它们到现在，连陆地都没能触碰到过！！
就算学习能力强，它们又能从哪里——
想到这里，金固下意识的看向了那壁垒。
他回忆起了壁垒升起之初，自己望向那壁垒深处时的经历。
难道说……
“唤醒母亲，我们来做。”
“讨厌的你，不需要了。”
“这个，回收。”
刺穿金固的拉赫姆越说话越流利。
而在它那一只刺穿了金固的前肢末端，一团金色的魔力发着光。
那正是魔术王布置在这个时代的圣杯。
“你，拆掉！”
说着，这拉赫姆竟是展露出了兴奋的意味，抬起其他的尖锐肢体，就要刺向金固。
“喝！”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驱使，面对扑面而来的恶意，金固反抗了。
挣脱那前肢，以锁链卷开周围试图包上来的拉赫姆，他扭身逃窜。
可深陷拉赫姆重围的他又能逃往哪里？
失去了圣杯这个炉心，又被如此重创，他不仅失去了高速飞行的能力，就连一般的行动都开始感到明显的力不从心。
若非这些拉赫姆们居然开始像在享受折磨猎物的乐趣一样，嘴里不断嬉笑着对他追来赶去，却始终不下真的杀手，恐怕在金固想要逃跑的第一秒，他就被涌上来的拉赫姆撕成碎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没有圣杯！”
“母亲不要！”
“金固，可怜！金固，有趣！”
“金固，折磨金固！好开心！”
四周，都是像这样的声音。
金固的脑海一片混乱。
这些本该和他一样源自母亲的【兄弟】，本该是新人类的【兄弟】们，如今，却活像是那些他最厌恶的旧人类！
按理来说，在这样的危机下，出于对母亲的依赖，他该往母亲的方向逃去才对。
但，奇怪的是，混乱的金固逃窜的方向……
却选择的是，向那壁垒。
这似乎激发了拉赫姆们更为高涨的兴趣。
它们开始逼迫金固向那壁垒而去。
近了。
更近了。
最终，当金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无路可退的时候，一头壮硕的拉赫姆自海水中跃出，将他猛地撞入了那雾色——
“咦？”
“咦咦咦咦咦咦咦——”
拉赫姆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困惑声音。
只因它们刚刚都看到了。
金固，并没有像它们一样，在触碰到那壁垒的瞬间溃散。
金固那沾染着鲜血的纤细身体，仅仅是平平淡淡的没入了那雾色之中，没了踪影。
困惑的拉赫姆们迟疑了一瞬，随即就有个体一马当先去尝试。
“噫！”
但结果，在其他拉赫姆们惊恐的叫声中，那去试试的个体，当场就如之前那些溃散的前辈们一样，逝世了。
那么……
金固呢？
他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