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息后,【】醒了过来。
——名称的位置暂时只能用空格代替了,毕竟目前当事人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是谁。
谢天谢地,刚刚没有做梦。
现在想来【】居然有点后怕。ta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再做梦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在,或许是因为精神太过疲劳,ta终究度过了一场无梦的安眠。
至少,已经在扭结厮打中支离破碎的思绪不会变得更乱了,不是吗。
说实话,就算只从体感上来说,睡一会对精疲力尽的人也确实很有用。【】舒服了不少……
ta直挺挺地望着不知何方。
……但,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你醒了?有感觉好一些吗?”
水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然后是落座时的衣料沙沙声。
同为东国老乡,又都是游戏爱好者,绮良和这个水母男孩有些交情并不奇怪,这其实也几乎是她在罗德岛上唯一说得上话的异性了。
啊?博士?
哈,性别不明的兜帽人是论外的,这位时间管理大师和绝大部分干员都保持着友好以上的关系。
说起来,圈儿某人一直自称喜欢这类美少年角色,之前分队也故意跟着水月走,但到头来她好像也没执着于和水月进行什么互动,作为厨力玩家比某个纸片人理智的多……
又想远了,总之,【】向水月道谢后坐起身,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次,即使是在自身的视野里,ta看到的也是粉色章鱼少女的身躯了。
没有任何身体交换情节中会出现的不适应,潜意识和身体肌肉记忆也没有任何问题,她会在身旁有人要坐下时下意识地移开触手,她会在走动时不自觉地关注裙底飘动的幅度,一切的迹象都表明着她是大约是绮良,她的确是绮良……
但绮良总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面具残留下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正确答案,她总还感觉自己应该是别的什么人。
或者说,假如“罗利面具说”成立,她就算真是绮良甚至都不影响她同时也是罗利?
不不不,好像还有更根本的问题……
她低着头,思索了一阵。
果然,遇到问题的话,还是想确认一下博士的看法啊。
至少要知道,祂凭什么认定自己是绮良,祂认为罗利和傀影去了哪里。
绮良打定了注意,起身离开帐篷,看到了外面坐在营火处的博士——那营火中戳着一把螺旋剑碎片。
说来还是罗利放的。
她走上前去,在一个能照到火光的地方坐下,火焰摇曳着,朦朦胧胧,为记忆镀上模糊的描边,将知觉浸泡在它的光晕里。
绮良感觉这有些像是梦,她贴着博士坐下,好像在说话,又好像没有说。
博士的声音同样朦胧着,像是闷在水中,带着缥缈的虚幻感却又沉重异常,为她解释一个堪称可怕的猜想:
“你觉得,一个已经完全被转变的5阶醉酒人员,在由身到心都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之后,还能重新从1阶段开始,再受一次精神影响吗?”
似乎是花了点时间,又好像花了很久,绮良理解了博士的这句话以后,感受到了一种恐怖的震撼。
入戏变化成他人后,作为这个人再次入戏转变一次。就像面具长在脸上后再戴上一层面具,然后是再一层,再一层……
这种事情一旦可能发生,在可以套娃的情况下,一切就全乱套了。
她可以是罗利,可以是把自己当成罗利的傀影,可以是把自己当成了认为自己是罗利的傀影的绮良,更可以是觉得自己是绮良的其他任何人……
绮良蜷起身子。
……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抱住了头。
我到底长了几张脸???
博士的手掌温和的落在头顶,轻抚着安慰着瑟缩的绮良。
“我觉得是不行的。”
他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可以,他们就根本没必要在罗利与傀影身上花费时间,只要让每一个闯入古堡的人逐渐迷失,一层一层叠上面具,彻底将最下层的他们的脸消弭殆尽就好。”
“就是因为不行,在发现单纯的把傀影和罗利合到一起还不足以牵制住他们以后,剧团才会扯上你——”
“他们让你成为了罗利,又想办法让你认为自己是傀影,为我们构建出一份虚假的,「面具可以叠放」的情报。”
“你只是被无辜卷入,用来转移其他人注意力的诱饵,最大的意义是混淆视听,让我们不敢确认状况。”
绮良抬起头,她能感觉到博士兜帽下信任而温柔的视线。
“罗利是傀影,傀影是罗利……而你,只是做好绮良就好了。”
祂对绮良展露出一个她看不到的笑容。
“不需要想太多,做你自己吧。”
说的有道理,如果面具规则真的可以重复影响,挑战剧团的难度绝对不应该只有目前看到的这么点……
或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吧?
我应该忘记那些多余的记忆,只是做绮良就……
……好了,吗?
就在开始产生这种怀疑的瞬间,【】惊觉到了不对——
如果,ta真的只是个无辜被卷入的倒霉JK的话。
那么,博士为什么不再给她一瓶药,把她送出去呢?
药水明明,还没有用完啊!
就在意识到问题的下一刻,一只利爪从内部破开了博士的大衣,直取向ta的腹部!
“!”
属于自己的——属于罗利的血魔外衣被这出乎意料地锐利一击轻易撕开,贯穿自己的身体。
……我是罗利!
他死死咬着牙齿,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眼球和瞳孔本能的颤动,在眼前晃出一大片影似的黑色斑块。
血液顺着利爪逆流而出,汇聚成小溪,流淌下去,在地上漫延开来。
并没有玩家的疼痛减免,这痛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也就是说,我是……傀影!
傀影强忍着剧痛,怒意的眼神死盯过去。从破开的博士外衣下,一道身影施施然收回染血的利爪,窜了出来,转眼化作……
化作了……刻俄柏?!
眼前的刻俄柏嬉皮笑脸,用完全不像她的神态拔出利爪,傀影顿时感到如同体力与生命力顺着腹部的大洞向外倾泻……
“哟~店长,不好意思咯”
店长……
不,他不是刻俄柏……他是起司!
那……那我是罗利吗……
罗利(?)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嘻嘻笑着的起司。
——你不是已经被我亲手……
“你好像不太熟DND啊店长,德鲁伊这个职业的设定啊,自然形态变身时死亡,并不会挂掉,而是会无伤变回本体的啦。”
“呃!”
剧痛使罗利几乎丧失说话的能力,他在愤怒中几乎是下意识的瞬刺躲开了起司紧接着的下一击,紧跟着,顾不得那副像极了小刻的脸,【女教皇】拧成铁枪暴突而出再变形成两只狰狞的铁爪,将眼前的狗子刺了个对穿后又几乎从中间撕裂成两半。
战斗的动静立即惊扰了其他人,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是干员们都出来查看了。
“这家伙不是博士,祂袭击了我!”
罗利强压着疼痛,大喝一声。
即使干员们已经赶到,他仍然不能放松丝毫警惕,撕裂起司的两根触手依然死死插在敌人身上……
触……手?
绮良愕然的猛退几步,触电似的缩回被血液浇透成暗红色的触手。
地上倒着的并不是起司,而是博士。
“我……”
毫发无伤的绮良木然楞在原地,脸上被飞溅上的博士的鲜血液用炙热的温度提醒着她一切的真实。
怎、怎么回事,这也是幻觉吗?
我又……被幻觉骗了?
还是说,是博士中了幻觉……
是他中了幻觉才会攻击我,我没有问题,我没有中幻觉,我甚至连受伤都没有……
……不对,不对!我没有受伤,我没有被攻击……不!还是不对!
我到底有没有受到攻击?!
我……
我干掉的……
……是真的博士?
那,那谁是假的……
阿米娅,异客,幽灵鲨,水月,绮良,傀影,罗利……
为什么会有傀影和罗利?
绮良也在对面?
三张脸都在对面,那我是什么?
【】恍惚着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
还是说,这些也全都是……
一时之间,ta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空虚感。
哪个人都不可信任。
谁都不知道是谁。
我是谁?
博士是谁?
他们,又是谁?
【】的眼神在顷刻间找回了锐利的焦距,逃离似的和想要围上来的干员们拉开距离,戒备着不敢放任神色各异的他们接近自己。
ta现在已经无法再相信面前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一张张熟悉的脸变得陌生,恍惚间又好像在不断闪烁着。
每个人都像是任何一个人,又好像谁都不是。
这一切究竟……
“怎么回事?”
一道像是定心剂的声音,驱散了所有不安。
对了,雅佳娜!
雅佳娜正和【罗利】处于绑定状态。
既然有雅佳娜跟着,那就证明……
我确实是罗利。
我只能是罗利!
我刚才,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于是,腹部的剧痛再一次席卷了大脑,涌出的鲜血已经在幻觉中浸透了下半身。罗利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挤开人群,离开杀死博士的现场,一把扯住雅佳娜的手腕夺路狂奔。
过于夸张的反应让雅佳娜有些疑惑,但她依然立即拔刀,浮在罗利的身旁紧跟着他:
“罗利?怎么了……你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显然,这次她看到了罗利真正的样子。
罗利紧绷着的心几乎是立马松懈下来,就连语气也因此不可思议地略显势弱:
“我、我不确定,博士突然变成了起司攻击我,所以我把他打倒了……”
“这样吗……”
乌萨斯少女稍作沉吟,随即爽快地点头:“我明白了。这里可能不太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
“好。”
果然,在这一切真假难辨的虚实中,从来不曾变化的那个红白色身影,确实可以让人安心下来……
“你受伤了,先走,我护着你。”
雅佳娜说着,转过身去,横过刀刃浮到他的身后,提防着可能的偷袭。
她手中握着的红刀如此威武,罗利没有办法不感到安心和信赖,理所当然地如她所言,先行一步——
噌!
细不可察的轻响,刀刃刺入腰侧。
“?”
几乎成为本能的战斗意识让他下意识的一闪,让这刀没有直接捅进胸口。
但它仍然足够致命——
毕竟,它分明来自……
最最可信的那个人。
“猜猜看……”
雅佳娜微笑地看着罗利失去力道的身体,俯身,弯腰,凑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老子,有几张脸?”
“!!!”
罗利挣扎着向后,踉跄着想要退开一步,脚下却仿佛踩在棉花上,猛的向后跌去。
随着他的倒地,在踩踏下飞起来的东西渐渐明朗起来,圆滚滚,骨碌碌,好像是什么人的头颅…
白色发丝漫天飞着,颈部的创面整齐而利落,能清晰的分辨出上面的五官,它飞着,落到雅佳娜的脚下……
……等等,那是?
雅佳娜拧出一个宏大的笑脸,缓缓蹲身,低下脑袋,抱起那颗自己的头颅。
罗利的瞳孔颤动着,大口吞吐空气,细密的汗珠密密麻麻排满了他的脸。
眼前的女孩直起身子,抬起脖颈,在罗利眼中一点点展示出她的曲线,一点点展示出她的容颜,展示出她脖子上那颗,方方正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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