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吉普车里，真嗣坐在副驾驶座上，视线不时的向着后座那儿偏去。
就像是在学校没考好的孩子，爸爸在他放学时来接，从见了面开始就反反复复的偷偷观察父亲的神态变化，对自己这次考试的成绩是不敢说又不敢瞒。
不敢说，因为害怕会被骂。
不敢瞒，因为知道瞒不过。
这时候的真嗣，仿佛又变回了还没遇见郑器时的他。
“怎么？”
他不出声，后座上的郑器却先开了口。
真嗣浑身一震。
“……郑器。”
他低声唤了郑器一下。
“嗯？”
回忆起郑器最后同真希波说的那些话，真嗣踌躇片刻，还是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接下来，郑器你准备怎么做？”
“继续收集核心啊。”
双手敞开搭在椅背上，几乎是一个人就占据了整个车后座的郑器一脸平静的回答道。
这辆吉普车是加持带他们离开NERV总部时开出来的，是NERV的专用款，属于实打实的军用载具。
因此在收起敞篷的情况下，靠着一整个空荡荡的后座，还是勉强能撑得下郑器独自乘坐的。
郑器的回答，让真嗣喉头一噎。
见到真嗣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主驾驶座上的加持主动开了口。
“先生，真嗣应该是在担心就这么回去，地球联合跟NERV方面会对您不利。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确实是会试图做些什么。”
能以多面间谍的身份，在多个人类国际组织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还这样活蹦乱跳，别的不谈，单就论NERV跟地球联合的情况，加持的看法还是很具备权威性的。
“不过，恐怕真正让真嗣这么困惑的，是您最后同玛丽女士的那番话。”
在实际接触过之后，就算接触的时间是这般短暂，加持也已然产生了一种想法，或者说，他已然察觉到了一点。
那就是……
郑器，其实很好懂。
这听上去，是一个相当狂妄的想法。
曾经有这么一种说法。
说蚂蚁感知中的世界，和人类不同，是二维的世界。
当然，这种说法究竟正确与否，就留待优秀的学者们去考究。
若是真的有一种生物，其感知的世界是二维的，那即便这种生物知晓了在二维之外，还存在三维、四维，乃至更高维度的世界，这种生物又要如何去认知到这些更高维度的世界？
这种生物，又真的能正确认知到这些更高维度的世界吗？
——最开始时，对加持而言，郑器就相当于某种处在更高维度的未知。
神秘莫测，不可妄断……
真的能用人类的逻辑，去猜测神明的行思吗？
越是去猜测，就越是会感受到自身面对未知的无力。
而越是感到无力，就越是会加重内心的恐惧。
每当以为自己终于知晓了真相的时候，真相之下却又有更为庞然深邃的未知扑面而来……
这种闭环，足以摧垮人的精神与意志。
所以，对于有关【破坏神】的事，加持一度是选择敬而远之的。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是能不深入，就不深入。
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他最想知道的那些都还没能成功揭晓呢，又如何承担得起这样的风险了？
若非迫不得已……
但现如今，实际和郑器接触过后，加持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郑器，其实很好懂。
好懂到，现在的他明明坐得如此近，却压根生不起一丝紧张和畏惧的情绪。
他甚至敢在真嗣和郑器交谈时主动插话。
听了加持的话，真嗣默默点点头。
见真嗣这样，郑器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他看向真嗣。
坦白说，真嗣心中的困惑很多。
但他一时又说不出口。
准确来讲，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此刻在他内心的这些疑云。
到头来，他只是忍不住担忧。
当然，也担忧郑器。
“对不起，郑器……”
最终，少年只是这样闷闷的应了一句。
“没做错事，就不要道歉。”
郑器也没有因此变换面色。
“我跟你说过，别让自己的道歉变得廉价。”
“嗯。”
加持瞥了一眼情绪有些低沉的真嗣。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其实看出了真嗣的心中症结。
无他，皆是人之常情。
但这一次，加持没有开口多说。
因为他觉得，比起他在这车上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有些事，让真嗣亲眼见一次，会更好。
见一次，这少年便会更深刻的明白了。
明白郑器是个怎样好懂的存在。
明白……
自己，究竟享有着何等的眷顾。
就这样，车内又沉寂了下来。
加持的车技很好，来那瓜田时有多快，回城时也就有多快。
只不过，这辆吉普车并没有能就这么回到总部。
他们甚至是在刚刚离开了山岳地带，即将进入城市的时候，就被包围了。
没错。
就是包围。
天上有一架架重型战斗机盘旋，宛如等待啃噬尸体的兀鹫。
地上有一辆辆装甲战车列阵，好似成群结队准备狩猎的鬣狗。
这么大的阵势，就算是说要拦阻的目标是一头使徒都足够了。
而被这些武装团团围住的，却只是一辆看似平平无奇的吉普车。
“哎呀，在这方面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身陷重围，加持挠了挠脸颊，笑着感叹道。
“加持良治！碇真嗣！”
这时候，从不远处的战车阵列，以及天上的战斗机群里，传来了嘹亮清晰的广播声。
“……破坏神，郑器阁下！”
那听起来是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我们是本土自卫队所属，对诸位并无恶意，此举为的是保护都市内的民众，且就有关于破坏神郑器阁下您，我方希望进行友好谈判！”
“这是经过地球联合授权后的行动，还请诸位配合！”
老实说，比起被这么多战争机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加持，听起来，这位不知姓名的中年男人显得更加紧张。
“继续开。”
对于中年男人的话，坐在后座上的郑器纹丝不动，只是语气平淡的对着主驾驶座上的加持说道。
“呃……先生，往哪？”
看了看不仅设置了重重路障，还被一辆辆重装战车卡位，有着众多武装人员协同驻防的数条车道，加持讪讪的问道。
对此，郑器的回答是——
“主干道上不是很宽敞吗。”
他向着防守最为森严的主干道扬了扬下巴。
“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