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大位,这个名号或许在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但欣特莱雅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天才之类的东西更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库兰塔,一个曾经憧憬着骑士身份的少女。
所谓的白金,也不过是无胄盟推出来吸引视线、干杂活的背锅角色罢了。
不过,能够从一个普通人走到白金大位的位置上,这其中固然有商业联合会和无胄盟的手笔,可她自身也不是没有任何拿的出手的东西。
简洁高效的暗杀技巧、熟练驾驭各种特殊装备的能力、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中磨练出的远超同龄人的技艺,这些都算是基本功,在此之外,她还有这一项较为特殊的能力——天马视域。
长年累月的训练与战斗让她得以挖掘出深藏在血脉中的特异,虽然这份能力远不及临光家族或者其他传承久远的骑士家族那样强大,却也算是有其独到之处。
完整激活的天马视域可以大幅提升视觉,让她可以不被黑夜影响,从极远处看清渺小之物,在高速移动中也能准备分辨目标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即使不主动激发,这份流淌在血脉中的力量仍然可以让她具备超乎常人的直觉和感知力。
比如现在。
临光家的院子不算大,仅有三个人,但从朦胧状态脱离出来的欣特莱雅敏锐的察觉到,在这处小院里,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或许并不是人,而是其他的什么未知之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潜藏在暗处的东西,在影响她们的思维。
幅度很小,并不明显,几乎无法察觉,如果不是天马视域带来的直感,欣特莱雅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种肉眼无法观测的神秘影响力。
就像耀骑士,还有那个背着大号弓箭的矮冬瓜一样,被影响了情绪,连行为举止相较于平时都出现了变化而不自知。
毫无疑问,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她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且采用的手段无从判断。
谁会在这个时间盯上临光家?
结合不久之前获知的情报,稍加思索,欣特莱雅就想到了一大串名单,商业联合会的公司老板,国民院同流合污的贵族,无胄盟的分裂的残余,甚至是其他国家潜藏进来的暗桩,接受委托的雇佣兵。
临光家那位老爷子今晚所做的事情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直接掀翻了卡西米尔本就脆弱的平衡,那是很多人都无法容忍的。
局势到了这一步,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有理由出手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只是稍微想想,就能写满几页纸。
不过,这种形式的法术……
虽然暂时无法判断敌人所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但这种影响思维的效果本身就具备具备一定程度的指向性。
——莱塔尼亚!
术师的天堂,巫术的国度,以各种各样的法术闻名于世,在与卡西米尔临近的国家里,也只有他们擅长奇奇怪怪的法术。
大致推测出敌人的来历,欣特莱雅心中凛然,尽可能的控制自己的维持正常的姿态。
为了追求迅捷,她的衣服并不能遮蔽全部身体,甚至可以说有些暴露,若是不去刻意控制,肌肉的异常表现很可能让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察觉不对。
在无法借力的情况下,她必须抓住每一点细节扩大自身优势。
这两个蠢货……
注意到贴在一起轻声耳语的耀骑士和矮冬瓜,欣特莱雅暗自咬牙,维持着之前心绪浮躁的状态贴近过去,眼角余光扫过视野内的每一处细节,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你们两个还在磨蹭什么?我可不打算陪着你们加夜班。”
“如果觉得害怕,矮冬瓜,我劝你现在就放弃,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我们回来,少一个累赘,做起事来效率更高。”
“谁害怕了!你这个,这个,这个……”
席德佳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皱在一起,搜肠刮肚试图寻找一个比较具有攻击性的词汇,最后双手叉腰,发出了自以为凶狠的咆哮:“你这个平胸女!”
“平,平胸?!”
欣特莱雅险些没能控制住面部表情,幸好牢记着自己仍然处在暗处敌人的法术影响下才勉强压住火气。
“很好,我记住你了,矮冬瓜!”
眼神陡然凶狠起来,被戳到痛处的白金大位一巴掌拍在玛嘉烈的肩膀上,棕色双瞳中亮起一抹莹蓝。
天马视域!
开启血脉法术的欣特莱雅飞速转身,泛起荧光的双眼借助身体的转动扫过整个院落,手臂在转动停止的瞬间抬起,掠过箭袋,搭箭上弦。
附着上幽蓝光泽的箭矢爆射而出,指向屋顶靠近二楼的窗口的位置,欣特莱雅的声音紧随其后。
“敌人,攻击!”
轰!
细小的箭矢撞击墙面,如同炸药一样爆开,直接将墙壁震碎一块,涌动气浪勾勒出模糊的透明影子。
“光!”
玛嘉烈反应很快,耀眼的光芒在她的掌心汇聚成小小的剑形,随着手臂举起朝着二楼掷出,灼目的闪光刹那间席卷周边上百米,将大片夜色照亮,化作一片细密光雨落下。
雨幕之中,瘦长的透明人形清晰可见。
啪!啪!啪!
人形的手臂缓慢交叠,似乎是在鼓掌,被发现之后,它不再隐藏自己,直接乘着爆炸的气浪落到院墙上,模糊的身体逐渐清晰,从透明转向阴暗,像是一片脱离地面直立起来的影子。
嗡……
某种奇异的嗡鸣声在院落中奏响,欣特莱雅骇然发现,她的天马视域突兀失去了院落之外的视野,小小的院子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拉长、变大,拓展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奇异的嗡鸣落在耳中,逐渐有了节奏,像是舞台剧的背景乐,悄然流淌。
恍惚之间,原本的院落变成了一片杂乱无章的草地,一株株巨木拔地而起,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从脚下穿过,向前延伸。
在路的尽头,一座颇具维多利亚风格的古老城堡坐落在林中。
“幻觉?”
欣特莱雅心中警惕,暗自掐了一把大腿,真实的疼痛感告诉她,这好像并不是幻觉。
玛嘉烈的做法更为直接,她直接抽出一把短刃,在手掌上划过,任由鲜血从伤口滴落到地面,砸出点点猩红。
“不是幻觉,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手段,让我们从院子里跨越空间来到了这片林地。”
手掌上的伤口在欣特莱雅惊异的眼神中的飞速愈合,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玛嘉烈反手持刀,略微伏低身体,身躯紧绷,像是一头进入捕猎状态的猛虎。
“也许是我们无法分辨的高级幻境。”
欣特莱雅将复合弓挂回背后,抽出了固定在大腿外侧的匕首,她的常用武器是弓箭没错,但近战技艺同样不差,在这种复杂未知的狭小环境里,弓箭的用处不大,远不如匕首灵活。
“要去那座城堡看看吗?”
“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玛嘉烈谨慎的打量四周,发现小路的两侧全都被茂密的林木填满,甚至后方的路也被大片杂草和胡乱伸展的树枝挡住,除非把树木砍断强行开路,否则她们只有往前走这一个选项。
很显然,这是一片被人为设计好的地域,她们就是被困在里面的猎物,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让她心中浮起一片阴霾。
“往前走,那就往前走,看看到底是什么把戏。”
暗色调的匕首在指尖灵活转动,欣特莱雅往前踏出一步,自嘲道:“说真的,我不认为对付咱们两个需要这么大费周章,这可太奢侈了。”
“我不是自我贬低,也不是看不起你,只是,咱们俩这个级别,确实不值这个价。”
“我明白你的意思。”
野蛮生长的杂草被踩在脚下,在完全未知的地域,玛嘉烈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谨慎,微弱的光芒从她身上散开,将周围照亮。
对于欣特莱雅的观点,她是很认同的。
耀骑士,白金大位,或许在卡西米尔算是小有名气,但比她们更强的、地位更高的人还有很多,想要俘虏甚至击杀她们,还远远用不到眼下的这种手段。
说到底,她们俩只能算是小辈,有点实力,也没有厉害到需要用到空间传送一类的方式来特别针对的程度。
那个未知的敌人选择这么做,必然有着她们不知道的目的。
又或者,是单纯的猫戏弄老鼠式的恶趣味?
无论是哪一种,她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莹蓝的色泽在眼瞳中流转,将天马视域激发到极致的欣特莱雅忽然止住脚步,停在距离古堡十几米远的位置,环视四周,表情逐渐僵硬。
“人呢?”
“什么人?”
玛嘉烈也停了下来,不解的反问。
“那个矮冬瓜,她去哪了?我们本应该有三个人!”
意识到自己始终都处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连身边缺失了一个人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到现在才发现,欣特莱雅攥紧了手里的匕首,冰冷的寒意在脊背上攀爬,让她如坠冰窖。
“什么矮冬瓜?我们在树林里走了这么长时间,不是一直都是两个——席德佳!”
自然而然的回答脱口而出,玛嘉烈的动作猛然僵住,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
她恍然惊觉,自己的的认知被篡改了!
不但遗忘了席德佳的存在,还非常自然的说出了‘在树林走了许久’这种话,明明她们几分钟之前还在卡西米尔,在临光家的院子里!
“你也发现了吧?我们一直在被影响,或者说,这个地方在同化我们。”
欣特莱雅的声音异常干涩,诡异的状况让她如芒在背。
她仿佛能感觉到,阴暗的丛林身处有一双双看不到的眼睛在窥视,无数无法察觉的手臂抓住了她们的身体,要将她们拖入未知的领域。
如果天马视域带来的超强直感没有起到作用,她未能及时醒悟,大概也会和玛嘉烈一样,被潜移默化的篡改了认知而不自知。
最后,会发生什么?
或许她们会遗忘之前的记忆,被虚构出来的记忆遮蔽思维,变成幕后之人手中的提线木偶,按照它写好的剧本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成为某部戏剧的一部分。
只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最可怕的是,即使知道那种看不见的影响始终存在,她们也拿不出办法去抵御。
仅靠天马视域的直感,能让她清醒过来多少次?
欣特莱雅对此不报多少希望。
有可能,就连她们现在自以为的清醒都是片面的,她们仍然处在那种无形力量的影响下,已经遗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向前,趁着现在还清醒!”
玛嘉烈眉头紧皱,拽住欣特莱雅的胳膊奔向城堡大门,略微迟疑,将其一把推开!
吱嘎……
老旧沉重的木制大门缓缓打开,褪色的红毯从门口向内延伸,与半圆形的舞台连接在一起,红毯两侧,是排列整齐的座椅。
一座,剧院?
还是说……礼堂?
剧院与礼堂融合在一起的布置让玛嘉烈一时间难以分辨,高悬穹顶的华丽吊灯和墙壁上的精美画作让她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咚!
沉闷的鼓点不知从哪个方向奏响,大厅内通明的灯火瞬间全部熄灭。
咚!
鼓点再次敲响,半圆形的舞台周围突兀亮起一圈烛火,火光微弱,却奇迹般地照亮了整个舞台。
遮盖住后方的帷幕在灯火中徐徐拉开,竖起的水晶棺立在舞台中央,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躺在里面,表情安详,浮动的火光映在她的身上,平添几分唯美。
“那是,席德佳!”
玛嘉烈瞳孔紧缩,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抢回来,但是她刚要有所动作,就被身侧的欣特莱雅反过来拽住了胳膊。
“不要冲动!她还活着,我看到她胸口的起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