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点钟。
当黑暗笼罩城市,当疲惫了又一天的人们因心慌慌而入睡之时。
没有任何的声息和异响。
脚步声在城外边缘的螺旋力战斗舰处响起,三道人影几乎是卡点同时从各个方位走出,在不算明亮的月光下齐聚。
她们看着彼此被光华照亮的容貌,各自脸上出现不同神情。
尼娅、龙卷、尼禄。
深夜的聚会,只有她们三个人。
“不愉快,给我消失!”
龙卷伸出小手指着尼娅,对着尼禄冷声道:“为什么我们内部的汇集会带这么一个外人来?”
看着身侧对面那个容貌端正的女孩,龙卷有些烦躁。
这个螺旋王所交托下来的累赘,曾经还差点团灭整个队伍的小姑娘,她发自心底对其所作所为提不起一丝好感,她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一个家伙会出现在夜晚的密谈中,简直降低了轮回小队的格局。
看向尼禄的眼神里,龙卷夹带了些不满的质疑。
尼禄见状,疲乏的笑了笑,正准备解释些什么。
“被阴云覆盖,这座城市负面情绪会无限放大。”
尼娅目光清明,看向龙卷道:“仔细想想,你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抢先一步,尼娅平静的率先开口了。
这个一身劲装打扮,英气且精神抖擞的短发少女,她看向尼禄,二人眼神对视点了点头后,尼娅又对龙卷继续说道:“今晚组织这个聚会的人其实是我……不用惊讶,尼禄小姐也是我找到的,毕竟尼禄小姐躲匿的地方就是特地靠近的我这边,我会抢先一步发现尼禄小姐的踪迹并保护起来,这也是很正常的。”
“今晚,这个聚会之所以只有我们三人,原因也很简单。抛开你们团队中现在连核心事件都无法加入的两个人外,你和尼禄小姐拥有充足的战力,这可以使你们在不依靠螺旋力的情况下进行高强度作战,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为此,我才特地组织了今晚这个聚会,决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拯救这个新城的计划!”
以自身的强大对比,龙卷和尼禄体内依靠螺旋力的部分很少。
今晚这个聚会,之所以没有叫优子、卡米那和西蒙那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强,相反的是,她们在螺旋力的道路上走得实在是太远,尼娅隐隐察觉到,现在所有螺旋力持有者似乎都在发生思维异变,因此这样的力量持有者已不能继续依靠。
就连尼娅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的。
若非她一度失去了螺旋力,沦为现在这个姿态,尼娅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如果潜意识被影响的情况下,是否有还能保持现在的理智,这所有的一切,根源处都在于敌人的手脚。
“我们不能指望敌人会手下留情。”
尼娅眸光如一汪秋水,平和道:“你们可能感觉不是很深,但现在的我可以感觉到,反螺旋族的影响比起过去还要增强了无数倍,根据尼禄小姐提供的情报,我只能认为,是星空彼岸的那个世界出现了什么变故。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考虑到,大白明世先生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由此才会引起反螺旋族异变。”
龙卷瞳孔收缩,身体微微一僵。
但很快。
这个身材娇小的卷发合法萝莉脸色就沉了下来。
“看来你们事前应该有过了交流。”
她看向尼禄,淡淡凝视道:“你也认为这个小姑娘说得没有错?”
“……考虑到现状,余只能往最坏的地方考虑。”
尼禄沙哑道:“事实上,现状就是自从阴云笼罩了这个城市后,人们的情绪变得易爆易怒,无论什么政策安抚都收益有限,并且除此之外,余也受到了一次出乎意料的袭击。”
尼禄向前又迈出两步,整个人都暴露在了月光的照射下。
直到这时,龙卷才猛地发现,尼禄身上居然已经穿上了自己那套被称作‘灵装’的衣服,上面这时从肩膀处到腹部都出现了巨大破损,那白嫩细腻的肌肤,如今也留刻上了狰狞且恐怖的伤疤。
从肩部,一直到小腹。
月光的光华下,这道还有些发暗发红的创伤,和四周的皮肤出现了鲜明对比。
“谁干的?”
“不重要,除了余以外,其她人都死了。”
金发碧眼的少女眼帘低垂,“事到如今,吾等必须要比她们走出更远的路才行。”
用生命试探出的情报,代表局势演变已到了不容幻想余地。
踏在队友的尸骸上,如果她们不能走的更远,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龙卷闻言,眼神顿时变得有些疲惫。
被主神所选中的可怜倒霉蛋,在这游离在故乡外的危境,她们这些为数不多的相互取暖者。
如今,又少了几个。
“好吧,我明白了。”
沉默蔓延了接近三十秒左右。
深呼吸一口气,龙卷再次看向眼前二人,“也就是说,现在除了我们三人外,其他人统统不能信任对吧。”
“那还等什么?”
龙卷眸光锐利杀气四溢,冷哼道:“赶快把计划说出来,是死是活,现在赶快就见分晓!”
“正有这个打算。”
尼娅接过了龙卷的话茬,也果断认真道。
一左一右,仿佛月光分成了两半分别照下,二人对视。
接下来,尼娅开始借助自己反螺旋族和螺旋族的知识,对着尼禄和龙卷开始讲述接下来的计划和目的,究竟该如何破除头上的阴影,她们又该做什么才可能将这次的危机解决。
探讨的时间,差不多又是半个小时。
期间,交谈的人基本上就是龙卷和尼娅,一个制定者一个主要执行者,尼禄则是作为辅助队员进行操作,并不是主要执行人。可话虽如此,在这个三人小队里,每一分的战力都难能可贵,必须发挥到最大化才行,尼禄也被安排了不少的工作,之后要配合尼娅和龙卷一起启动螺旋力战斗舰驶向地球之外。
被颁发的任务,一共分成三步。
一,确认笼罩天空阴云的真面目。
情报探索工作是计划启动的重中之重,在那之前龙卷单独试探无法确定阴云的性质,但如今身为反螺旋族信使的尼娅加入,她就不会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她会让龙卷带着这个小队和螺旋力战斗舰一同再一次启航,对阴云来一次真正的情报搜集,已确定下一步方针。
二,针对阴云的性质,采取随机应变的分析计划
只有确认了阴云的正面目后,她们才可以对其力量性质分析,从而再进一步确认阴云接下来可能会带来什么影响。之后该如何如针对这个影响来化消阴云,那得看这个阴影还能做到什么才行,即便曲线救国也好,只要能规避毁灭,她们就算是大胜利。
三,执行计划。
一步接一步,在绝对强大的敌人面前,太多的步骤没有意义。
一直按兵不动,连进一步搜集情报都不做。
到时候就算逃都没处逃,整个偌大新城所有人,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对想要守护那个夜晚小白明世俯瞰这个新城那个眼神的尼娅来说,是不能允许的。
……
尼禄并没有太认真的听尼娅和龙卷的计划。
她眼帘低垂。
以龙卷和尼娅的探讨声音作为背景,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么沉重,仿佛生命的热量正随着那一口口的呼吸消散。
尼禄本来已经早就是个死人。
只可惜,有人不希望她就那样死去,所以才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
“不管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尼禄听着尼娅和龙卷的认真讨论,她基本不怎么插话,只是心中不断摇首苦笑,“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是吾等能踏足的所在,勉强做到了主神任务第三阶段,等待吾等的也只是更多的因果积累,一步一步朝着绝望靠拢而已,任务完成什么的,一开始就不存在可能性。”
事到如今,比起还看不清敌人全貌的尼娅和龙卷,尼禄要更加知晓那地球上一切变化。
敌人,来自彼岸。
覆盖了地球的黑影只是从时空轴上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当反螺旋族的攻击真正到达时,不要说地球了,这整个多元宇宙中的平行世界都会随之崩裂,就算逃亡地球之外也没有任何用,拼命挣扎后迎来的绝望,不过是让处境变得更加难堪而已。
这个任务,从一开始也不是给她们贮备的。
对手的级数已经彻底超乎了她们能想象的范围。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要不是有白明世,她们早在打到螺旋王那关时就出现牺牲了,能撑到现在,已经全是靠白明世的力量。可那反螺旋族现在获得了不属于这个世界观的力量,更进一步,成为了这个宇宙间最大的异数。哪怕是当初一路横扫地表的大白都远非对手,更何况如今的她们。
默然不语。
尼禄看向自己的右手无名指,她微微发怔。
此时此刻,仿若最优美的钢琴艺术家纤细白嫩的手指,上面无名指处一个黄金戒指整套在上面,指环的上端不是钻石,而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小铃铛缩影。
别人看不到,可尼禄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铃铛内部,现在正坐着一个满身裂痕的缩影,闭目打坐在其中。
“为什么,这种东西要给余呢?”
金发碧眼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余明明和卿并非什么亲密关系。”
小白明世无时无刻都贴身携带的小铃铛,那是一直功效不明,可却被小白明世视作重宝般珍惜的小东西。
在无人知晓的片段。
小白明世即将踏上基础层时,他将这个东西交给了尼禄。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想了想,这个东西果然除了交给你,其他任何人我都不太放心。”
小白明世小心翼翼把带着小铃铛的戒指递给了尼禄,做完了这样的事情后,他抬起头,开心的笑道:“这个东西算是我最后的后手吧,如果我这一行出了什么意外,它也会是帮助我舍弃肉身,保留住魂魄的接引点,我会回到这里帮助你们完成主神任务第三阶段。”
“为什么是余?”
戒指被小白明世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不过少女并没有在意这个。
她更在意的是,小白明世为什么要把戒指给自己这件事情本身。
尼禄当时有些不解,“卿的话,龙卷不是更合适吗。”
后手。
最后的手段,不应该给最信任的人才对吗?
尼禄仔细回忆了下她的过去,感觉比起龙卷,她和白明世亲近谈不上,冲突倒是有不少次。
“我是白明世的一部分,白明世却不是我。”
小白明世摇了摇头,只是微笑道:“被位格侵蚀,任何状态下我的举动都是雾里看花,但现在不一样,我代表的是白明世本心中分裂出的状态,是由外力营造出的产物。对我来说,你们都是第一次见到的人。‘真我’在苏醒的过程中,我才会用现在的方式和你们接触。”
说话不客气,那正是因为陌生,才能毫无挂碍。
然而。
这一年时光,对小白明世来说一切都不同了。
“虽然我原本的记忆告诉我,龙卷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是我能够亲昵依赖的对象。然而在迷茫的接触过后,她给我的感觉却很疏远,小队里的其他人也没有能给我依靠的感觉,只有你。”
“你是在顽劣如我的状态下,唯一还愿意喜欢我,和我玩耍的人。”
“所以,我也愿意相信这样相信着我的你。”
小白明世浮到和尼禄视线平齐的地方,小手拍了拍尼禄的头,低声祝福道:“愿你此后能找到挚爱,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我这短暂的一生中,唯一愿意爱我的少女。”
爱与爱是不同的。
尼娅的亲爱,那是源于一个承诺,一个由他开始的故事。
可尼禄却并非这样。
她的爱是热切的,是自我的,是孤芳自赏照射到周围所有人身上的。所以迄今为止,最先接触的反抗军中,她成为了最耀眼的明星,等到新城聚集后,她又成为了新城的执政官,受到所有人的爱戴。
或许,今后与尼娅再多接触一下,他也会更信任那个靓丽的少女一些。只是眼下,当自己真的要走上寻求自我的旅途前,小白明世想了想,不管怎么样他能够完全信任的人还是只有尼禄。
于是,他做出了这个选择。
在给予了尼禄这个孩童般纯心的喜爱之戒后,他前往了命定的旅途。
在尼禄被偷袭重创的时候,小白明世也给予了尼禄可以继续存活下去的力量,让她不同于其它伙伴被反螺旋族的负面浊海所吞没。
直至现在。
白明世终于归来。
天道常轨启动了百分之三,融合已无法避免,在混沌之外的世界都被寸寸崩裂,真我白明世的复苏也被戛然而止的时候,白明世迅速斩断自我脱离战场,逐渐已经启动的天道常轨性质开始扩散,一波强于一波,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也被这股波动震碎震裂,带着如此残破的部分回归了铃铛中。
“真是的,可爱的家伙。”
凝视着戒指中满身伤痕的人影。
尼禄心底叹息,“搞得破破烂烂的身受重伤,这不就跟余一样了吗。”
小孩子的感情是最为纯真的。
他没有去遮遮掩掩,而是以最直白的方式对她表达自我,这样感觉,尼禄其实并不讨厌。
目光穿过还在交谈中的尼娅和龙卷,尼禄将目光直投那被巨大阴影覆盖的天空。生前未能遇见命运的伴侣而亡故,即使成为了从者也未经历过命运的相遇,一直战斗着的纯白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