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安德斯·赫尔曼就像掉进大海里的石头，没有一点儿消息。
但搜集到的情报显示，他的确叛逃去康陶了，可惜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线索，都无法锁定他所在的位置。
罗格让他们再耐心等等，不过既然连雇主都不急，罗琦作为佣兵就更不会着急了。
正午的布兰顿街，除了冷飕飕的阴雨天，永远都是地板烫脚的状态。
水泥、水泥、还是水泥。
人们常把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城市称作“水泥森林”，可行走在铁板似的河谷区，这里一点阴影也没有的路面和墙壁才会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水泥。
有的时候，公司工厂高大的设备下的阴影，反而成为了人们的乘凉地。
比如罗琦现在就躺在高架桥下的一处破旧汽车回收处理厂的屋顶，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这里是伏击地点的右侧，位于布兰顿街和高架桥的十字路口附近。
“集中精神，他们已经进城了。”
D先生收到眼线递来的情报，呼喊身边的伙伴。
“早不来晚不来，大中午的吃饱了撑着吗？”
C抱怨道。
他正坐在一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汽车里，那车只剩下整体框架还算完整，车门和方向盘早就不知踪影。
挪动手里机枪的两脚架，让它稳稳地卡在汽车仪表盘上方。准星自右慢慢往左平移，封锁着整个路口的射界。
“少抱怨，专心做事。”
是德拉甘的声音。
他叼着根香烟，紧皱眉头，用那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谨慎地监控着来往的车辆和人流。
也许这只是第一印象，但他的确很少放松眉头，尤其是在得知与巫毒帮的搭伙仅仅是因为罗琦的几句话而放弃的时候——随便放一个当地帮派鸽子，除非有必要，否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为了揽下黑客的买卖而这么说的？
这是德拉甘当时的原话。
当然，他的质疑并不只针对罗琦，而是一切并非百分百可信和靠谱的人和物。
包括莫厄尔的狙击技术，T-Bug的黑客技术，罗琦的精确射击技术，全都被他怀疑了个遍。
“不要教我做事。”
两天未打理，C脸上的胡茬子更明显了，似乎长得都比他的寸头快，但好在他的非裔血统对比度不高，稍微掩盖了一下这种潦草。
“临阵拌嘴是你们两个的传统吗？”
D有些不耐烦，出声制止道。
“不，我看主要是因为某人总是疑神疑鬼的，谁也不相信。”
C意有所指地吐槽道。
“好了，都少说两句。”D打开PDA，“目标还有两公里，做好准备。”
罗琦听到这里，在屋顶上翻了个身，抓起身边的阿贾克斯，检查一下枪机和保险。把枪往垒好的沙包上一架，有一种置身野外战场的错觉。
不过战场边上，可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广告牌。
D、C和德拉甘就在公路对面，和他们形成交叉火力网，从这里可以看到一丁点隐藏得很好的枪口。
“T-Bug，你好了吗？”
罗琦拍了拍身下的铁皮，问道。
“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T-Bug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准备好了。”
“狙击手就位。”
耳机里传来莫厄尔的声音，简洁利落。
“待会儿打准一点儿，姐们。”德拉甘有些不放心。
“不要占用频道，完毕。”莫厄尔丝毫没给他面子。
罗琦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了高架桥的弯道上，那里将会是军用科技车队出现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还有多远？报点。”他深呼吸，然后呼气，不断重复，稳定着心跳。
“1.2公里……1公里……800米……”
“目标进入视线。”
罗琦突然出声，心脏“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一辆黑黝黝的装甲汽车率先出现，哑黑色的喷漆，在太阳下衬托着车侧面那高亮反光的一行黄澄澄的大字。
MILITECH，军用科技。
那辆巨大的装甲运输车“比蒙”，在前呼后拥的保护下，发出沉重的引擎怒吼声，缓缓驶下桥面。
“魔偶上传中！”T-Bug快速地入侵着军用科技的设备。
军用科技车队可不是直连公网的白痴，他们采用的是自家公司的网络，内部交流的时候甚至使用的是被ICE保护的局域网。T-Bug想要用快速破解把魔偶上传进敌人的车里和脑袋里，第一步就是要骗过ICE，取得接入其局域网的权限。
“咔嚓咔嚓……”
两辆装甲汽车顶部的警戒炮塔毫无预兆地缩了回去，是她的入侵生效了。
“ICE太厚了，给我三十秒！”
让车辆发动机熄火，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这通常受到严格的保护，更别提是军用科技的车队，所以T-Bug立即转攻向那些承载的士兵，入侵他们的植入体。
可短短几百米的路程，行驶得不算慢的车队只需要十几秒就能穿过。
立刻执行第二步！
“乓砰——！！！！”
几乎是T-Bug语音刚落的那一刻，巨大的爆响在耳边炸裂。
身处一百来米开外的莫厄尔居高临下地开火了。
钨合金穿甲弹像一道天降的神雷，枪响的那一刻，子弹早已经轻易击穿装甲运输车的前防弹玻璃，轰碎了驾驶员的半个脑袋。
没有人看得见那一刹那的飞火流星。
“吱吱吱吱吱吱吱——！！！”
失控的卡车飞快地偏离公路，歪歪斜斜，却越来越快，最后压上了抛弃于路边的汽车残骸，车头弹起，狠狠撞上了路边的行道树。
与此同时，前方被卡车粗暴顶开的护送车扭头摆尾起来，试图稳住车辆，重新回到路线上。却和马路对面驶来的一辆小轿车迎面相碰，把对方顶了个侧翻。
“滴，BOOM——！！！”
地动山摇的震荡！
罗琦趴在屋顶上，整个人都被大地的冲击力和声浪震得浑身一抖。
在嗡嗡作响的耳鸣中，他咬牙切齿地看清，那辆后方的装甲汽车飞上了五六米的空中，翻滚旋转，像一团跳跃的火球。
旋即砸落在地，叮叮当当、砰砰啪啪地滚了出去。
刚刚下车的军用科技士兵还没站稳脚跟，就已然葬身爆炸之中。
“遭遇袭击！呼叫支援！重整队——呃！！”
装甲运输车上飞快地下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个还在战术机动中寻找掩护的士官被罗琦一枪打穿了后脑勺，空气里留下一蓬快速消散的血雾。
“开火！”
马路对面顿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连成一片。
那些军用科技的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刚想转身回击，却发现手里的步枪怎么都不听使唤，像是抽了疯，开始自己胡乱地开火。
T-Bug的魔偶生效了！
D他们趁乱收割，尤其是C的轻机枪，像是割稻子一样，横着在公路和敌人身上留下一行弹孔，打得装甲板火星四射。
如果敌人是软体目标，那么这一轮下来不死也残，绝对组织不了反抗。但军用科技可不是以好心闻名的，在皮下护甲和合金骨骼的保护下，他们的士兵依然能够继续战斗。
就在他们抛弃主武器，从枪套里拔出纯机械结构的手枪时，一个嗡嗡作响的声音从头顶上掉了下来，落进了几个士兵之间。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炸像一团火焰和灰烬组成的西蓝花，把半径三四米内的区域包裹了进去。
白磷燃烧弹，电磁脉冲炸弹，破片杀伤雷，生物危害手雷……
罗琦在那架自杀式自爆无人机上，安装了六七个各式各样的爆炸物。如果不是无人机载荷有限，他甚至还想添一包塞满铁片和钢针的C4。
效果拔群。
爆炸范围里的三个军用科技的士兵瞬间失去战斗力，倒在地上惨叫，浑身着火冒绿烟。
离这里较远的地方，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名士兵还在抵抗，可没几秒钟，头上也响起了那代表死亡的旋翼声。
无人机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中一头扎下。
“砰砰砰砰砰……！！！”
平地惊雷。
十字路口附近的平民车辆开始慌不择路地逃窜，有的一头扎进了野地里，有的干脆疯狂逆行，等到军用科技的士兵全部被解决掉以后，周围安静得有些不真实。
只有燃烧的车壳还在“哔啵”作响，风一吹，带来难闻的焦臭味。
一个还未断气的士兵，躺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
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庞，那对僵硬的眼睛里，不断崩裂出电火花，勉强从气管里吐出的气息带出一大串腥红的血沫。
他的左腿在爆炸中消失了，右手也呈畸形的角度骨折。
那几个带着可笑的小丑面具的家伙，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踩着皮鞋，慢慢走了过来。
滑稽的脸谱，狰狞的面容，通红的嘴唇和滑稽的大鼻子，甚至还有喷涂于其上的旗帜。
他认得。
那是旧美利坚的旗帜——五十颗象征着各州的白星，十三条红白相间的条纹代表着建国十三州。
不过那已经是父辈、或者是祖父辈的历史了。
经历中美洲战争、公司战争、黑帮战争、独立战争、分裂内战等等一系列生灵涂炭的战争后，美利坚这片土地，已经分崩离析。
华盛顿、俄勒冈、爱达荷三个位于旧美国西北部的州组成了“太平洋联盟（ThePacificConfederation）”。
南边的得克萨斯州成为“德克萨斯共和国（TheRepublicOfTexas）”多年。
从蒙大拿、怀俄明、科罗拉多、新墨西哥州一线以西，是松散的“西部诸州（TheWesternStates）”，也就是自由州。
剩下的，全部都是“新美利坚合众国（TheNewUnitedStatesOfAmerica）”的地盘。
而夜之城所在的加利福尼亚州，甚至还分裂成了南北两块儿，在自由州和新美国的支持下打得有来有去。
至于美利坚的荣光？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他的指尖，还差一点儿，就要够到掉落在地上的手枪。
“轰轰轰……噗嗤。”
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运车从他的身上碾了过去，稳稳当当地停住。
“快！把货装车！”
D指挥着C和德拉甘，从货车上拿下了一套齐全的装备。
便携式切割钻机，配备合金可收纳框架，无需持续操作，自动工作。
装甲运输车的后车厢空门大开，但货物被固定在一个封闭的隔断里，只有几个拉杆箱的大小，不是很多。
“钥匙、密码、指纹、生物信号、数字证书，五重验证，他们运的是核弹吗？”
T-Bug收拾完自己的设备，过来看了一眼，叹气道。
固定完的钻机开始工作，热能喷射装置和钻头开始在车厢里放烟花。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高频的切削发出让耳朵崩溃的噪音，罗琦觉得自己的牙齿开始有些发酸，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
而背着一个大箱子的莫厄尔已经从那处废弃的厂房里走了出来，看着一地的军用科技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吓得罗琦连忙拿出了老维给的喷剂，对她又是安抚又是关心，生怕她PTSD又犯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莫厄尔脸上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
从今以后谁敢说她心理素质差的，罗琦能把他头给拧下来。
争分夺秒的跑路环节，她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铿啷……”
锯断的几道横杠和卡榫掉在车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D三人，一人在车内，一人在车下，一人在后面。
你递给我，我抬给你，熟练无比地开始搬运箱子。
一共就三大一小四个箱子，分分钟搞定。
“检查现场，清理线索。”
面具里的D瓮声瓮气的，却很果决。
所有敌人补枪、弹壳全数带走、设备一个不落，有条不紊的动作里透露着两个字。
专业。
“你在做什么！？快走！”
D坐上了驾驶座，看见罗琦还蹲在地上捣鼓东西，生气地大喊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磨磨唧唧的！
“搞定。”罗琦飞快地跳上车厢。
前脚莫厄尔用力地拉上车门，后脚车辆就已经飞快地蹿了出去。
这辆深蓝色的货运面包车，看起来陈旧且平常，在大街小巷里连续几个拐弯，就从一处支路里重新汇入了车流。
此时，天上一架轰鸣着的AV-4装甲炮艇低空掠过，蓝色的推进器尾焰呼啸，后面还跟着横冲直撞的装甲车。
是军用科技。
可惜，来得有点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