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博士在切尔诺伯格的特殊规划,这座城市可以直接与大黄金树建立联系,所以我们的传送门……哦,你说那个?其实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本质还是一样的,我觉得这样比较帅,也比较方便,缺点是只能在彼此勾连的黄金领域内部使用。”
“这些孩子们的矿石病都很严重啊,不过没关系,我们对于矿石病已经有了一套成熟可用的治疗方案,并且见效很快。”
“放心啦,既然是能拿出来用的,当然保证安全,不会有问题……原理?我哪知道那个。”
颇具炎国风格的水墨画卷凌空铺展,淡淡墨色晕染开来,仿佛一扇竖直垂落的门户,比旁边的矮个子血魔要高出一大截。
华法琳靠着墙壁翻看赫拉格拿来的阿撒兹勒病历数据,边看边回答德克萨斯和赫拉格的问题,直到翻到病历本的最后一页,才抬起头来看向赫拉格,叹了口气,难得严肃起来:“看得出来,阿撒兹勒的处境很不好,即使是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种族,人心的恶总是惊人的一致。”
处境很不好?岂止是不好,完全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对此,赫拉格也只能报以苦笑,无言以对。
他之所以继承这座诊所,是因为一个意外,不过,不可否认,接手诊所、为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孩子们搭建一个庇护所,为饱受压迫的感染者们提供一些简单的帮助,这件事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让他从离开军队的迷茫中走了出来。
时至今日,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生活,习惯了走在践行理想的道路上。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一厢情愿就能改变的,再怎么坚定的意志,也只能在狂风暴雨中坚守己身。
阿撒兹勒,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株孤木,勉力支撑。
乌萨斯对于感染者的压迫和歧视是自上而下、由来已久的,就算是谎话,一直重复数十上百年也会深入人心,更何况,感染者本身确实具备一定的危险性?
这种危险在帝国上层的引导下不断夸张扩大,许多乌萨斯的公民已经习惯了将感染者视作危险因素。
他们恐惧成为感染者,害怕会因为矿石病失去一切,这种恐惧在上层的刻意引导下,直接转变为对感染者的憎恨——感染者就是要将他们拖入深渊的恶魔,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
向感染者伸出援手的阿撒兹勒在他们眼中可不是什么值得尊重的对象,而是违背了帝国律法的背叛者,是向帮助恶魔的恶徒。
因此,阿撒兹勒得物资来源极为有限,除去能够脱离整个扭曲的大环境独立思考的极少部分人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力的援助之外,阿撒兹勒在切尔诺伯格实质上是被孤立的,就算是地下黑市,也不太愿意做他们的生意,担心引火烧身。
所以能天使见到的阿撒兹勒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就连那些老旧的仪器和劣质的药物,都是赫拉格拼尽全力才从各种渠道找来的,若不是他坚持不懈的努力,诊所里的孩子们连这些东西都没法用上。
如果只是这样,阿撒兹勒还能获取感染者的帮助,倒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艰难。
可现实情况是,在感染者的群体中对阿撒兹勒充满敌视的同样不少。
在乌萨斯,感染者是没有人权的,一旦感染矿石病,就意味着被剥离了‘人’的身份,变成了可以随意摆弄的牲畜,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扭曲的环境滋生阴影,被通缉的感染者们只能躲在城市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他们不再认同自己乌萨斯人的身份,开始对这个庞大的帝国充满憎恨,上到贵族,下到贫民,一部分饱受折磨的激进派感染者憎恨这个国家的一切。
在他们看来,阿撒兹勒不过是那些乌萨斯人伪装出来的虚假施舍,就像扔给野狗的骨头,打着帮助感染者的旗号,却没办法做到任何事情。
于是,他们开始敌视阿撒兹勒。
这种敌视是没来由的、不正常的,但是在许多被大环境压迫、被病痛折磨的激进感染者心中,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有着类似偏激激进思想的人,往往因为扭曲的执念和对非感染者的极度敌视获得了比普通感染者更强的力量,在感染者的群体中具有较高的地位。
他们的思想,直接导致整个感染者群体都收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最终,夹在普通人和感染者中间的阿撒兹勒被推到了两边都不讨好的尴尬处境,越发困窘艰难。
“再这样继续下去,阿撒兹勒或许会消失在未来的某一次动荡中,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我觉得,你们或许得考虑一下是否还要回到这里。”
华法琳合上手里的病历本,昂起脑袋,盯着赫拉格的眼睛,说的非常认真。
“黄金树会照顾好这些孩子,他们不需要再回来,你也一样。”
“他们并不需要阿撒兹勒的存在,不是吗?”
“有人需要,有人不需要,如果没有了阿撒兹勒,这座城市里那些真正走投无路的感染者,就连最后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
赫拉格并不认同华法琳的说法,在这方面,他有着自己的坚持,不会轻易动摇。
或许阿撒兹勒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微不足道,但只要能够起到一点点帮助,或许就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他才在感染者和普通人的双重排挤下将诊所维持到今天。
华法琳的猜测大概是对的,如今的阿撒兹勒已是风雨飘摇,只需要一场动荡,便有可能烟消云散。
可是,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他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
“孩子们……就留在黄金树吧,我会尽己所能,弥补贵方的损失。”
黄金树的环境定然是要比阿撒兹勒好上太多的,不提刚刚那让人凭空出现的法术,还有凭空展开就能将东西甚至是人全都装进去的水墨画卷,单单是黄金树能够研究出治疗矿石病的药物,就证明了他们的实力和底蕴绝不是阿撒兹勒这种小门小户能相提并论的。
将诊所里的孩子们视如己出的赫拉格,自然也希望他们能够有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而不是陪着他躲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诊所里,看不到未来的。
但是,赫拉格同样清楚,他和黄金树此前毫无关系,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为他们提供帮助,任何收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不知道对方看上的是武力还是身份,亦或者,其他?
不管是什么,为了孩子们,他愿意努力去做——在不违背底线的情况下。
早在能天使拿出那瓶药剂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准备。
“理想主义者啊……你们这种人最顽固了。”
华法琳盯着赫拉格看了一会,撇嘴道:“若是等价交换,十多个的孩子的抚养、治疗,你觉得自己要做什么才能支付得起价钱?”
“怕不是去黑市里接高难度的赏金任务都还不上这笔债。”
“……”
赫拉格张了张嘴,无力反驳。
事实似乎确实是这样,那十多个孩子的送去黄金树之后的耗费,只靠他自己,哪怕搭上多年积蓄也维持不了多久。
而且,或许这还是乐观估计,因为他目前还不知道黄金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甚至连这个组织的驻地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黄金树可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华法琳想要解释两句,又觉得说起来费劲,看到能天使从画卷里走出来之后将病历本揣进衣兜,两手一拍:“等到了地方你就明白了,现在说的再多都没用。”
“小乐,没问题吧?”
“啊?”
能天使被问的一脸茫然,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放心吧,我都和孩子们说好了,小奈音能看住他们的!”
“那就行,我这就带他们回去,还有……还有那个什么百眼,要不要我找个人来帮帮你们?”
画卷自动卷起落进摊开的手掌里,华法琳用探寻的眼神看向德克萨斯,直接忽略了傻乎乎的能天使。
没办法,这孩子实在不怎么靠谱,远不如德克萨斯来的可靠。
“我会和老板商议百眼的事情,赫拉格先生收到的信件很可能是某个阴谋的一环,有必要重视起来。”
“毕竟,那人在信中写了‘切尔诺伯格战火将至’的留言,还拿到了战场上的照片。”
德克萨斯没有说的很明白,但华法琳已经完全听懂了,事实上,不用德克萨斯详细解释,她自己就能看清这件事里藏着的问题。
要知道,整合运动的那场攻城战,可没有什么战地记者之类的东西在那里拍照记录,能拿到现场的一手照片,就证明给赫拉格写信的‘百眼’至少在交战双方的其中一方内安插了眼线。
从他对赫拉格的了解来看,很可能是乌萨斯的高层的某人,但也不排除是整合运动内部存在内鬼的可能性。
黄金树赐福虽然能限制背叛者的能力,但毕竟是死物,并非万能,也并非没有漏洞,更何况,整合运动的十数万大军,可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赐福的。
总之,无论他是谁,既然将被黄金树暗中掌控的切尔诺伯格当做目标,想要在这里挑起战争,那么这件事就必须查清楚,免得留下隐患。
黄金树可能不怕,正在与乌萨斯交战的卡兹戴尔魔王军和整合运动却未必不会受到影响。
“真的不用给你找个人帮忙吗?”
正因为能想到这件事背后的问题,华法琳才越发觉得不放心,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而是觉得,既然对方敢直接找企鹅物流送信,必然有所倚仗,自信自己不会被揪出来。
如果对方准备充分,企鹅物流真的能把那个人给揪出来吗?
常规的情报搜集,被影响乃至避过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
黄金树就不一样,里面人才很多,他们办起事来时常不讲道理,比如预言什么的……
“老板会有办法的。”
德克萨斯仍然摇头,没有同意华法琳的提议,她是知道那只黑心企鹅有多好面子的,这种事不太好让黄金树掺和进来。
不然的话,某只小心眼的企鹅可是非常记仇的。
包括这一次……
想到某种可能性,德克萨斯看向能天使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怜悯。
她感觉某人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大概都要飞走了。
“那你们随意。”
见德克萨斯始终坚持企鹅物流自己解决,华法琳也不好说什么,她代班的是医疗部,不是外勤部或者别的什么,严格来说是插不上手的。
“走了走了。”
身材娇小的血魔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打了个响指,动作像是联系过许多遍一样帅气流畅。
一道椭圆形的金色光门,随着她的动作自虚空中拉开。
赫拉格从来没用过这种法术,不止没用过,他连听说都没听过,是以,他本能的对传送门抱有顾虑。
但是看到华法琳走在前面,毫不犹豫的踏入光门消失不见,他也只能放下顾虑,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
光门消失,整个阿撒兹勒空空荡荡,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德克萨斯和能天使。
“准备一下吧,不出意外的,你姐姐很快就会来的。”
沉默片刻之后,德克萨斯‘好心’的出言提醒,原本因为帮到别人心情非常不错的能天使一听,小脸顿时没了血色,煞白一片。
……
“这里……这就是……黄金树……”
另一边,跟在华法琳身后的赫拉格只觉得眼前明暗交错,像是突破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周围的世界瞬间变幻。
明亮的环境,与藏进地下的阿撒兹勒完全不同,无数道光自天际垂落,赫拉格稍微适应一些由暗转亮的光线,刚一抬头,贯通天地、直入云霄的参天巨木便映入了他的眼帘,倒映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