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器立在擂台上。
也只有他此刻屹立在擂台上。
因为在这台上,不需要任何人来当裁判。
或者说,唯一有资格对这第一勇士头衔的争夺战进行裁定的,是注视着此处的耶拉冈德。
胜利的条件很简单。
让你的对手主动开口认输。
让你的对手掉落至擂台之下。
或者,干脆一些……
打死你的对手。
一上擂台,生死勿论。
这样的规则,就注定了没人敢轻易登上那座高高的擂台。
尤其是当擂台之上,正站着一个钢浇铁筑似的巨汉,正在安静等待着他的对手的时候。
一时间,因知道了有人登擂而前来的人们发现,确实有人率先登擂了,可没人敢上去攻擂。
哪怕台上的那个男人,手无寸铁,不着片甲,这一刻,竟也无人敢于上台叫阵。
要知道,规则上,可不禁止战斗的双方使用任何形式的武装。
对这片大地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徒手和持械之间,仍是存在着一堵高墙的。
更不用提,是以赤手空拳的姿态,去对抗身着重甲、手持坚兵的对手了。
要知道,某种意义上,兵器和盔甲,本就是为了能在对抗中弥补个体之间的体能差异,而制造出来的产物。
台上那巨汉确实是体格惊人。
可再怎么强壮的体格,难道血肉之躯,能扛得住重斧一劈?能挡得住弩弹一射?能受得了利刃一刺?
许多谢拉格的民众,都感到无法理解……
此时此刻,谢拉格勇敢的战士们,怎就会连一个敢于登台打擂的,都没有呢?
特别是当这些谢拉格的民众们发现,擂台上那个巨汉,似乎还是个外乡人之后,他们心中的困惑就更强烈了。
同样的困惑,也在一些外国旅人心里萌生。
他们来谢拉格,大多是处于商业合作的目的,真来旅游的倒是没几个。
哥伦比亚、维多利亚、米诺斯、莱塔尼亚……
基于谢拉格自身在泰拉大地上所处的地理位置,前来的这些外国旅人大抵都是来自于这些临近国家。
他们都是些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在对那巨汉的身材之壮硕有所感慨之后,也会更难理解,为何偌大的谢拉格,会无人敢上?
莫非,这第一勇士的竞争……有什么猫腻?
有的话可太正常了。
暗箱操作嘛,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太熟这个了。
唯有一个国家的来客中,有些人在短暂的疑惑之后,面露惊色。
“是豪骑士?!”
一名来自卡西米尔的年轻人,旁若无人的惊呼了起来。
西装革履的他正值可以奋斗的年纪,因此可以说是半推半就的成了远赴谢拉格这雪境的出差人员。
他当然也有自己最喜爱的竞技骑士。
那便是优雅、美丽的烛骑士。
正因如此,这位年轻的卡西米尔人,也深深记住了那一位曾同时跟烛骑士和耀骑士都多有绯闻,且被许多媒体称为前无古人,后更再难有来者的新一代冠军——
“是豪骑士郑器呀!!!”
他兴奋的大喊了起来。
他的呼声,让更多的自卡西米尔来的旅人,想起了那个男人。
同样是手无寸铁。
同样是不着片甲。
赤手空拳的巨汉,仍是以那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屹立在擂台之上。
一切,就跟那时候一样!
豪骑士离开卡西米尔时,许多他的粉丝都猜测过,豪骑士会去往何方。
谁又能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位豪骑士,竟然远赴了这谢拉格的冰天雪地!
那位最强、无敌的冠军骑士——
难道说,他也要在这里,书写属于他的传奇了吗?!
周围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些外国人突然就兴奋了起来。
而那些听到卡西米尔人呼喊的别国人,博闻广识的,也在这呼声的提醒下,想起来所谓豪骑士是何许人也。
反倒是谢拉格的民众们仍是一头雾水。
咋了这是?
这些外国人什么毛病?
郑器也被这动静吸引了一下目光。
而发现郑器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那些来自卡西米尔的年轻人反倒更加兴奋了。
“……”
【不跟他们挥挥手吗?】
(不要。)
严肃拒绝了魔典的提议,郑器收回目光。
也就在这时候,自那直达擂台的长道尽头,出现了新的骚动。
似乎,终于出现了敢于直面郑器的挑战者。
“阿克托斯大人?”
“是阿克托斯大人!”
通过人群中高高低低传出的喊声,来者的身份已然揭晓。
郑器站在擂台上,静静的看着那人群向两侧分开。
那由驻足者拱卫出的新道路之上,只有倒提着一柄巨斧的阿克托斯,正朝着擂台上的郑器走来。
一步一步,拾阶而上,阿克托斯站在了郑器面前。
“嚯?”
郑器打量着垂首而立的阿克托斯。
他确实没想到,最先上擂的,会是阿克托斯。
“事到如今,不是选择旁观,而是选择第一个上台来吗?”
郑器说道:“难得我顺便医好了你一回。”
面对郑器,阿克托斯恭敬的行了一礼。
“不第一个上台来的话,又何谈戴罪立功呢。”
他低声说道。
“嚯嚯!”
郑器将双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好。”
他向着阿克托斯缓缓迈开了脚步。
“那我就成全你。”
看着郑器朝自己走来,听着郑器的脚步声,阿克托斯只觉得,自己再也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了。
皮肉在打滚。
血液在凝固。
骨头在打架。
恐惧是必然的。
要挑战的对象,可是那个郑器。
但阿克托斯依旧紧紧的攥住了手中的武器,打直了发抖的膝盖。
还小的时候,父亲曾告诫过他。
一个出色的战士,一个优秀的族长,不能永远无所畏惧。
因为无所畏惧,有时候,会使人盲目。
战士一盲目,自己就可能会败、会死。
族长一盲目,家族就可能会灭、会绝!
因此,身为战士,作为族长,他要知道该在合适的时候怕。
因为,只有知晓恐惧,才能诞生出直面恐惧的真正勇气。
让阿克托斯感到羞愧的是,自从父亲将家主之位交给他,自己流放了自己,不知所踪后,他就一度忘却了父亲的许多教诲。
其中就包括这一条。
而代价,就是如今这戴罪之身。
所幸,如今能重新想起这些,还不算晚。
阿克托斯扛起了手中的巨斧,向着郑器摆出了架势。
“阿克托斯大人!加油啊!”
“阿克托斯大人!!”
见台上两人要打,台下的谢拉格人们呼喊了起来。
对于绝大多数谢拉格的民众来说,相比起形容陌生的郑器,哪怕阿克托斯已被蔓珠院和圣女宣判有罪,需在今后戴罪立功,他也依旧更能得到大伙的支持。
而在这些支持声中,也饱含着许多来自谢拉格战士们的声音。
阿克托斯知道。
那是因为,谢拉格的战士们知晓,他如今正在面对的,是什么。
望着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以看似毫无防备的姿态,即将走入自己攻击范围的郑器,阿克托斯深吸了一口气。
一击。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击的机会。
这是来自眼前这位大人的温柔关照。
思维电转,再一步,郑器已然径直踏进了阿克托斯的攻击范围!
“唬!”
阿克托斯奋力挥动巨斧——
“噹!”
意料之中的铿锵响声传入耳中。
意料之中的酥麻疼痛自两臂倒卷上来。
在那漫天飞溅的金属碎片中,阿克托斯再一次看到了那只巨掌,向着自己的面门捉来。
我的任务,完成了。
——在晕眩感与黑暗一起,将他的意识完全吞没之前,这就是阿克托斯脑海中,最后的一个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