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着寂静,无声着喧哗。
矛盾而统一,是零食在渐入这死一般的繁华都市后的第一想法。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潮汹涌,灯红酒绿,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和谐,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浑然天成。
既然一切都没问题,那么,就是一切都有问题了。
少女抬起手臂,平静地注视着行人对她熟视无睹的前行,撞在她纤细到有些无力的胳膊上,如同一个幽灵般地与她重合,分离,远去。
轻轻回过头去,如同一个不存于此世的幻影,那走远了女孩喜笑自若,挽着她恋人的胳膊谈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
只是没有声音。
一切都没有声音。
人们走,跑,说,笑,叫,闹,车子轰鸣,飞驰而过;鸣笛,堵塞成团,店家的喇叭和音响强烈的振动着,连周围的灰尘都被扫开……
只是没有声音。
吵闹着寂静,无声着喧哗。
她如同一个幽灵,他们如同一群幽灵,不存于此世,只是幻影,在这纷纷扰扰的死一般的闹市中,与人潮交叠,再分道扬镳。
又一个人直挺挺的走来,与队首的零食面对面的走近,眼前如同空无一物。那人越来越近,零食甚至能看清他的前额发,他的额头皮肤……
一切都像是没有问题,那就不好了——
直到能看清他的皮肤,之后,是肌肉,骨骼,脑脊液,然后是脑。再之后反过来,又是脑脊液,骨骼,肌肉……
——因为那就是说,一切都有问题。
“噫!这又算啥玩意啊!”
身后传来鲨鲨被吓了一跳的声音。
“我们真的还有必要继续看吗?”
红豆神色怪异的皱起眉毛,似是已经不想再继续观察这正常而崩坏的画面。
“……走吧,上去看看。”
纵使错乱已经蔓延的比预想中的任何情况更加显著,零食依然如此提议。
“看看这里,究竟还能剩下什么?”
从那已与场景贴图无异的守卫中穿过,队伍走入了这本该是最机密地点的国务办公场所……
没有灯光,宽广的写字楼中昏黑一片,只有宏大的几扇玻璃窗透过的光亮,徒劳地晕开咫尺,便又沉没在浓郁的黑里。
空气潮洇,颓黯,如同从泥水中捞出满是褶皱的,一张被打湿的卫生纸。
“看样子我们没找错,这是政府机关,不然不会有这种烂透了的味道。”
带点幽默的话语略微安抚了她身后躁动的心脏们,引来几声轻笑。晃动了一旁的绿植那盆栽摇曳着,一滴水珠顺着叶片,缓缓下落——
滴——
——
答。
……
“……外面,有客人吗?”
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遥远纵深的另一侧传来。
所有人都在瞬间屏息凝神,几道警惕如刀剑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传来声音的,最里侧的房间那紧闭的门扉。
随后,另一道声音回应着前一道,同样遥远,沙哑而粗粝,却更年轻些。
“想来该是。”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了吧。”
“有些不会挑时候的客人,属实麻烦些。”
“那我不叨扰了?”
“您请走好。”
屋内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无不正常至极,如同一位有些苍老的中年人正与他的后辈谈话,而现在,因为他们的到来,谈话提早结束,随着踏踏的脚步声,离开的那人正向此方走来。
门外的人们瞬间满身冷汗。如同邻居闲聊一样的平静,在此种状况之下,散发着说不出的诡异。
不安弥漫开来,如同四周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随后,瞬间,冷汗蒸干。
那缓缓推开的门后,自然并未是什么政客。
却没有怪物,没有外星人,没有阴谋,没有……
一切。
“吱————嘎——————”
木门自顾自的开着,似乎正诉说着什么。
那里什么都没有。
安静,寂静,死寂。
什么都没有。
那么,是什么东西打开了门。
一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紧张而戒备地走入房间,办公桌,办公椅,储物柜,地毯……
不知谁的目光一点点的深入,终于,向那间椅子,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端倪。
贴近些,再贴近些。
凑近面庞,抬起手指,那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
咯啦。
一声轻响。
一条木制的胳膊,在面前的地上掉落。
突然的强光溢满了整个房间,背对着巨大的朝阳落地窗,零食扔下手中的厚呢窗帘,目光绕过那些尚未反应的同伴,安静,却在转瞬之间将一切尽收眼底。
一台粗制滥造的木偶,稳当地坐在那属于一国重臣的位置上,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木偶的操控着并无踪影,崩断的人偶线垂落在地,因而无人操控的提线木偶瘫坐着,成为了布景中毫无作用的摆设之一……
“是防卫部,没有问题。”
她轻轻俯身,捡起那木质的胳膊,扔回办公椅上的木偶怀中。
门外,木人们依旧永久地沉默着,或坐,或站,或以似是要行走的诡异姿态扭曲在地上。
像台丑剧。
“只不过,不是人类的防卫部了。”
火光一闪,一炸,办公椅便翻了过去,而墙角中,则多了一堆燃烧的碎肉与碎木。
依然沉稳的少女缓缓收回手中的法杖,微微点头,露出一丝了然的笑。
“往好处想,情况对我们有利。”
一切都像是有问题,那就好了——
“至少,领导是个没脑子的傀儡,比他是个有脑子的废物要强。”
——因为那就是说,一切都没有问题。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这一轮难道其实是什么恐怖片吗?”
时尚的音乐爱好者躁动不安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太多虚假的场景让人难以维持平静,这是什么意思?剧团又想搞什么?
她求助似的看向知道很多东西的沉默男性,但“先知”的预言中已经没有对应当下的情节。
又看向为她讲述这个故事的那只会说话的神奇动物,但影片的情节中不曾存在这样的呈现。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要做什么才能通过这场演出?
“你还没明白吗?”
年纪最小的女孩扶正眼镜,走过在爆炸后完好无损的地毯——他们甚至懒得给这里做一下场景破坏效果——她走向窗边,看着那“正常运行”着的都市。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演出啊。整个舞台上,除了我们这些外来者,演员那种东西,一个都没有啊……”
一语道破。
一切异常的答案浮出水面。
是了,根本没有人参演的剧目,又怎能不是死寂一片?
没有任何角色到场,情节又怎会正常延续呢?
“……”
『冥冥之中,迷途好像从这失去逻辑的表象中看穿了什么——』
『是时魔!一定是时魔!那个最大的变数,终于将要出现了!』
————————
“时魔……吗?”
剧作家持笔沉思,久久不动。
这是一个他毫无印象的名字。剧目中,出现了一个“剧作家”毫无印象的名字?
真的有一个他既看不到、也无法掌握的角色在舞台上肆意地表演着什么吗……
“是这样……是这样。”
他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某种出神的状态。
就在他的面前,剧目中无人的真相在此呈现——从后台走向前台的走廊上血流漂杵,横尸遍地。
“科特队田村班长”的演员像个破毛巾那样挂在探照灯上;“泛用生物学家船缘由美”的演员被刀刃钉入墙面。
“美菲拉斯星人”的脖子呈直角折断,甚至那无敌的“佐菲”,也从正中断成上下两截,从切面上不断喷出来着光之星的高维生物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血液……
【在剧目的力量下,演员能够在舞台上成为他们应当扮演的角色,展现与情节相称的能力】
但是,也仅仅只是限定在“剧目中”罢了。
演员只在剧目中出演着角色,当一切跳脱出表演,成现在“真实”的场景中时,演员就只是演员罢了……
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拥有那些属于“角色”的力量呢?
【——?————!】
“xxx!xxxxx!”
『灯光师』在呼来喝去地吵嚷着,『道具师』气急败坏,翻动着那些被破坏的演出设施。
『赶车夫』摇头长叹,『管家』一遍又一遍的翻找着来宾登记的名单,想要寻找出那个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的“异常”。
这一切剧作家视而不见,那些声音根本没有真正传入他的脑海,他只是提着笔,盯着手中的剧目稿……
“少了一段。”
少了一大段。
从“第三层”的第一场,直接来到了“第四层”的第一场!
那不知身份的律外之人走入场内,将『故土残躯』撕得粉碎,从入口杀到尽头,连那本该成为重大转折的『险路恶敌』都被毫无意义地斩落舞台。
那人撕碎了整个第三层,使得演出被迫的、跳跃性地来到了第四层!
“……”
笔尖落于纸上,剧作家用羽笔蘸着猩红的墨水奋笔疾书,文字编织成篇,但他手中的剧本上……仍旧空无一字。
“……写不下来。”
再次确认了,真的写不下来。
那异变的根源,根本无法在剧目中记载下来!所有的演员在登台前暴毙,而这事实甚至无法被记录在台本中?
“卡死了。”
他如此断言。
演出断了,进行不下去了。
一个演员都没有,情节根本没办法继续推演,主人公会缺失必要的剧情环节,他们已经注定走不到终点……
按照世俗标准而言……剧作家赢了。
“闯入者”已经注定不可能走到他的面前,就是说「这一次」的古堡探索已经以失败告终。
他可以停笔,将这一纸烧毁,那罗德岛博士也铩羽而归,然后演出终止,帷幕落下,直到挑战者再一次推开大门,他们从序章开始再启新篇……
正如他们无数次重复的那样。
但是……
剧团想要的、剧作家想要的,真的是这种毫无意义的“胜利”吗?
“不,不行,还不能在这里结束。”
作者猛烈地来回摇头,几乎将手中羽笔折断,这不对,不该是这个结果。
如果说是主人公自身能力不够完成演出也就罢了……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中断演出,简直就是主动放弃了写作!
一个故事可以烂,它可以不精彩,但……它不该莫名其妙地从中间断开没有下文!剧作家不能接受这个拦腰折断的结果!
于是他提笔——
再启新篇。
————————
“要说异常的话,最异常的果然还是我这个每轮都换的角色本身?但好像的确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这一边,罗利依然在寻找违和感的来源,他不认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受是毫无理由的,应该是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才会有这种急着想起什么的怪异感。
角色方面暂时猜不出什么,“赝品”“替身”之类的假想,似乎也随着莉可那次无法自圆其说了。
那么,是因为剧情的异常?【剧本】没能显示出任何东西这的确令人在意,但好像并没有漏掉什么消息。
真头痛啊……
罗利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下意识地从背后扯了扯贴身衣物的固定带,调整它的位置。
果然还是很不适应,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勒得慌,是尺寸不合适还是系的太紧了?还是说其实本来就应该是这种感觉?
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实话他不是很想知道,他现在已经开始希望雅佳娜快点醒过来了……
嗯?
罗利停下了脚步。
他将她的手缓缓抬起,注视着洁白而修长的手指。
“刚才……”
他刚才,是不是用这只手伸进衣服里面,从背后扯了内衣?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怎么停下了?”
“……华法琳。”
“咋了?”
“你刚才检查和包扎的时候,是不是碰了我的……不,这么说吧,你是不是把这个身体的内衣拿下来了,还碰了她的胸?”
“哈?”
华法琳的表情在这一问中顿时尬住。
不是,大哥你问我这个是几个意思啊,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咱们是治病诶!正经行为!不脱衣服怎么给你包扎啊,你是想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