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周馗周大人求见。”
“他亲自来？”
景怀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他倒是有些意外周馗会亲自来找他，按理说这案子查的应该没这么快吧？
“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回禀陛下，怜红街附近戒严，是左将军的手笔。”
“看来藏起来的东西也都跑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藏了什么，让他进来。”
“是。”
景怀敲打桌面，将文件随意的丢到了一边，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大炎京城，虽说是在他的统治之下，可他能掌控的，却只有这宫墙之下的部分，其余的所在，他可以说是两眼一黑，在十几年前那场以鲜血终结的动乱以来，他的统治并没有那样坚如磐石，百官之中心存异心之人太多，老天师回京怕是刺激到了他们多年以来的布局，虽说他们急躁是好事，可若是引发了更大的骚乱，即便阴谋终结，景怀觉得自己的位子恐怕也坐不太久了。
太傅一党虽说不会威胁他的统治，但是当当前他治下出现什么乱象，恐怕是会想要请他禅让的，至于禅让的对象，也不会是自己的笨儿子，更不会是这京中的任何一位皇族，也不会是被他赶到京城外面的那些兄弟。
“周卿可是有要事相商？”
“确有要事！陛下，臣恳请陛下下旨严查！”
还未说明事情，周馗就跪在了案前，行了大礼，景怀一脸意外，他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周卿，为何如此慌张，行此大礼？”
“陛下，虽说祯王府一案还未水落石出，但是以目前查到的部分来看，已经成为重大的安全隐患，如若继续放任不管，定会危及到京城百姓。”
“有这等事？周卿细说，待理清状况，如若真是必要的情况，朕自会下旨。”
“是，此时要从祯王府一案的调查说起.....”
“两只大邪祟？”
听到这里，饶是一直以来淡定的景怀也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
“疑似两只，其中蒋青情况尚未完全确认，应该处于邪祟附体至大邪祟的变化过程之中，但是那只被称之为傅乙小王爷的巨大黑色手臂，已经是蜕变完成的大邪祟。”
“.........................”
对于邪祟之类的知识，景怀年轻时听自己的好友青鸢讲过，原本邪祟之事不会轻易的在炎国内地传播，因为传播邪祟的一些能力、形态甚至是信息本身都可能会将邪祟本身的滋生速度变快，所以在大炎京城除了少数必要之人之外，很少有人知晓关于邪祟的事情，甚至知晓邪祟之人，也被勒令封口。
可经景怀也很清楚，大邪祟所代表的意义所在。
已经孵化完成的大邪祟会将其被腐化侵蚀的血肉用于感染其他生物，就像是在别院那样污染其他人类，在他们的内心和意志动摇之时，乘虚而入，也有粗暴的短期侵蚀手段，不过那样制造出来的邪祟大概活不了太久，可若是长期运营，徐徐图之，那么在这京城的暗面之下，恐怕已经变得邪祟丛生。
当然，景怀认为那种糟糕的情况不会出现，毕竟钦天监也不是饭桶，如果真有大量邪祟盘踞地下，而且还都是那种极其危险的种类，那么【监天】必定会发出预警。
可大邪祟.....
“周卿，为何【监天】没有发出警告？”
“这....也许是那只大邪祟拥有的能力。”
“能力？”
“是的，它带着那舞女蒋青从边军将士包围圈之下就那样消失了，臣猜测也许那邪祟拥有空间转移类型的能力。”
“傅乙那孩子的源石技艺？”
“大概是，毕竟皇室一脉，总会出一些罕见的源石技艺傍身。”
“这倒是。”
景怀想了想自己的兄弟，以及自己的那些个亲族，除了自己兄长那样的莽夫，大都是拥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源石技艺，那么傅乙那孩子拥有类似的源石技艺也不足为奇。
“周卿，旨意我会颁布，可你暂且不要回到城中，去查查【监天】。”
景怀的一番话让周馗忍不住睁大眼睛。
“您是怀疑，【监天】被动了手脚？”
“朕没有怀疑钦天监的意思，只是凡事要小心，你去一趟，朕好安心。”
“臣明白了。”
“你先去检查吧。”
“是。”
周馗怀着有些担忧的想法退下之后，景怀叫来了自己的禁卫统领。
“燕来年。”
“陛下，臣在。”
“阿青有联系你吗？”
“青扉那孩子说她和那位天灾术士此刻深入暗场，似乎是想要找寻邪祟踪迹。”
“暗场，那的确是个去处，目前暗场是由谁在经营？”
“是林晦老爷子的长子。”
“林烛羽......我记得是跟着我大哥去龙门的那个姓林的谁来着？”
“林舸瑞，陛下，他是林晦老爷子的弟弟。”
“对，林舸瑞，他们一家子掌控京城暗场，结果他那弟弟跑去给我那大哥打理龙门贫民窟，哼，算了，考虑到那位幕僚兄的能力以及他身边那些个人，倒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在暗场吃亏，不过燕来年，你觉得，是暗场问题大，还是钦天监问题更大呢？”
“陛下，您这一脸盼着人选钦天监的表情可是多少有点不妥。”
“呵，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过钦天监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为什么那绑匪会将主意打倒那天外坠物身上呢，要知道报告里可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除了那玩意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智能和吞噬金属之外......”
“陛下的意思是，有人研究出了其他的运用手段，但是没上报。”
“是，但是那东西监管严密，很难被拿走，至于绑架信是哪个提到那东西，我最开始以为是转移视线，但是如果钦天监真的有内鬼。”
景怀的眼中闪过一丝肃杀之色。
“臣知道该怎么做。”
“不用我提醒还真好，那么燕来年，跟着周卿，别让他人出事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监天】那边可是要出事的，虽说老天师快回京了，【监天】出事也没什么问题，但要是真出事了，一时之间京城和周遭都会陷入两眼一抹黑的状况，届时如若再出什么事情，恐怕就有些反应不及。”
景怀这么一想，这幕后之人还真是一环扣着一环，希望别真出什么大事就好，要不然这一波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只希望那位幕僚兄真如传闻中那样给力就好。
“将期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我还真是堕落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景怀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同时刻·钦天监
“柳大人，您怎么有空来钦天监？”
来者名为柳相如，是秉烛人三督头之一，出身于天师府，后投身于司岁台，最终在秉烛人的新老交替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执掌整个秉烛人的三位督头之一，偶尔还会在闲暇之余去天师府授课，和连逊也算相识，还在学院时期，连逊听过这位柳大人讲过不少课。
“是连逊啊，周师兄没回钦天监吗？”
“师傅奉旨与左将军一同去彻查祯王府一案，尚且未归，大约还需要过几天才能解决事件吧，如果您是找师傅的话，等他回来，我通知您？”
“那就不麻烦你了，奉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我听说前几**在府衙那边带回来了封印好的邪魔？”
连逊听到此事之后，露出了一些为难的表情。
“的确是带回了封印完好的邪魔，只是那隶属于钦天监名下，如若您想要参观的话，需要递交申请。”
“好啦好啦，章程我也是知道的，我也不会为难你。”
“您理解就好。”
连逊松了口气，说实话要是这位柳大人想要入内的话，他还是有些拦不住的。
“只是，今天我不是很想打算遵守章程了，毕竟不久前，周师兄进入宫城，要去面见陛下了。”
“？”
柳相如突然的话语让连逊有些疑惑，可很快，一阵刺痛从背后传来，他瞪大眼睛看着身后浑身黑气，一股恶意波动传达过来的青袍天师。
“甄师弟....你？！”
邪气的侵蚀让他头脑开始混沌，不过凭借着残留的意识，他还是掏出了天师府的符篆，可还未等他激活，眼前的柳相如就拔出了腰间的长鞭，割断了他的喉咙。
“唉，这孩子倒是个不错的学生，可惜了。”
“我倒是觉得，你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甄师弟’一脸狞笑，看着那气息微弱的连逊，怕是不过半刻，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监天】情况如何？”
“布置的很顺利，前几天维护时的小动作他也没察觉，不过不得不说，你也不愧是天师府出身，对这钦天监还算是了如指掌啊。”
“你夸我可没什么好处，邪祟。”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也许是寄生在人类的身体上，有些多愁善感罢了，不过你倒也是个怪人，赋予我们这些邪祟智慧和思想，真的那么有趣？”
漆黑的气息开始包裹住了‘甄师弟’的全身，最终变成了一只高大的长毛人狼，斐迪亚秉烛人督头却是冷哼一声。
“我可不想被一个造物批判，若不是天师回京这一出，我也许还能更进一步，可惜啊可惜，你们还是只能止步于大邪祟，没能到达禁书之中那邪祟之王的地步。”
“嘿嘿，你倒是心大，好了，有人要过来了，你先上去吧，好戏开幕之前，你总归是想要到那最高台去欣赏一番吧？”
“也是。”
柳相如没有再看一眼连逊的尸体，而是阔步向着钦天监深处走去，而无论是通往【监天】的通道，还是那原本应该有人忙碌的器械和房间，此刻都是挤满了扭曲的漆黑野兽，像是在等待号令，又像是在发呆。
不过出身天师府的柳相如倒是没有对这些转化成为邪祟的天师们心生多少同情，她想要的不是这些低等的残次品，她想要的，是只存在于那破旧的禁书之中，可以摇动山河，足以让这京城为之震颤的邪祟之王。
“？！”
进入钦天监大门的周馗闻到的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他看着那正在啃食着什么的异形野兽，不由得睁大了眯起来的双眼。
“........................”
他没有出声，只是死死的盯着那邪祟啃食着的青色衣衫。
“雷动！”
响彻天际的轰鸣声响起，青白色的雷霆在那邪祟所在的位置炸裂，漆黑的毛发被电的发焦。
“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啊师尊！”
“这声音，你是....甄巡？”
“嘿嘿嘿，不愧是师尊，只是听着声音就能听出来乖徒弟的身份啊。”
“不！不对！你是邪祟！”
寂静无人的大厅让周馗的内心爬上了一层难以言表的恐慌，他并不是害怕眼前的怪物，而是害怕自己脑海之中的设想成真。
“怎么会呢，我那天可是和几位师兄一起维护【监天】，而且我可是给您当了三年的乖徒弟，无论是端茶送水还是协助研究，可都是倾尽全力了啊，只可惜，谁叫你们非要让那个老头子回朝，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演变到这一步来。”
“给我住口！”
青白色的电光缠绕周馗的身躯，他的毛发倒竖，随后化作一道青白色的幻影朝着那狼型邪祟冲了过去。
邪气波动扩散，但是伴随着惊雷一指，那邪气波动也在形成一瞬间被惊雷驱散。
“什么？！”
饶是狼型邪魔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
“喝啊！”
惊雷炸响，狼型邪魔看着胸口的大洞，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股力量，没想到，您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师尊。”
“闭嘴，我可不想听你那张臭嘴，再用那个声音，叫我一声师尊。”
“嘿嘿嘿，唉，好吧好吧，我看来一个人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您的徒弟也不止我一个人，嗷呜！！！！”
“什么？”
一声狼嚎，随后周馗看到的，是一阵漆黑的雨，二层的护栏处不断像是下饺子一样跳下来的各色邪魔，让周馗脊背发寒。
因为这些邪魔的身上，都穿着钦天监的青衫制服，那是没一次天师府的学生入选钦天监时，他亲自为他们颁发的制服。
“如何啊，【老师】，虽然连逊师兄变成了我的腹中餐，可其他人都和我团团圆圆的成为了伙伴啊，虽然有一些人没能承受住强制转变成为了一滩废物，可大部分人都撑过来了，该说不愧是天师府，水准...真是高啊！”
“..............................”
——死寂
周馗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些已经化作异形之物的‘学生’，以及眼前哈哈大笑的狼型邪祟，他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这只畜生就这样隐藏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为什么没有发觉，这些危险就这样隐藏在这钦天监之中。
脑海之中，闪过师尊曾经还在自己求学的时候说过的评语。
【馗儿，比起你师兄，你的洞察力还是差了一些，若不好好磨练，将来也许会成为你的短板，和劫难。】
“师尊，徒儿....有愧！”
“啊？喂喂喂，居然还能流出血泪，真是吓人啊，不过算了，师兄弟们，去吧，师尊他老人家，可是上好的口粮啊。”
漫天的黑影涌来，这景象似乎似曾相识，在那边关之外，荒地血战，曾经的手足亲朋，曾经的战友同胞，曾经的过命兄弟，周馗手中沾染的鲜血，数不胜数，他已经回忆起了，邪祟之物，在他体内铭刻的血之记忆。
——轰！
五步之内，雷霆焦土，十步之内，敌皆为烬。
青白色的电光将他的皮肤剥离，青色的咒文在皮下亮起，那一身青袍，也就这样被灼热的雷光燃烧殆尽，血泪被蒸干，满腔苦闷，在此刻化作了无尽的雷霆狂怒。
“【坏劫雷罚】！”
身处【监天】的柳相如看着头顶乌云汇聚，逐渐形成的狂暴雷云，不由得眯起眼来。
“雷天君——周馗，看来甄巡是没办法指望了，不过只是一批人造邪魔，不值得在意，还是说你很在乎它们吗？哼，看来不会。”
她仿佛在和谁交流，自言自语，不过此刻，她的目光却从那天雷滚滚，移到了那由老天师铸就的，用于监视京城乃至大炎本土天候监测装置【监天】。
庇护着这京城不被天灾侵袭，不被邪物入侵的护国柱石。
“要亲手毁掉这样的奇观，还真是....令人兴奋。”
可就在她手中的长鞭聚拢成剑，准备劈下的时候，一道黑芒从她的身侧闪过。
“？！”
原本所在的走道消失，厚重的官袍也被那剑气撕了个稀烂。
“燕来年。”
“柳督头擅入钦天监要枢，按律，可斩。”
看上去有些凡庸的中年黎博利语气平淡的提着那柄漆黑的古剑，可那肃杀之气和凌冽的杀意却让柳相如流下冷汗。
——会死
但是她没有想逃，而是继续将长鞭聚拢，朝着一旁的【监天】打去。
“斩。”
燕来年手中的漆黑长剑化作阵阵黑芒朝着柳相如打来，原本聚拢的长鞭在一瞬间变成了齑粉，而持鞭的手臂，也就那样化作了一阵红色的血雾。
而天空之中的雷鸣和电光却还未停歇，柳相如面露难色，步步后退。
“不愧是大内禁军统领，那些人居然还说你只是个吃白饭的。”
燕来年实力惊人，几乎超越了柳相如的想象，原因大概也在于他手中那把漆黑古剑。
大概是重器，接下来继续敌对，那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机立断，柳相如准备就这样跳脱逃离，可燕来年岂会放过她？
可很快，当那黑芒剑光飞出，燕来年也察觉到了手感不太对劲。
被那漆黑剑芒粉碎的是一道透明的影子。
“蛇蜕么，真是麻烦。”
不过一路杀过来的惨状倒是让燕来年眉头紧皱，陛下的坏设想成真，钦天监几乎全军覆没，如果此事传出去，恐怕会引发朝堂震动。
不过这倒是不需要他去操心的事情了，关键在于....
燕来年看着空中还未停下的天雷，以及不断辟在了钦天监高塔上的落泪，如若雷天君不停手的话，恐怕这【监天】还是要出事。
“哈哈.....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实力.....明明他们都说，你就是个管气象的.......”
“灭。”
雷光化剑，冷着一张脸的周馗看着周围那随风而去的飞灰，心中只剩下了空虚和悔恨。
“周大人。”
——轰！
反射性的挥出一道雷闪，不过燕来年一脸无所谓的用剑鞘将那雷光击碎。
“燕统领，一路跟来了吗？”
“陛下吩咐，怕您出事。”
“.........................”
周馗深深的吁了口气，原本去向陛下讨旨，到钦天监事变，这宛若跌入地狱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有些想要大叫出来。
“燕统领，上方的黑手....是谁？！”
“秉烛人督头，柳相如。”
“是她？好一个秉烛人督头，好一个天师府叛逆！”
——轰隆隆
雷霆震怒，燕来年只能叹气。
“周大人，暂且平息怒火，如若【监天】因雷霆而毁，想必无论是周大人您，还是这京城的百姓，都不希望看见。”
“...........................”
燕来年的一席话让周馗陷入沉默，最终，缠绕于身的青色电光熄灭，而那汇聚于宫墙之内的雷霆，也就此消散。
周馗无力的走道了自己学生的半副尸骸跟前，用符篆将其保存了起来。
“我亲自去一趟京城府衙，劳烦燕统领，通知陛下钦天监的变故，以及通知我在天师府的几位师弟，抽调一部分天师府的人手，过来接手这边。”
“明白。”
这种心情，燕来年没办法体会，可情况，确实已然恶化。
陛下加以信赖的秉烛人的三位督头之一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恐怕之后，很难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