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
罗琦又不是健忘症。
“荒坂赖宣的白手套,死掉的那个藤井贤三的直接上级,荒坂法务部的负责人,他怎么了?”
“飛鳥派弄死藤井贤三以后,就开始针对菅雄胜。”瑞吉娜把自己最近的工作讲述了一下,“我们帮他们做了许多委托,可惜都是在边缘敲敲打打,没有深入。”
“为什么?”罗琦问道。
“太危险了,我是中间人,不是他们手里的枪,有些东西点到即止就行了。”
瑞吉娜也觉得这口饭不好吃,容易把牙崩了,“所以我们和飛鳥派的合作正式终止,我推荐他们另请高明了。”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死’了一堆手下?”罗琦笑着问道。
“没错。”瑞吉娜看了眼丢在角落的染血绷带,笑着回道。
派些雇来的独狼在一次预定好的行动中假装被偷袭致死,瑞吉娜本人也重伤倒地,事后再把手下的小弟派出去执行长期任务,等到风声过了才回来,保管飛鳥派的家伙一个也认不出来,只会觉得是她补充的新人手。
——大佬,我们死伤惨重啊,菅雄胜这个逼太强了!
——好吧好吧,那我们再找别人吧。
这大概就是瑞吉娜从中脱身的过程。
狡猾得像只狐狸。
飛鳥派和荒坂系的公司实力差距越大,就越会慎重考量每一个合作对象,往往不会坑害对方太狠,以免给自己招致新的敌人。
众所周知,NUSA是军用科技的地盘,自由州是荒坂的地盘。
飛鳥派目前就是孤悬海外的客军,想要搞点大新闻……那可能不是荒坂的对手。
当飛鳥派的政客和资本代表要求瑞吉娜开始深度插手包括市长竞选在内的事务的时候,也就是她功成身退、金蝉脱壳的最后时机。
晚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有了这么一出,我们的两位候选人算是撕破脸皮了。”瑞吉娜说的正是辩论时威尔顿和杰佛逊的互相揭短,“你知道的,这些政客多少都会有些潜规则,比如约定俗成地不提及对方的敏感话题。”
威尔顿·霍特任职副市长的时候,没少干给公司大开方便之门的事儿,他就是一个妥妥的资本派,和独立派的已故市长卢修斯·莱恩完全不同。而杰佛逊·佩拉雷斯,算是所谓的平民派——为平民争取利益的同时,也在权衡公司和政府之间的微妙联系。
总而言之,这三人各有各的执政观念和手法,但无论他们的派系如何,始终都无法和资本脱开关系。
毕竟在这片土地上,金钱就代表权力。
他们作为政客上台的同时,也注定会成为未来的新兴政治资本家。
“但现在看来,威尔顿渐渐居于了下风。”瑞吉娜和麦克斯两人作为最优秀的前新闻从业者和情报人,在政治方面的嗅觉是绝对的一流,“杰佛逊的亲民牌打得很好,老实说我都有点想支持他了。”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罢了,瑞吉娜才不会掺和到政治斗争里面。
局势逐渐明朗,结局逐渐倾斜,居于劣势的一方,就会开始抛开束缚,用尽手段以保证己方的胜利。
威尔顿和他背后的团队就是这么做的。
互揭老底,讲讲对方在任上曾经干过多少龌龊事儿,为了利益又抛弃了谁的利益。
双方都在努力拉拢对方的支持者,等到其中一方的支持率彻底完蛋,就是宣布胜利的时候。
各大公司的特种部队此时忙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
绑架、杀人灭口、突袭、窃取情报、侦察与反侦察……
以前留下的把柄、没有处理妥当的尾巴、为对手设下的陷阱、安排在敌方潜伏的间谍和卧底,都用各种眼花缭乱的方式开始作用起来,不断有无人知晓的生死之战在夜之城的大街小巷、高楼低屋里展开。
甚至连前任市长的秘书长都卷入了漩涡里。
什么私生活丑闻、真假难辨的举报、临阵爆发的跳反,都在漫天的政治报道中打成了一锅粥。
在这种环境下,甚至连瑞吉娜收集到的情报都有相互冲突的部分,许多资料被打上了“待定”和“未证实”的标签,更别提活在资本想让他们看到什么才能看到什么的平民们了。
诸如荒坂和军用科技的生化武器事件,只是市长竞选拉开的一次序幕。
夜之城的讲究没那么多,利益的冲突更多时候倾向于选择更直接的方式来解决——
比如真枪实弹的战斗。
和冠冕堂皇的政治博弈相比,这种手法说不上更高级或者更低级。
因为所谓的文明优雅,只不过是披在狼身上的天鹅绒罢了,他们甚至不都不屑于伪装成一只羊。
手眼通天的中间人在这种庞然大物的碰撞中,也不过是一艘大一些的扁舟罢了。
狗命要紧。
“荒坂赖宣接了他老爹的班以后,荒坂反而还更有活力了。”瑞吉娜先前为飛鳥派工作,对荒坂的情报也多有关注,“荒坂三郎这个老家伙太能藏了,如果不是荒坂赖宣有这么动作,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暗中做了这么多。”
“这不,一知道荒坂三郎死了,他们连手都敢往夜之城伸了。”
罗琦这么一听,觉得也是。
飛鳥派开始活跃,可不就是在荒坂三郎被他的儿子孝死了以后吗?
为了relic的事情,荒坂三郎还特意从大老远的东京跑到夜之城,几乎跨越了半个地球。
想到这里,罗琦不禁抽出了觉。
这把刀被他保养得很好,再加上荒坂军工世界领先的技术沉淀,几乎和崭新的没有区别。
老实说,这样一把刀拿在手里,罗琦就觉得心里踏实。
所谓的神,也会像一个垂死的老头被自己的儿子掐死;所谓的神,也曾经像自己现在这样握着这把刀;所谓的神,和凡人之间也许差了无数个零的资本,但却并非诡异莫测、永垂不朽。
对于瑞吉娜选择退出,罗琦表示绝对的支持。
毕竟他和她也是老朋友了,如果因为牵扯到斗争中出了事儿,罗琦也会难过的。
“先不说这个了,让他们自个玩去吧。”瑞吉娜很是洒脱,“关于赛博精神病,我还需要更多。”
“我手上的病例太少了,而且治疗的进度也很缓慢,因为没有技术储备,现在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需要更多典型病例才行。”
“明白。”罗琦点头,“我会多留意的,如果目标合适的话。”
“不过,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吗?或者什么新发现?”
他对赛博精神病并不关心,他只在乎这种病症的治疗方案。
因为素子有过发病史,好在没有彻底病变。
一旦跨过了那个阈值,赛博精神病就会朝着恶化的方向自然发展。
而素子在老维的治疗下,加以药物辅助,已经进入了漫长的自我修复流程。
在这个阈值之下,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还是很给力的。
但毕竟病根在那儿,所以罗琦时不时还要带着她回去找老维复查,针对性地服药。
可如果瑞吉娜的研究有所进展,或许能提供些有价值的信息,毕竟老维也没有相关的知识,完全是用常规外科和神经治疗的手段在开方子。
按老维的话来说,如果素子留下了病根,那么多半是在脊柱里面。
这玩意儿换起来的难度,甚至比改装成亚当·重锤这种“大机霸”还要高,近乎于扯淡。
“有是有,但几乎对治疗没有直接帮助,只能说确定了一些基础。”
瑞吉娜也很无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治疗方案存在,但是治愈……很难,至少目前没人成功过。”
和她联系的医疗团队,不少是从大公司出来的技术人员。
能负担得起治疗费用、达得到技术要求的,只有公司和政府,他们算是赛博精神病治疗领域的唯一权威。
根据他们的经验,赛博精神病迄今为止,全世界仍未有一例彻底治愈的案例。
梅丽莎的精神状况罗琦一清二楚,她在赛博精神病中,已经是极佳的治疗病例,但仍对杀戮拥有着极高的需求,服役于暴恐机动队算是正好对口。
马斯特曾经和他说过,在他来到暴恐机动队之前,梅丽莎曾经手撕过好几次政府的工作人员——
那帮家伙打算削减暴恐机动队的军费,打的是办事不利的旗号,却刚好被执行任务归来、浑身浴血的梅丽莎撞上,落了个血溅当场。
NCPD曾经有个传言,暴恐机动队的螳螂刀和普通制式的不一样,是需要喝人血来保证锋利的,这种诅咒的力量会让他们刀枪不入。
这个传言就是从梅丽莎身上出来的。
罗琦突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都2077年了,封建迷信要不得啊魂淡!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赛博精神病究竟有多难治。
和传统的精神病不同,赛博精神病的病因多来自植入体,而植入体的多样化和部位的差异,导致了病情作用的机理完全不同,研究起来甚至比传统的精神疾病还要复杂。
在用大量病例奠定基础之前,赛博精神病的治疗和缘分的关系甚至更多一些。
“赛博精神病的症状是渐进的,也就是说,很多时候,它并不是一开始就病得那么厉害。”
瑞吉娜介绍道,然后开始翻看医疗工作人员发给她的报告,“在初期,患者表现为自我保护能力下降、与朋友和家人疏远漠视、冲动的糟糕行为增加。”
“他们开始更多地认同机器而不是人类,不再做那些曾经给他们带来愉悦的事情——比如吃饭、睡觉、社交、性爱等等。到了后期,患者的人际互动变得火气十足,从恼怒演变成轻蔑,最后是暴力。但并非所有的网络疯子都有暴力倾向——有些人性格变得支离破碎,有些人对盗窃上瘾,还有些人得了强迫性说谎障碍(说谎癖)。但是针对生物,尤其是人类的暴力是最常见的,几乎见于所有患者。”
瑞吉娜念了一大通,说得罗琦都有些昏昏欲睡的。
“我总感觉你在念课本。”罗琦苦笑道,“不过也对,从观察报告得出结论,从而给赛博精神病进行定义,这就是课本的基础知识部分。”
“还有吗?治疗方案部分。”
“嗯,我找找。”瑞吉娜也念得一头雾水,“啊,找到了。”
“……相比以前的古老植入体技术,新产品的赛博精神病的发病率显著下降,但依然是一种主要病症。目前主要使用的药物是氟哌|啶醇(baloperidol),但是有效性值得怀疑,而且价格极为高昂。而且赛博精神病的精神损害会永久地改变患者性格,并且伴随他们一生。”
“就这么多?”
罗琦大失所望。
“就这么多。”
瑞吉娜表示抱歉。
当然,这并不能怪她,毕竟这种疑难杂症的确不是想要找到解决方案就能找得到的。
医疗巨头,创伤小组,或者叫国际创伤队,他们提供的顶级治疗方案,也是先停用并尽可能拆除所有赛博植入体,进行长时间的隔离和人性恢复治疗,定制的医疗超梦环境会让他们处于一个安定的环境,接受多对一的量身定制化康复活动。
即使这样,疗程往往也要持续数月甚至更久,并且永远也回不到发病前的状态。
至于医药费……
能支付得起医药费的人装备的赛博植入体,是几乎根本不会导致赛博精神病的顶级货,哪怕些许的精神冲突都会被体内的健康检测软件上报给私人的专业医疗团队,从而进行防范于未然的修复。
至于装备了战斗植入体、尤其是副作用极大的禁用级植入体的士兵,定位根本就是公司的消耗品。
哪怕素子这种精英士兵改造计划的完美作品都难免遭受发病后被抛弃的命运,更别提普通的士兵甚至雇佣兵了。
那玩意儿,从一开始就不是奔着给予使用者幸福生活去的。
它就像根植在人身体里的魔鬼,为他们提供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而代价,则是吸干他们的每一滴血液,直到彻底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