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所有单位,埃仑南街发生一起严重谋杀,现场疑似有危险目标,坐标如下……”
“请注意,嫌犯装配有战斗植入体,所有单位立刻保持警戒。”
“暴恐机动队已进场,所有警员立即撤离,重复一遍,暴恐机动队已进场,所有警员立即撤离。”
“嫌犯已逃离,现在全夜之城发布通缉命令,正在安排后勤人员进行现场清理。”
NCPD的警用频段里,消息和命令犹如纷纷扬扬的暴雨,接连不断地挤满了每一秒的空档,甚至产生了堵塞。
上一刻某公司的数据遭遇破坏,资料泄露,网络监察要求立即处理。下一刻,某帮派又开始火并,波及周边住户。
电台失真的沙沙声回响在每一个奔波于大街小巷的警察耳边。
人员不足、装备不足、资金不足,面对的困难和罪恶却像不休不止的增殖的毒瘤,难怪NCPD的大部分警员都对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失去了信心。
警察局里弥漫着淡漠和腐败的气息,在压力和工作性质的作用下,许多警官在街头执法时都以粗暴和过激的手段作为回应。
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祈祷现场出现的罪犯是个赛博精神病,这样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任务丢给更加粗暴和过激的暴恐机动队。只不过撤离现场时必须要足够迅速——被误伤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已经很久没出现这么棘手的目标了。
冲进商场扣住扳机大杀特杀的,身绑炸弹走进教堂直接起飞的,把整个院子埋满地雷的……各式各样的赛博精神病天天都在夜之城上演着属于他们的“生命最后的疯狂”。
而暴恐机动队总能找到办法解决问题——只要解决制造问题的疯子就可以宣布收工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
暴恐机动队那个所向披靡的女疯子竟然输了!?
虽然有人手不足导致暴恐机动队基本都是两人一队的原因,但据现场返回的消息,嫌犯也只有两人,而他们面对的对手,可是罗里警督!
与她搭档的,是Max-Tac的警监马斯特·易的徒弟——约瑟夫·德雷德。
虽然是新人,但他的实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包括暴恐一队的老大,马斯特·易警监,否则也不会收他做徒弟。
MAX-TAC(MaximumForceTacticalDivision),极限武力战术部,暴恐机动队对外的官方名称。PsychoSquads(精神病小队)这样的称呼,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哪怕他们干的是这样的活儿。一群快要变成赛博精神病的家伙去干掉赛博精神病——现场总是那么惨烈,的确是有理由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强大战力组合,竟然败了?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对方就跟那种古派的“切磋比试、点到为止”一样,把他俩打退,毫不恋战地溜之大吉。
这样和平的结局,在暴恐机动队简直是奇闻。
夜晚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这座城市的降水并不少,可从来洗刷不清广厦千万间的污秽。
每个人的心情都不美丽,除了那些依然在岗位上混吃等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球。
市政中心的暴恐机动队总部。
这个地方,离NCPD大楼有相当一段距离。
当时的解释是,作为一个高度独立的部门,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和场所,方便向全夜之城提供警方的贴心保护。并且公司广场三环内的地价贵得恐怖,也算是一种妥协。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屁话。
真正的原因,忌惮Max-Tac的实力。
包括许多其他说得上名字的大公司,荒坂、康陶、军用科技、生物技术、沛卓石化……等等,虽然都拥有自己的超规格军队化安保团队,但架不住暴恐机动队的疯子们人均以一当十,除了特种部队能拉出来对上几招,普通的士兵面对他们只有被砍瓜切菜一途。
所以你能在富丽堂皇的公司广场通向暴恐机动队总部的路上,看到这样荒唐的一幕。
高墙壁垒、哨戒炮塔、装甲步兵……
甚至连NCPD自己都不太待见自己人。
雨,下得愈发的大了。
落在路边、落在屋顶、也落在归来的人儿肩上,炸成小小的水花,然后消失。
一辆刚刚在自动引导系统下降落的装甲车静静地停在2号机位,雨水顺着弹痕斑驳却依然坚挺的合金表面缓缓流下。
那是由泽塔科技制造,专为军事行动设计的重型武装浮空车——蝎尾狮4H,服役时间不到半年。
警督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身后跟着个落汤鸡似的无精打采的跟班。
站在门口的警卫一个哆嗦,立正敬礼,一点儿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
从大楼正门,通往作战整备室的路上,留下了两排湿漉漉的脚印。
不敢出声的普通警员们在面面相觑。
隔着三米便有一个散发着醒目白光的照明灯,把夜晚深深地驱赶在外。
一个面容坚毅的男人正双手抱胸,静静地伫立在走廊中央。
“嗒嗒嗒……”
作战靴踩在地砖上,每一下的间隔几乎分毫不差,生冷坚硬。
全副武装的她头戴义眼,看不出任何表情,像一阵雨夜的冷风,从他身边刮了过去,看也没看一眼。
只留下逐渐远去的脚步,在走廊里越走越远。
“老大……对不起。”
约瑟夫·德雷德看着无奈的师傅,手里抱着头盔,脸上写满了懊悔和自责。
“受伤了吗?”
双手抱胸的男子转身,朝走廊那头走去。
“义体可能有些应力损坏,没有其他大碍。”
约瑟夫低着头,像一只鹌鹑,紧跟在其后。
整备室的门没关,微微留着一条小缝。
里面没有像往常那样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击声,也没有“咔嚓咔嚓”训练材料不断被砍断的声音,安静得有些异常。
她站在自己的大柜子面前,头盔已经摘下,冷棕色的短卷发随着她收拾东西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约瑟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队长,有些不知所措。
队长轻轻动了下脑袋,示意他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于是约瑟夫如蒙大赦,逃也似的溜到了角落。
他就这么看着她,她也就这么默默地收拾。脱下变形碎裂的重型装甲,随意地扔进柜子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把约瑟夫吓了一大跳。
手里抓着一包换洗装备,她转过了身,丝毫不惧地看着他。
一对像琥珀般璀璨透亮却四溢着寒光的眸子。
梅丽莎·罗里,夜之城暴恐机动队高级警督,暴恐一队副队长。
眼见她就又要这么沉默地撞出去,他开口问道。
“难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梅丽莎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坐到了排椅上:“说什么?说我怎么被一个混蛋打败的?还是说他怎么一溜烟就跑得没影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也缓缓地在对面坐了下来,用冷静到了极点以至于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
“夜氏公司那帮傻逼又有什么说头!?还是NCPD那些光吃饭不干事的臭虫又要搞什么五门三道!?好啊,告诉他们,有本事开了我,自个拿枪上街跟那些垃圾打去。”
梅丽莎脸上露出了残酷的冷笑。
“别激动,罗里同志。”他笑了笑,但却像一只笑面老虎,“看来你的心情还不错。”
“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马斯特·易先生。”
梅丽莎抓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胸口的饱满在作战紧身衣的束缚下微微的抖了抖。
“你不就是担心我又手撕了那些来逼逼叨的傻逼干事员吗?让他们滚远点,想找借口克扣军费就直接说,不要来找老娘的晦气!”
说完,她砸上了整备室的大门。
立满了装备柜的宽阔房间里,回荡着砸门的声音。
“……”
约瑟夫苦笑。
“你整快点,也去洗洗。”
马斯特队长无奈,拍拍大腿,站起身。
五分钟后,神清气爽的约瑟夫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哎呦喂地叫唤起来。
然后他就被梅丽莎一个眼神把声音噎了回去。
副队长还是厉害啊,看起来气定神闲的,反倒是自己,被那个女人打得几乎满地找牙。
这不,浑身都在痛,机械臂的转轴好像出了点问题,得去修一修。
“哟,是什么样的家伙我们的警督大人都对付不了啊?”
一个笑得满脸都是牙齿的队员走了进来,坐在自个的位置上。
他带着一个漆黑光洁的头盔,与暴恐机动队的常规哑黑配色不同,全身的合金装甲看起来光滑无比。
暴恐机动队的全套重型装备超过二十公斤,虽然防御力惊人,但重量也同样惊人。
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在非出勤时间全副武装,最多穿一半。
但亚历克斯·墨菲是个例外,这些金属不是他的装甲,而是他的身体。
“闭上你的鸟嘴。”梅丽莎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瞪了他一眼。
可亚历克斯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然而他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从那年之后,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活像一个怪异的小丑。
“嫌犯是谁,有眉目吗?”
马斯特·易走了进来,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虽然这里叫做办公室,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和办公室相关的设备。
一人一个桌子,上面是集成了各种功能的中央电脑,连入个人神经线路后就能直接使用思维输入和操作。
有资格拥有自己办公区域的,都是暴恐小队的精英单位。
梅丽莎·罗里,暴恐一队副队长兼1组组长。
约瑟夫·德雷德,暴恐一队1组见习副组长。
亚历克斯·墨菲,暴恐一队2组组长。
还有马斯特·易,暴恐一队队长兼暴恐机动队副总指挥。
其他人都出外勤了,现在指不定在哪儿满大街抓赛博疯子。
“和我对手的应该是军用科技特种部队的家伙,那种手法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得到。”约瑟夫回想着自己被暴打的经历,找不到一点儿推脱的借口,“还有她的义体,最顶尖的军用货色。下手利落狠辣,我能感觉到她留手了,否则今天恐怕见不到你们了。”
“留手?”马斯特皱了下眉毛,“今天被砸的场子是虎爪帮的,军用科技能和他们有什么仇?”
“他们不是军用科技的。”梅丽莎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他们是雇佣兵。”
如果罗琦在场,一定会感叹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没劲,连卖关子和放烟雾弹的机会都没有。
绀碧大厦当晚,他可是开着军用科技的机甲和梅丽莎拼的刀。
今天,又是前军用科技特种部队的莫厄尔和约瑟夫交手。
就这样,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
“那里是虎爪帮的凤王俱乐部,是个拍摄黑超梦并且涉及多起蓄意谋杀犯罪的窝点,现场没找到群众尸体,如果是军用科技,他们最可能直接把那栋楼炸了。”
约瑟夫解释道。
“看来对方不是赛博疯子,算了,取消通缉。”
马斯特摇摇头,检索了一遍后续进场的NCPD发来的现场资料,随手划掉。
既然没仇,他也不会浪费暴恐机动队不多的人力资源和对方较劲。
从某种意义上讲,端掉这种窝点,也算给治安做贡献了。
然而其实约瑟夫还有一句话没讲出来,也不敢讲,生怕梅丽莎手撕了他。
那就是对方似乎与警督认识。
“公司还有NCPD那边怎么回应?”
约瑟夫问道,总算找了个话题。
“让他们吃屎去。”
梅丽莎收回了手腕里的数据线,冷声道。
众人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作风,纷纷默认。
虽然“赤红时代(2021-2023年第四次公司战争后的十年)”早已过去,不再混乱无序、法律崩溃,但犯罪事件似乎并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就连NCPD这样的执法机构都被腐蚀。
只有暴恐机动队始终是独立的。
当年的大重建时期,崩溃的旧NCPD里唯一真正的幸存者就是暴恐机动队,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是清廉的,这个唯一的NCPD堡垒保持着铁腕的控制,控制着城市中的威胁。
他们从SWAT(特殊武器与战术部队)演化而来,从单一的反恐反暴单位,不断吸收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青出于蓝胜于蓝,最终成为夜之城最高级别的执法部队。
在特警队失败的任何情况下,Max-Tac都会到达并接替他们。
他们的工作就是全力打击、射杀罪犯,绝不留情。
在许多方面,他们逐渐变得和他们打击的对象一样危险——很多人员自己也在赛博精神病的边缘摇摇欲坠。
尽管如此,在风雨飘摇、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NCPD,他们还是那疯狂的最后一道墙。
这就是,暴恐机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