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高亢的呐喊,激昂的旋律,剧场内的灯光熄灭又亮起,披着黑红色晚礼服的青年坐上了琴凳上,十指跃动,奏响了未知的旋律,像是在配合舞台之下的演出。
沉寂的人群从静默中被解放出来高声欢呼,宛如见证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然而,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声浪层叠翻涌,她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起伏不定,随时可能被滚动的浪涛掀翻。
荒谬的不真实感充斥着所有的感官,让她本能排斥这个诡异到没有逻辑的世界,无处不在的狂乱让她感觉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惶恐。
辨不清真实还是虚假的世界使得意志坚定的骑士也陷入到迷蒙的恍惚之中,错乱之间,玛嘉烈下意识的抓住了她本能感知中唯一真实的东西。
“哇!你突然——”
措不及防的巨力让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欣特莱雅身体骤然失衡,跌进了温热柔软的怀抱,来不及变动调整体态,就被两只钢浇铁铸般的手臂死死箍住,难以动弹。
老实说,某位耀骑士的身材很不错,在没穿铠甲的情况下和沙发一样软绵绵的,即便被强行压住难以挪动姿势暂时也不会觉得很难受,如太阳般温暖的光芒中夹杂着淡淡的馨香,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欣特莱雅并不介意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一部分原因在于耀骑士本身的高分颜值,另一部分则是骑士身上发散出的温润金辉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确实能让人感觉安心的作用——如果她能换一个正面朝上的姿势就更好了。
现在这样,空荡荡的后背哪怕被手臂环抱,也有种随时可能会被背刺的危机感。
最主要的是,这个姿势没办法看到玛嘉烈的脸,无法确认其状态。
“玛嘉烈?”
欣特莱雅试着用不同的力度推搡,她的下巴就贴在骑士的肩膀上,稍微侧过一点嘴唇就能碰到被发丝盖住的耳垂,在这个距离上的呼喊,应该不存在听不到的可能性。
但是,无论是推搡还是呼唤,玛嘉烈都没有任何反应,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像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汽,什么耀骑士,还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舞台上的演奏还在继续,流畅的旋律在剧场中回荡,欣特莱雅忽然有种周围坐满了人的错觉。
隐隐约约的,她好似看到周围空荡荡的座椅坐满了观众,费力的转过脑袋,正看到拄着首长的男人骗过偷来,没有眼球的双眼宛如幽邃的空洞,冰冷死寂。
“!!!”
一刹那间,无数压抑的疯癫呓语狂涌而来,几乎将她的理智瞬间摧垮。
身躯松懈,意识沉沦,难以名状的恐惧充斥大脑,将躯体隔离在外。
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觉?
思维停滞的最后一刻,欣特莱雅感觉自己好像得到了一个困扰她许多年的答案,尽管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无边的黑暗占据了她全部的感知。
咔!
仿佛玻璃被暴力击碎,清脆的炸裂声撕碎黑暗,璀璨的金色光芒从无光深渊中绽放,如同一只遮天巨手撕开无尽黑幕,将沉沦的意识从虚幻拉到现实。
欣特莱雅在迷蒙中睁开眼睛,入目所及,是老旧到随时都可能坍塌的大厅,古旧斑驳的墙壁涂抹着早已褪色的壁画和严重风化的浮雕,清冷的月光从破损的孔洞里洒落,在遍布灰尘的地毯上勾勒出杂乱光影。
在漫长时光中破败到几乎无法再使用的椅子乱糟糟的摆放,已经无法分辨出原本花色的长毯一路延伸到缺损一块的舞台,舞台上,一架被灰尘与蛛网盖住的钢琴摆放在正中央。
整个剧院的装饰陈设,都像是在一瞬间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从光鲜变得腐朽。
微风拂过皮肤,欣特莱雅惊愕的发现,她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唯一真实的,就是她和玛嘉烈确实抱在一起,铁铸一样的手臂紧勒住她的后背,让呼吸都变得有些费力。
在她们的身侧,穿着普通休闲装的男人放下手掌,朝这边点头微笑。
“清醒了吗?”
温和的询问如流水般沁入心底,让尚未搞清楚状况的少女下意识点头:“醒,醒过来了。”
“那就好,看来我来的还不算晚,接下来,是时候去见见老朋友了,本体的手段确实不一样,比那两个分身高端多了,希望能让我玩的开心点。”
男人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扩大了些许,欣特莱雅没来由的感觉,他似乎非常高兴,高兴到……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抓在手里撕成碎片。
她的感觉确实没错,林露是真的很高兴。
黄金树的步子很快,实力发展迅猛,遇到的事情也是接连不断,一桩桩一件件,搞得他都忘了这边还有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酒神,那可真的算是老相识了。
在卡兹戴尔第一次遇到剧团,菈妮的临时身躯就是这位神明友情提供的技术,虽然后来黄金树进入生命熔炉阶段之后就不再需要,使用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那具拼装起来的身体仍然派上了很大用场,直到现在还被菈妮留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她对于人偶有着高昂的兴致,恢复真实身躯后也经常用法术操控人偶充当助手进行法术实验。
后来,这位权柄未知的神又借助巫王碎片的复苏在龙门搞了个大新闻,那场复苏,很大可能就是祂亲自策划的,结果质量不太好,被没怎么认真的魏彦吾一剑就给砍爆了。
也正是那一次,再次吃瘪的酒神临走之前放出了狠话,扬言在自己的老巢缠梦古堡等着报仇雪恨。
嗯……祂当时没有明确的这么说,但林露一直都是这么理解的,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也就忘了这茬。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暂时忘了,酒神可还记得清清楚楚,黄金树出现在卡西米尔这个距离祂的地盘很近的国家,很快就被感知到,并且亲自上门邀请。
好朋友,真的是好朋友啊……
想起刚才令传讯到黄金树,说有未知的神祇出手从临光家的院子劫走了三个孩子,林露嘴角的弧度越发肆意。
天知道当时反应过来是谁做了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么愉悦。
这年头的人或者神,心思越来越不纯粹,像酒神这么直率的,简直就是神界楷模。
说到这里,林露就想点名批评炎国的某些神,畏畏缩缩,藏头露尾的,想搞事又怕被真的逮到,真的丢人。
看看人家酒神,不但主动找上门,而且下手干净利落,说干就干,说劫人就劫人,劫了之后根本不屑于掩盖,就明摆着告诉别人:老子就在这,来打我啊!
只这份勇气,就值得称赞!
对于这种勇气可嘉的对手,林露向来是不会拒绝的。
所以他在接到令的传讯之后马上就从大赐福赶了回来,通过在玛嘉烈、席德佳和欣特莱雅身上的赐福定位,直接来到缠梦古堡。
扬言大门敞开,要在缠梦古堡等我?
没问题,我TM来啦!
咔嚓!
在欣特莱雅惊悚的眼神中,林露活动手臂,燃起炽烈光焰的手掌刺入虚空,空气中裂开密密麻麻的裂纹,绚丽的光晕从中荡开,整片空间如帷幕般被暴力扯开。
霎时间,腐朽的古堡分崩离析,视野内的一切都随着光晕的扭曲缠绕在一起,糅杂成光怪陆离的剪影,紧接着崩碎开来,再次构建成型,重构成灯火摇曳、琴声荡漾的剧院。
陶醉在琴声演奏中的观众寂静无声,头戴高礼帽的绅士高举双臂,狂热呼喊,年轻的骑士低头不语。
欣特莱雅从空间变换的茫然中回神,发现自己的还坐在观众席上,一条手臂被玛嘉烈紧紧的攥着。
真的,还是假的?
她到底是身处何方?残破的古堡和灯火流转的剧院,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我很难用你们能够理解的语言来解释。”
“大概就是,祂的权柄有着可以将梦境与现实融合的力量,在祂的领域中,你可能同时处于复数个不同的世界和位置,且全部真实存在,又随时可能变成虚幻的梦境。”
“如果你们的意志足够强大,可以始终维持最清醒的自我,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突破权柄的限制,将自己的状态恒定,不会被拉入幻境,无论空间如何变化,都不会受到影响,就像我这样。”
温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柔和的力量将观众席上的玛嘉烈和欣特莱雅拉起,将她们拉入仿佛纯金铸就的领域之中,与周围的剧院空间切割开来。
黄金领域之外,剧院的烛火一盏盏熄灭,黑暗将一切吞没,观众化作幻影散去,奏响琴音的舞台飞速拓展,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没入阴影之中。
咚!
手杖落在地上,舞台上方被灯火璀璨的浮雕穹顶盖住,精致的画壁从极远处升起,与穹顶连接,构筑成崭新的宽阔大厅。
“不错的年轻人,看来你的剧团中还有不少人,意外的收获。”
视线扫过钢琴和琴凳上仍在弹奏的黑礼服青年,林露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茬,微微点头。
大厅里的所有观众都已经消失不见,他们本就是幻影,只有这个演奏钢琴的年轻人是真实存在的人。
“你来了。”
“嗯……很熟悉的对话,挺经典的,你也喜欢炎国的电视剧?”
林露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黄金领域的边缘,将玛嘉烈和欣特莱雅挡在身后,对着大厅四周的壁画评头论足:“你的品味有点过时了,艺术这种东西,也得与时俱进才行啊,闭门造车可不行,我推荐你多出去走走,看看电影什么的。”
“不过,说的有点晚了,你大概是没有机会去看了。”
不紧不慢的将衣袖卷起,林露收敛笑意,正色道:“听说你再找我,为此亲自跑到卡西米尔去掳人,看来是的想和我打一架。”
“所以我来了。”
“希望,你的实力配得上你的勇气。”
“……”
中年绅士沉默不语,暗红色火焰从脚下的地毯升起,将他包裹在内。
流淌的火编织成纯黑的长袍,文字、图画、乐谱……象征着艺术的种种形式的图案从虚无中浮现,层叠烙印在长袍表面,无数书页跨越空间飞来,汇聚成烫金封面的厚重的书籍,被酒神抱在怀里,被黄铜色的手臂揽住。
从长袍中显露出的,是变幻不定的头颅,无数个样貌交替浮动。
出乎意料的,酒神的本体不是岁和克洛诺斯那样的远古巨兽,而是以人的形体显现。
林露非常确定,他所看到的,就是真正能够发挥全部力量的本体,而不是特异构建用于行走人世的化身,亦或是代行者。
与叙拉古沉睡的狼母类似,这是一位完整而古老的神,也难怪祂有底气主动挑衅,这样的实力,确实比黄金树遇到过的所有神祇都要强。
这才够劲!
林露舔了舔嘴唇,双目化为两团燃烧跳跃的金焰,黄金领域瞬间扩大,意图将酒神拉入其中。
总是欺负菜鸡有什么意思?要打就和强者打!
再多普通人的惊叹膜拜,也不如和真正的强敌打一场来的酣畅淋漓!
来战!
细密鳞片从裸露的手臂上显现,一拳砸出,空气荡起实质化的波纹,林露近身欺上,狂猛的迅捷的铁拳轰击在被酒神抬起的暗金书籍上。
咚!
拳与书皮对撞,却像是砸在了沉重的铜钟上,震耳欲聋的声浪轰然炸响。
然而,这声势浩大的一拳并没有起到明显的效果,酒神轻盈飘飞,手中金书翻开一页。
噔噔噔咚!
激昂的鼓点从四面八方震响,在空旷大厅中回荡,刹那间,整个空间都随之震颤,在鼓声中起伏共鸣。
悬于半空的酒神姿态从容,手指在书页上划过,将其翻到了第二页,无数看不清面貌的影子凭空浮现,踩着鼓点,脚踏未知的狂野战舞,以近乎搏命的姿态扑向扩展的黄金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