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色与星空的照耀下，世界被浸透成了一片美丽却又不存半分生机的银灰色，完全看不到边际。<br/> 死寂的沙漠，在五位英桀的眼前流动了起来，一道金属的大门斥开了附近的砂砾，接着自动开启。<br/> 苏和凯文的眉头同时跳动了一下，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少许惊异之色。<br/> “这是？”凯文问。<br/> “不要多问，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梅比乌斯用轻蔑的口吻回答着。<br/> 清脆稚嫩的话音落下后，梅比乌斯便往大门中飘了进去。<br/> 这是一道狭隘的地下甬道，周边完全没有任何光源，深邃的甬道只可供一人的身体通过。眼见华和伊甸都毫不迟疑地跟在了梅比乌斯的身后，凯文在沉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迈开了自己的脚步，和苏一同步入了这一条就连他也完全不知情的地下通道之中。<br/> 英桀们的鞋底与钢铁甬道互相碰撞的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空间不停地回响着。<br/> 自第九律者将全球的经济与科技中心、也是逐火之蛾“前·总部”的所在地——“穆大陆”彻底摧毁的那一天开始，到终焉律者在月球上降临，实际时间甚至还没超过三年。<br/> 第九律者摧毁了人类的社会结构，第十律者捣毁了过半的主要都市，第十一律者，更是将人类文明屠戮得只剩下的三座城市……在逐火之蛾的前·总部彻底摧毁之后，因为工业效率被大幅度缩减的缘故，新建设的基地其实都只具备简单的防御能力。<br/> 除了埋有停滞之键·万物休眠的地下潜入仓之外，在凯文的印象当中，逐火之蛾应该并未设立其他任何地下基地才对。<br/> 甬道的地面积满了一层薄薄的灰，四周的金属裂纹密布，让人怀疑会不会在下一秒钟就分崩离析，可正当凯文微微皱起眉头的时候，他们的眼前突然亮了起来。<br/> 很难想象，逐火之蛾在这片新建设的基地下方挖掘出了一个如此庞大的空间，尽管基地本身已经[终焉]开始启动的当下渐渐地崩毁，就连这片地下空间上方的甬道也岌岌可危，但唯独这片地下空间本身，倒是还完整的保留着所有的东西。<br/> 数不清的电路线，从正中央的主机延伸到了墙壁上的各个接口，在五位英桀踏足这片地下空间的那一刹那，莹蓝色的光束从四方射来，它们在半空中互相交织，并投影出了一个人偶少女的虚拟形象。<br/> 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看到了矗立在自己身前的五位英桀后，面无表情的人偶少女陷入了一阵显而易见的呆滞状态。<br/> ——不，因为是人工智能的缘故，或许，用“宕机”这个词语来描述要更准确一些。<br/> 诞生自代码的她，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在[终焉]即将开始运行不到二个小时的时间里，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五名英桀，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自己的眼前。<br/> 迟滞了好半晌后，人偶少女用无机质的声线开口：“你们好，诸位英桀，我是十七号，虽说在这里见到各位给我带来了意外之喜，但以理性思考而论，我并不明白你们为何会在进入休眠仓之前出现在这里，这应该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br/> “——等等，梅比乌斯博士，您在做什么？”<br/> 听到普罗米修斯那突然带上了少许惊讶于困惑的声音，凯文和苏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视线朝向突然飘到了虚拟形象的下方——也就是储存着“普罗米修斯”这一人工智能的主机的位置。<br/> 她先是把一张存储卡插进了运行着普罗米修斯的主机接口，然后又掏出了苏刚刚递给她的那片菩提叶放在了主机的上方。<br/> 下一瞬间，普罗米修斯的虚拟影像突然像是受到了电磁干扰一般闪烁了一下。<br/> ——然后，毫无征兆地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br/> “唉？？”<br/> 普罗米修斯发出了不知所措的声音。<br/> 因为在私底下沟通过这次行动的计划，早已有所准备的伊甸眼疾手快地窜到了人偶少女的正下方，并且伸出了自己的双臂，将突然从虚拟影像变成了实态的人偶少女以公主抱的姿势横抱在了自己的怀里。<br/> “真是的。”伊甸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雍容的嗓音尽是无奈的情绪，“梅比乌斯博士，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不懂得照顾别人的内心。”<br/> “……”<br/> 虽说有点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一回想起自己在不久之前才被梅比乌斯完全不加以掩饰的嘲讽过一一遍，凯文在迟疑了片刻后，终究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嘴巴。<br/> 反倒是苏，在看到了这由“虚拟”转化成“实态”的模样之后，像是若有所思一般，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双眼。<br/> “这是，精神的实体化？”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轻声说，“不……因为是人工智能生命体的缘故，应该是一种将‘信息’转化做实体的手段么？”<br/> 说完，苏突然将自己的双瞳朝向了半空中——也就是普罗米修斯刚刚所漂浮着的地方。<br/>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尽管普罗米休息的虚拟形象突然化作了实体，而且还从半空中摔落了下来，四方凝聚的莹蓝色辉光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倒是凝聚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性的形象。<br/> “不愧是被那位凯文视作是挚友的‘觉者’，只是看过一眼，就轻而易举地戳穿了我的能力本质。”漂浮在半空中的白发女性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清雅却又疏离，“同为精神感知系，你们这些融合战士的所达到的造诣，还真是让人感到难以企及。”<br/> “过奖。”苏重新合上了自己的双眼，秀美的面容再度浮出了一丝出尘的笑意，“没想到，在圣痕计划尚未展开的当下，这个世界居然就已经出现了像是你这样的理型，如此看来，梅比乌斯她们所言的‘时间穿越’大概是确有其事。”<br/> “哼，到现在才愿意完全相信我们么？”梅比乌斯冷哼了一声，“分明都已经将那片‘羽渡尘’递交给了你，居然还是没有将信任完全交托给我们，我怎么一直都没发现，像你这样天真的人，居然还会有着如此之多的心眼。”<br/> “……没办法。”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尽管MEI博士和你们都已经为了骇入[终焉]做出了相当程度的努力，但我们谁也不能保证，拥有着全部律者权能的[终焉]会不会对你们的行为作出相应的应对手段，毕竟，对于同样拥有[识]之权能，且背靠虚数的终焉来说，无论是记忆、还是感官，都是可以肆意修改的东西。”<br/> “所以，你是在看到我的时候，才完全相信了这一切么？”半空中的白发女性有些好奇地问。<br/> “啊。”苏点了点头，“伪造出的记忆，不可能会出现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而我很确信，自己应该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存在。”<br/> “所以……”迟疑了好半晌，苏还是忍不住问道，“在你们的那个时代，圣痕计划……在最终，还是已经……？”<br/> “虽然我会变成如今的这幅姿态，确实仰仗了圣痕计划的技术细节没错。”白发女性摇了摇头，“不过……从本体论的角度来说，我的诞生，的确和凯文想要执行的圣痕计划没有太大的关系。”<br/> “原来如此……”苏低声呢喃，“在不可预见的变异之下，五万年后的那个时代，诞生了一种只属于他们的圣痕么？而在诞生了这种全新的圣痕之后，那个文明纪元的某位圣痕持有者，又因为偶发因素，将你这位天然的‘理型’，给带到了这个世界。”<br/> “精彩，不愧是身负‘天慧’之名的英桀。”白发女性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手掌。<br/> 凯文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想要挠头的冲动。<br/> 分明他才是执行圣痕计划的那个人，但在听到了苏和这个白发女性的对话之后，凯文却突然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br/> 这两个人的对话，在他听来简直跟天书没什么差别。<br/> 凯文的茫然无措倒也不难理解……在圣痕计划被制定出来之后、一直到终焉降临的这段时间里，凯文其实并没有仔细的看过圣痕计划的详细计划书。<br/> 和五万年后的那种“知道了并精通了绝大部分真是情况、但为了能成功执行圣痕计划，所以在将它执行之前不肯主动告诉他人”的“谜语人”状况不同，如今的凯文，其实完全不清楚圣痕计划的具体步骤，也不是很懂这一计划的技术细节。<br/> “等等……”苏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既然你是[理型]，而且拥有着[将信息转变为实体]的能力，难不成，梅比乌斯和伊甸她们让我取得这一瞬间的[地球]的所有信息……也是为了将地球给再现出来？”<br/>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白发女性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将地球进行克隆……我可没办法做到这种规模的事情，克隆地球的任务，还是交给那几位‘理之律者’去烦恼吧。”<br/> “至于我的任务……”<br/> 对着五位英桀的方向，白发女性遥遥地生出了自己的手掌。<br/> 伴随着一种荧光洒落，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在场所有英桀的身前，毫无征兆地显现出了五个身形完全一样的兜帽身影。<br/> “这是……？”凯文随意地扫了一眼这五个身影，淡淡地问。<br/> “理型之种，至于具体的技术细节……还是让我们在完成了所有任务之后再详细说明吧。”白发女性，“你们只需要知道，在你们跟随我们回到第一律者降临之前之后，这些理型之种，就会在普罗米修斯的帮助下植入[茧]的内部。尽管以我的能力，没办法一比一的完全复制出你们这些英桀的[理型]，但对于将时间重置的[终焉]而言，只要它能读取到[你们]的信息，就可以让你们重新出现在历史之中。”<br/> “……”<br/> 凯文和苏互相对视了一眼，苏轻声说道：“这也就代表着，就算我们跟你们离开，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对么。”<br/> “可以这样理解。”白发女性点了点头，“我不清楚梅比乌斯她们有没有对你们进行过解释，其实照我们原先的打算，我们本来是准备让属于我们那条时间线上的‘凯文’还有‘苏’，也一起来到这个时间点的，只可惜……他们都分别因为不同的原因，而暂时失去了回到这个时代的能力。”<br/> “我知道。”凯文平静地说道，“所以，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跟随梅比乌斯来到了这里。”<br/> “那你们接下来，就应该先离开这里。”白发女性眨了眨自己的一双明眸，“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的话，舰长应该已经在地表等着你们了。”<br/> “……舰长？”苏下意识地问。<br/> “他的身份，你们直接去问他本人比较好。”白发女性说，“梅比乌斯她们已经离开了，你们还准备继续呆在这里么？”<br/> “？？？”凯文和苏同时转过头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不断的冲击性事实淡化了两人感官的缘故，凭他们两个的感知能力，居然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们那压根没任何掩饰的脚步声。<br/> 两个大男人下意识的转身想追上去，却突然被白发女性喝止了：“等等。”<br/> 苏和凯文回过头，只见五道有着成人体型的影子扑面而来。<br/> “在出去之前，把这些理型之种带上。”白发女性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戏谑的弧度，“为了最大限度的容纳你们五位的[信息]，这些[理型之种]在被[茧]读取之前，都没有主动行动的能力。”<br/> “不过，这点困难，想必没办法对你们这两位大名鼎鼎的英桀阁下造成任何麻烦吧？”<br/> “……”<br/> 浑身挂满[理型之种]的凯文和苏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回头去看了一眼狭窄到只能供一人通过的甬道，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