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露出了相当困扰的表情,李书白也不由得感到有些为难起来。
别看在休伯利安号上提出方案的时候看上去相当理性而又有把握的样子,可当李书白真正地将这项庞大的计划实际执行起来之后,各种困难和问题却一个接一个地跑到他的面前来。
通常,在真正的面对一件事情之前,李书白就习惯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在大脑中预演一遍。
而且和奥托那种擅长玩弄人心、因而在很多计划实际展开之前其实不会将之规划到每个细微步骤的情况不同,李书白更加喜欢利用数据与理论的推演,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尽可能在发生之前就推导出来,并且做好相应的应对准备工作。
但无论在面对事情与困难之前做出了什么样的准备,所谓的推演毕竟也只能基于已有的数据以情报来进行。
因此,在遇上情报和事实的差距过大、以及从未面临过类似的局面这两种情况的时候,李书白翻车的次数其实委实算不上少。
只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那充足的准备措施,都会给他带来相当宽敞的后路而已。
抛开因为三番五次地挑拨自家女武神,结果在最终被大伙联起手来给掀(tui)翻(dao)了的那种意外状况之外,迄今为止,李书白真正意义上的“栽了跟头”的状况,其实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最初的那个世界之中,面对上“终焉之茧”的情况。
在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书白都对凯文有一种很奇怪的偏袒心理。
虽说李书白将这种心理压得很好,也并没有通过实际行动将它表露出来,然而,他也确实不止一次地在各个世界的琪亚娜、布洛妮娅、以及其他女武神的眼皮子地下剖析过凯文的心理状况,而且不止一次地当着其他人的面宣扬过“凯文并非是敌人”这一理论。
原本,在没有回复记忆之前,李书白只以为这种心情,只是类似于姬子那种情况,在穿越之前所看到的那些“剧情”里看见了太多“意难平”的事情,因而想把这些悲剧给扭转过来。但在实际恢复了记忆之后,李书白却发觉到,他对凯文的态度,和对姬子这种情况的态度,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
首先,抛开欣然赴死的奥托这种特殊情况之外,无论在穿越之前看到了多少悲剧,就事实上而言,他已经成功的将那些悲剧大部分都扭转了过来。
其次,就算是未能被他所弥补的遗憾,其成因也绝非是他本人。
他或许会对那些没能被他所挽救的人感到遗憾;若是遇上了失去记忆后在本征世界的所遭遇的第三次崩坏中的那种——“本来有机会能扭转,却因为自己放弃了主观能动性”从而导致的惨剧,他也会对那些本该能救下来、却依然丧命在自己眼前的陌生人产生接近歉疚的心理,但归根结底,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情绪,只是因为其本人对自己有着相对严格的要求,因而在主观意愿上产生的情绪。
在理性的角度上来说,李书白从不认为这些并非因为自己而产生的灾难与惨剧,是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虽说李书白本人对自己的要求相对于普通人要高出许多,但在理性的层面上,他却又比琪亚娜这种习惯于把所有事情都背负在自己身上的“英雄式人物”要客观许多。
然而,和上面的情况截然不同的是——凯文、或者说,在穿越之后所遇上的真正意义上“第一个世界”的那条时间线,那条时间线中的凯文,是唯一一个“经由李书白的手”所产生的悲剧。
在最初的那条时间线中,李书白虽说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他解决了绝大部分悲剧,甚至连原本会在侵蚀之律者事件中被爱莉希雅的记忆体强行毁弃往世乐土也完整的保留了下来,然而,唯独只有凯文——不单单是没能被他所挽留下来,甚至还是丧命在了他的手中。
当然,硬要说的话,他之所以会在那条时间线中杀死凯文,却依然是因为凯文本人实在是太过于魔怔且谜语人。
在连世界蛇都被他完全掌控的情况下,那家伙却依然借助了羽兔的力量强行在地表上展开了圣痕计划。
凯文的这种做法,在斩断了他自身后路的同时,也将李书白给逼迫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尽管在所有事情都已经成为了定局的当下,如今的李书白也明白了凯文会作出那种选择的原因。但可惜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李书白也被凯文那种不管不顾的疯批作风给激起了火气。
在双方都丧失了必要的理性之后,其最终结果——就是他在将凯文给杀死的同时,毫无准备地接触到了“终焉之茧”,结果被那玩意给狠狠的阴了一把,落得个不得不将自己放逐到时间之外的结果。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栽了个大的。
完全回复记忆后进行复盘,想要分析出这次失败的成因,其实并不困难。
虽说凯文的谜语人和魔怔占据了成因的大头,但李书白从不是那种会将自己失败的责任全都推卸到他人身上的那种人。
因为得到了相当强大的力量、甚至还统合了绝大部分那个世界的一线战斗力,在命定的时刻来临之际,那个时候的他实在是太过于自信,因而疏忽了对凯文的性格剖析。
在那个时候的他看来,凯文除了和他们统一战线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因为这种过度自信的判断,结果,就在毫无应对准备的情况下,一不小心让凯文完成圣痕计划。
若是在那个时候,他能从凯文的手中得到所有有关于“茧”的情报……也许,在第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与现在截然不同也说不定。
至于第二次——也就是他在被放逐到了时间线之外后所遇上的,发生在量子之海中的,那个难以挽回的吸血鬼的故事。
这两个失败的遭遇,除了让李书白警醒之外,也让他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所考虑的事情,要比以往更加精细许多。
但就算准备工作做得再怎么样精细,实际操作的时候总归是会因为经验的不足而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不管是对于休伯利安号的成员,还是对于两个文明纪元而言,“克隆星球”都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挑战,虽说到目前为止,这项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
如无意外的话,在将这颗星球的一切信息覆写进“茧”之后,他们就能仿造凯文曾经执行过的圣痕计划那样,将位处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全都转入“圣痕”之中,只要把那片囊括了全球意志的圣痕转移到“克隆地球”之上,再把他们唤醒,一个只属于“第一文明纪元”的世界,就算是成功地被他们创造了出来。
虽说“内容”一侧没出什么问题,但在“载具”这一方面,他们所要面对的问题和挑战,却依然很多。
理之律者的“真理复现”是一种相当万能的能力,在一定的范畴内,布洛妮娅她们可以自由选择“造物”所出现的方位,只要接受了李书白的全力协助,就算没办法一次性地将一颗星球完整地生成,她们也能在时间的累积之下利用自己的“造物”慢慢地将地球一步步地拼凑出来。
毕竟,所谓的星球,也并非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但是,完成了星球的克隆,却不代表着“世界”的创造。
生物与环境之类的问题到还好说,前文明纪元就曾使用卫星形态的第四神之键将被破坏的大气层渐渐的修复成容许生命存在的姿态,但在创造出克隆地球之后,又要怎么样让它以类似于地球的轨道环绕着恒星来运行呢?
如果没办法把星球的运转轨道调整到和地球完全一样的水准……就算是创造出了可以让人生存的克隆地球,也会因为由此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而飞快的覆灭——甚至比终焉洗地还要夸张的那种。
考虑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李书白就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了苏所使用的“因果转轮”之上。
可惜,受限于苏自身的“输出上限”,这项方案……
……等等。
就在李书白即将把这项备选案废弃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现。
如果苏自己做不到的话。
……那么,假设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
那个人的能力和苏完全一样,却唯独在“输出上限”这一点上,要比苏强很多很多的话……这项方案所遇上的阻碍,不就被完全解决了么?
别说,虽然这个条件相当的苛刻,如果换个别人的话,李书白甚至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个假设,但偏偏,唯独只有苏这家伙,似乎……还真的能找到类似的案例?
“苏,我记得你的记忆体曾经对我说过,在观测万千世界的时候,你似乎遇上过一位‘来自平行世界’的你自己吧?”李书白抬起自己的眼眸,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苏那紧闭的双眼。
苏不由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就连凯文都忍不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沉吟了好半晌后,确认了自己的记忆里没有经历过李书白口中的这种情况后,苏摇了摇头:“……抱歉,我似乎并没有经历过这件事情的印象。”
“没经历过?”听到苏的否认,李书白先是茫然了一瞬,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哦对,那似乎是你在执行恒沙计划的时候遇上的人。”
“总之事情是这样的。”既然苏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李书白也只能自己来帮他解释一遍,“在执行恒沙计划、对平行世界进行观测的时候,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你’感知到了你的观测。”
“根据你的记忆体所言,那个世界的‘你’是位女性,她操使着和你相同的能力,却有着和你完全相反的性格和远胜过你的力量。”
“在感知到你的观测后,她对你进行了漫长的追猎——不过这些事情我们先放着不谈。”
“总之,如果可能的话,既然你的‘因果转轮’因为输出上限的限制没办法复刻星球的轨迹,那么,换做是那位身为女子的‘你’所展开的‘因果转轮’是不是就能做到这一点了?”
“……”
听完李书白那兴致勃勃的陈述后,苏和凯文都忍不住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是想让那位来自于平行世界的‘苏’来帮我们?”凯文问。
苏则在沉默中掏出了一片羽渡尘。
这片羽渡尘,是梅比乌斯和伊甸他们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转交给他的东西,那里面储存了一个和他一样,同为“苏”的记忆体。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所观测的世界实在是太过于繁多的缘故,羽渡尘里所储存的这位记忆体,并没有和凯文之前的那种情况一样,被世界判定为“同一存在”因而发生融合现象,也是因为这片羽渡尘所储存的信息过于庞大的缘故,苏尚且还没来得及从这片记忆体之中读取“另一个自己”的所有记忆。
苏沉下了心神,在无言中和羽渡尘中自己的记忆体进行了简短地沟通。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他忍不住微微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或许……很难。”用带有一丝古怪和遗憾的语气,苏这样说道,“虽说那个人是身为女子的‘我’,但以她的性格,我们应该很难说服她来帮助我们的话。”
凯文微微皱眉:“那个另一位‘苏’是位很难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