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谢。”<br/> 绫波丽再次虚弱应声。<br/> 她注视着不远处的公寓楼，好像已经满心奔到了自己的家中，丝毫没有在意明日香在说些什么，目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br/> 见状，明日香也是很无语。<br/> 暂且不提绫波丽冷淡的对自己这半个救命恩人爱答不理的情况，绫波丽如今高烧发热，身体就像煮熟的大虾一样，滚烫无比，她要是不知道绫波丽真的只是在发烧的话，贸然触碰，很有可能也会以为这是绫波丽之前在插入栓里被爆炸侵袭的缘故。<br/> 说是身体被高温‘蒸腾’后，身体快熟透了她都能半信半疑。<br/> 在眼下第三新东京市事实上已经大量居民奔散，高级公寓遍地都可以随便领包入住的情况下，不惜奔着这样的身体也要回来。<br/> 这个破烂公寓区，有哪里特殊吗？<br/> 完全看不出来！<br/> “对了，问你一个问题。”<br/> 叹了口气，明日香眯眼看向公寓区，忽然开口问道：“你走时没关灯吗？还是说，这种烂地方还有第二户人家住？”<br/> “嗯？”<br/> 绫波丽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公寓区全貌，有些不解。<br/> “啧，你这什么眼神啊！看看公寓楼上面那层，我们这个角度窗户边，你看，那边灯不是亮着的吗？那里面是你的邻居吗？”<br/> 明日香哼声道。<br/> 邻居？<br/> 那种东西，从来就没有过。<br/> 绫波丽微微一怔。<br/> 在明日香的提醒下，她不禁也心有疑惑，努力眯起双眼，顺着明日香的指引看向别墅后排的窗户，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提醒的缘故，绫波丽这次找对了方向，终于在原本视野里几乎大半黑暗的景象中，隐约看到了远处公寓区内，有一栋房间里亮起了灯光。<br/> 那是……自己的的房间？<br/> 看着亮起灯光的房子，绫波丽整个人彻底愣住，有些意外。<br/> 从窗户的倒影中，可以看到两个人影。<br/> 谁？<br/> 难道是NERV总部的人吗，可是这种时候，NERV总部地下大乱，自己连势力都无法好好整合，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到她这边来。<br/> 明日香忽然感觉到。<br/> 自己的后背上，绫波丽手掌用力抓住了自己的胳膊。<br/> “干嘛？”<br/> 明日香侧过头，挑眉道。<br/> “就到这里……就可以了……”<br/> 绫波丽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房间方向，轻声道。<br/> “嗯？怎么说，房间里是你认识的人吗。”<br/> 明日香迟疑了下，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确定现在就不要我的帮助？帮你背到楼上还是没问题的。”<br/> 绫波丽突然态度转变，很有可能和亮起的房间有关。<br/> 考虑到这整栋公寓楼大概也就一两个人住，绫波丽和对方熟识也很正常，甚至有可能是关系很好的人，接下来照顾什么的事情，她倒也正好不用过多烦恼，这个蓝发红瞳的少女心里应该有自己的主意。<br/> 说实话。<br/> 明日香不是很想多管闲事。<br/> 不过她就是单纯想着，既然帮都帮了，那就好事做到底，这一路坎坷她都背着绫波丽回来了，又哪差会公寓前的这段路程。<br/> “这个家伙，这么想要回来，难道就是因为那个亮起灯的房间？”<br/> 明日香心中揣测想到，“不想和NERV总部合流，原来是因为自己有办法应付伤势，唉，真的是……既然有人照应，那不早说！害我一路硬着头皮背过来，心里还犹豫着要不要找点医疗包扎的用品。”<br/> 毕竟同为EVA驾驶员。<br/> 怀抱着对EVA某种特殊情感，特别还是在现在自己无法乘坐EVA的时候，看着绫波丽眼睁睁死在眼前这种事情，明日香是真的做不到。<br/> 明日香的语气不太好。<br/> 但态度确实很友善，是有在关心绫波丽情况的。<br/> 只可惜，这一次，绫波丽态度表现得十分坚决。<br/> 在离开明日香的搀扶后，她扶着回到公寓区的墙壁，也表现出了自己可以走动的情况，语气清冷直言不需要帮助，接下来的路程一个人就行。<br/> 搞得明日香又是有些不爽。<br/> 总感觉，眼前这个家伙把自己的善意当成了什么？<br/> “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理由继续帮助你。”<br/> 明日香挥了挥手，状作不在意道：“那我就走了，之后的路你自己看着办吧！”<br/> 说罢，转过身，明日香就直接走向雨中。<br/> 绫波丽眼睁睁的看着明日香渐行渐远。<br/> 直到最后，表情都很平静，没有出声挽留。<br/> 从开始到最后，同为EVA驾驶员的二人就像是性格极端化的两端般，没有一刻气氛融洽过，绫波丽没有问过明日香的姓名，明日香也没有问过绫波丽的姓名，但在之前的行动中，绫波丽通过通讯器里的称呼知道了明日香的名字，明日香也在NERV总部的驾驶员资料里得知了绫波丽的名字。<br/> 如果不是EVA驾驶员这一特殊身份，让二人产生了交集。<br/> 以之前的性格表现来看。<br/> 恐怕这辈子，两个人都可能不会打什么交道的吧。<br/> “谢谢你，明日香。”<br/> 看着雨幕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绫波丽心中低语。<br/> 这么想着。<br/> 在劝离明日香后不久，确认对方真的已经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是，绫波丽才转过头重新看向公寓区，刚才强撑着的状态当即再次滑落，她因为高烧有些头昏眼花，视线模糊，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坚定着脚步，扶着墙，朝着公寓楼方向一个人前进。<br/> 不知为什么。<br/> 就在刚才，看到自己房间位置居然是亮着灯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不详预感顿时涌上了绫波丽的心头，她的心跳加快，可即便是绫波丽自己，她也并不清楚等会儿即将面对的是什么。<br/> 只是出于第一反应，她就想先把明日香劝离，自己单独面对。<br/> “等到以后，今天的恩情我再来报答吧。”<br/> “但是现在。”<br/>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br/> 想着，气喘吁吁，绫波丽搀扶着墙一路蹒跚走到了公寓楼附近。<br/> 以她现在的状态来说，这种移动是非常缓慢的。<br/> 以至于当绫波丽好不容易靠近了公寓楼时，公寓楼内的两个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天漆黑的雨幕下，公寓楼外，公寓区前，两道人影正在分别，其中一道熟悉的人影直到离开，绫波丽也恍惚没有在意。<br/> 她只是注视着那道打着伞，穿着水手服，静静回返公寓楼的那个人。<br/> 瞳孔地震，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切。<br/> 谁？<br/> 谁？<br/> ……那是谁？<br/> 绫波丽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在这雨幕中被浸透了一般，变得冰冷，印入她眼帘的那道身影，穿着自己平日里镜子中无数次对照过的水手服，脚下穿着的，也是放在鞋柜里备用的小洋皮靴，那清冷的面容，平淡的气质，宁静的赤色眼眸，全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br/> 可是，这怎么可能。<br/> 我……明明就在这里。<br/> 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和白明世道别，绫波丽却只能站在雨幕外的阴暗小巷里，甚至连上前询问的勇气也没有，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绫波丽只感觉到附近无尽的黑暗向她汹涌而来。<br/> 几乎快要不能呼吸。<br/> ＃＃＃<br/> 分别了白明世，绫波丽打着黑伞，重新回返公寓楼。<br/> 回到自己的房间。<br/> 早餐还是热气腾腾的，刚刚好。<br/> 绫波丽重新开火，继续准备着必要的工序，等待着热粥完成。<br/> 静静地坐在桌子前的位置。<br/> 绫波丽表情平静，意识却还在刚才与白明世的接触中，久久的，似在回味些什么。<br/>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再次对话的一天存在。”<br/> 绫波丽静静想到，“他还是和当初一样，完全没有变化。”<br/> 空荡荡的房间。<br/> 生活的烟火气，这时弥漫在这个安静的空间中。<br/> 片刻后。<br/> 绫波丽起身，将灶台关闭，盛出了两碗热乎乎的粥放在了桌面上。<br/> 桌对面也摆出了一副椅子，两碗粥之间是一点下饭的菜。<br/> 刚才就在回返公寓楼的时候，偶然的，绫波丽眼角余光看到了些什么，一个搀扶着墙壁躲藏在角落里的蓝发少女，正用着她那宝石般的赤色眼眸紧紧盯着自己……真的是想忽略都难，自己原本的那身白色驾驶服在这个昏暗的天色下实在是太明显了，恐怕也就是刚才正好是前进道路相反的白明世，他那个位置才没有看见吧。<br/> 当时绫波丽虽然装作一无所觉，就此回到了房间。<br/> 但是绫波丽知道。<br/> 过不了多久，她肯定就会上来，和自己会面。<br/> 用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br/> “今天的云，比昨天还要更阴沉些呢。”<br/> 绫波丽回想着刚才送别白明世时的天气，喃喃道，“刚才的爆炸也驱散不了阴云吗。”<br/> 这种天气。<br/> 不知何时才会重新变化。<br/> 就像她现在的生活，不知何时，才会迎来转机。<br/> 咔嚓。<br/> 就在这种时候，玄关处，传来一阵开门声。<br/> 绫波丽回过神，清冷的看向门扉处。<br/> 浑身淋得是雨，脸色有些难看，蓝发赤瞳的少女正搀扶着门边喘息着看向自己。<br/> 也不知道她这副身体，在爬楼梯时费了多大的劲。<br/> “你来了。”<br/> 坐在椅子上的绫波丽点了点头，“你的衣服物品应该都还在NERV总部那边吧，所以我没关门，给你留了个缝隙。”<br/> “你是谁？”<br/> 穿着驾驶服的绫波丽，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自己’。<br/> 她的身体，浑身上下都在疼痛，但她此刻忍受着这些痛苦，缓步走到了对方对面的椅子上，缓缓落座。<br/> 身着驾驶服的绫波丽，目光有些发冷，“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房间。”<br/> “也是我的家。”<br/> 水手服绫波丽表情清冷，淡淡指正道：“早在你住进来之前，我就一直住在这里。”<br/> “……你是，绫波丽吗？”<br/> 驾驶服的绫波丽脸色苍白，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皱眉喃喃道。<br/> “现在，你也是绫波丽了。”<br/> 水手服的绫波丽摇了摇头，回道：“真要说的话，实验记录里，我也只是继承了绫波丽身份的克隆体，和你没有什么区别。”<br/> 场面一片寂静。<br/> 驾驶服的绫波丽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绫波丽。<br/> 越是交谈，不久前白明世和对方交谈的景象就越发清晰，她心中那种挥之不去的焦虑也更增几分。<br/> 身侧的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捏紧，手指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br/> 太荒谬了。<br/> 绫波丽无法理解，明明已经有自己作为容器的情况下，为什么，过去已经被褪下的‘人壳’，现在还会在自己的面前，绫波丽很清楚，自己是绫波丽，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既然这样的话，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br/> 失去了灵魂的肉体还能动弹吗？<br/> 她为什么，又偏偏要选择在这种时候回来。<br/> 浓浓的不安，让驾驶服绫波丽不禁低下了头，目光变得有些发直。<br/> “其实，我恢复意识也并不是这一两天间的事情。”<br/> 仿佛能感觉到绫波丽心中正在想着什么。<br/> 水手服绫波丽忽然再次开口，打破寂静轻声道：“就在数周前，其实我就已经恢复了意识，回到了这个公寓附近居住，因为我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回返之地，不过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你正在和白同居，所以为了防止我们的状况引起他的困扰，我才没有出现在你们的面前。”<br/>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出来。”<br/> 驾驶服绫波丽抬起头，紧盯着水手服绫波丽的双眼，“你想要……干什么？”<br/> 心跳逐渐加速。<br/> 驾驶服绫波丽目光中，这时隐约带着些畏惧凝视着眼前的人。<br/> 她和眼前的人比起来，到现在岁数甚至都没有到达一年，如果眼前的人想要取代自己，绫波丽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确认自己的正当性。<br/> 毕竟就连自己和白明世的关系。<br/> 全部，也都是继承自眼前的人。<br/> 绫波丽的心中，自有生以来第一次，深深地知道了什么叫做不安。<br/> 水手服绫波丽没有继续回复。<br/> 想要干什么？<br/> 特地在白明世不在的现在，她回到了此地，与眼前的‘自己’对峙，其实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答案也在彼此的心中。<br/> 数周前，NERV总部地下最深处。<br/> 早已化作失去灵魂的人壳，忽然间，她再次缓缓睁开了双眼。<br/> “为什么，我还活着？”<br/> 就算是绫波丽自己，她当时平静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迷茫。<br/> 灵魂的容器，这是‘绫波丽’克隆人的真正作用，灵魂的载体只有一个，所以无论何时，绫波丽也只会有一个出现在外面，以绫波丽的身份行动。<br/> 记忆中，‘自己’确实已经死了。<br/> 在雷天使入侵一战后，随着白明世的离开，苍白巨人的暴动也被从天而降的朗基努斯之枪镇压不久，她的身体也终于达到了极限，走向了寿命的终点。<br/> 神性消失，附着在了其它的容器上。<br/> 只剩下了人性的躯壳还在。<br/> ……本应如此。<br/> 毕竟莉莉丝的灵魂，理论上来说就是绫波丽的神性。<br/> 可不知为什么，与众多克隆体一同浸泡在LCL液中的人壳，绫波丽却还是以绫波丽的身份再次苏醒，并且构筑她的人性本身，还是和白明世有过交道的那个绫波丽。<br/> 不可能的事情出现了，那么其中必然有着原因。<br/> 只是真相还暂时无人知晓罢了。<br/> 于是就在那样的情况下。<br/> 最终，绫波丽选择一个人悄悄离开了NERV总部，重新回到了这个她唯一能回返的地方。<br/> “我已经观察了你很久。”<br/> 水手服绫波丽看向另一个自己，开口道：“包括你用我的身份，和白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迄今为止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你产生接触而已。”<br/> “可是现在，我认为时机到了。”<br/> “你的身体也已经到达了极限，就算继续勉强，你也无法继续陪在白的身边多久。”<br/> “所以我想，也是时候重新将灵魂的容器交换了。”<br/> 绫波丽目光如湖水平静。<br/> 绫波丽与绫波丽，二人四目相对。<br/> 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br/> 水手服绫波丽那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的清冷目光。<br/> 仿佛就在对桌对面的另一个绫波丽，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