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是在这间吧？”
罗琦搜罗了一大圈，愣是没在这些房间里找到瑞吉娜所说的那个黑客。
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确和网络监察脱不了干系。
最后几间尚未查探的，就是位于被压垮的区域。
“进去看看？”T-Bug建议道。
她也觉得这里很可疑。
如果这几间受损最严重的房子也没找到，那么就只能再去寻找其他地方了。
这就是她为什么觉得这是个烂差事的原因。
麻烦、危险，还伴随着无法预料的变故。
就在罗琦连续搜寻了几间屋子、即将要放弃后，他在二楼发现了一些预料之外的东西——
一面垮塌的墙壁。
墙壁背后，就是隐藏起来的暗间，入口是很没有创意的落地全身镜。
在碎片之中，他找到了一具尚且完好的尸体。
躺倒在地。
黑客椅是一种高精尖的仪器，无数粗细长短的线缆，证明着这玩意儿内部的结构之复杂。
好的黑客椅，例如荒坂和网络监察使用的产品，价格几乎不亚于一辆小跑车，可以说是非常的金贵了。
而因为信号塔的倒塌，黑客椅已经彻底翻倒，链接在其中的黑客也滚到了地上。
“没有脉搏了。”
罗琦蹲了下来，把他的脑袋掰了过来，摸了一会儿，确定了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
“从僵硬程度来看，恐怕死了至少超过12小时了。”
从暴恐机动队学到的些许常识，也派上了用场。
“没有显著外伤，似乎也没有内出血，这是怎么死的？”
罗琦有些好奇。
难道是下毒？
“不用看了，突发大停电，从赛博空间中直接断开连接，一开始身体还是活的，但是魂儿已经回不来了。”
T-Bug瞄了一眼，就给出了结论。
罗琦：啊？
在经过了简短的科普后，罗琦终于意识到，自己见到的是黑客群体中一种虽然不算常见，但也不是奇闻的事儿。
当年旧网（也叫“深网”），在雷奇·巴特莫斯意外死亡，所导致的全网病毒失控的毁灭性灾难时，也有大量的黑客死于这种情况。
整个网络被瘫痪，无数拥有极强潜伏性和破坏性的病毒阻塞并毁灭了所有网络系统，击沉了当时被称之为“战列舰”的网络安全部门的ICE。
众多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赛博空间的黑客，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彻底阻断了返回身体的通路，永远地以意识体的形态活在了赛博空间里。
这并不是永生。
因为失控的AI很快吞噬并消灭了他们这些失去了强大硬件支撑的黑客意识，或者在随后的反击战中被消灭，并最终，被一道名为“黑墙”的超级AI所构成的ICE，所拦截在了外面。
到了2077年，因为旧网环境的彻底毁灭，对应的设备也被抛弃。
人们基于自己所在的城市或者国家，构建了新的子网。
更加安全可靠，更加狭小可控，但却远不如深网那般自由和强大。
同时，许多被废弃的城市，已经彻底沦为了野生AI的巢穴。
还有大量的机器人，在智能系统的控制下，继续按照设定好的程式，保持着活动。
人们将其，称之为，鬼城。
已经人去楼空，但是依然有机器在活动的城市，宛如被鬼占领了一般。
至于这个黑客，纯属就是倒霉而已。
和所谓的AI入侵没有半点关系。
在连上网的时候，将自己的意识连接了上去，但是因为信号塔的倒塌，直接摧毁了这个地方的网线和电力。
于是预先设定好的，用于避免这种“人活着、魂儿没回来”情况的紧急脱离保险，并没有启动。
他就和当年那些防范意识还不全面的黑客一般，被永久地留在了赛博空间里。
这种情况下的身体，就和脑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而脑死亡，完全可以作为一个人彻底死亡的依据。
小方头接入了他已经彻底关机的电脑，确认了他的身份——
正式协助瑞吉娜对网络监察发起袭击的那个黑客。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时候他并不是被网络监察发现然后干掉了，而是因为信号塔的倒塌，而直接被拉闸了。
这么听起来，比脑袋里的神经被烧光光、痛苦而死，似乎要轻松一些。
但问题是，摧毁了信号塔的，正是网络监察的战术无人机。
这是巧合吗？
罗琦不相信。
“喂，瑞吉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罗琦把黑客椅扶了起来，然后一点也不忌讳脚边还有个穿黑客服的死人，优哉游哉地躺了上去。
“别卖关子了，快说。”
瑞吉娜觉得有些郁闷的同时，又有些解脱了。
可算是找到了。
“那就先说坏消息吧。”
罗琦说道，然后看了眼那个确定彻底死透了的黑客，“你的黑客断气了，估摸着从掉线那时候人就没了。”
“哎，虽然有些可惜，但是在预料之中。”
瑞吉娜叹了口气。
干这一行的，哪能不承担点风险呢？
“那不是我的黑客，不过，人找到了就行，找个时间化了吧。”
“想不到你还丧葬一条龙包办呢。”
罗琦笑道，“好消息呢，就是这家伙不是被网络监察干掉的。”
瑞吉娜：？
瑞吉娜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被信号塔gank了。”
罗琦无奈地叹了摊手。
瑞吉娜：？？
在罗琦给他打开了现场视频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做飞来横祸。
信号塔直接砸穿了楼道，干碎了承重墙，在把这栋楼变成危楼的同时，还给人家网络和电力全弄停了。
这个黑客自然是当场断线了。
不仅网络断线，人也直接断线，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小平头当初在绀碧大厦，解决荒坂黑客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手段。
物理上接近他们的黑客椅，然后直接接入他们的设备，从源头上烧焦他们的大脑，接管已经被入侵的子网，开放所有权限和端口给T-Bug。
兵不血刃，但却低调且高效。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瑞吉娜有种预感。
自己就是七老八十了（如果有幸能活到那个年纪的话），也还能记得当年有个教科书级别的倒霉蛋，被信号塔给崩死了。
“是啊，死得标新立异，也算一种运气了。”
罗琦来夜之城这么久了，又在暴恐机动队任职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可以拍拍胸口说：自己什么死法没见过？
结果今天他算是大开眼界了——
这死法他还真没见过。
“你要不派点人来拾掇一下？”
罗琦看着这么多设备，觉得就这么丢了有些可惜。
“很快就到。”
瑞吉娜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提起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份被泄漏。
现在看来，网络监察并没有找到她的身上。
因为就连这个黑客的家里，都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安全无虞，长出一口气，大概就是瑞吉娜现在的感受了。
心情一好，那自然对于帮她干活的人，不介意多给一些奖励。
你开心，我开心，大家一起开心——
这就是瑞吉娜的“中间人哲学”。
“不过对于网络监察的无人机，我很在意。”
瑞吉娜想起了罗琦所说的无人机一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网络监察的无人机，真就只是路过而已？
可是为什么却那么巧合地把黑客干掉了，还是用这么戏剧性的方式？
但如果说是有预谋的，那么网络监察的人却没有来这里翻找情报，这就更说不过去了。
哪有杀人不摸尸的道理？
更何况对于夜之城来说，这个总部在欧洲的网络安全机构，是绝对的官方组织。
毕竟这里可是荒坂的地盘，让NUSA的网络公司来控制赛博空间，简直就是拱手把命根子交到敌人手心里。
这样的部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谁都知道网络监察一向以打击“非法黑客的正义之师”自矜。
“很快答案就会揭晓了。”
瑞吉娜说道。
不过小半点钟，瑞吉娜的手下就带着东西赶到了罗琦所发坐标的附近。
然后在罗琦指引和帮助下，颤颤巍巍地走上了这栋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危楼。
用随身电源恢复电力供应，然后开始接手查看设备内容。
装东西的面包车也很快就到了，在罗琦的搭把手下，设备们用比平常还要快的速度成功转移。
包括尸体在内，全部拿去处理了。
通过翻阅操作记录，他们得到了一个结论——
网络监察的无人机，压根就不是冲着那个黑客来的。
那时候他们正在对网络监察的车队进行监控，老实说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毕竟在网络空间里，网络监察的人就是所向披靡的。
万一被发现，当场身死魂灭都是正常的。
最惨的就是那些神经慢慢被烧焦，惨叫个十几二十分钟，才痛苦死去的黑客。
这种死法，给这个行当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也让黑客们和中间人们之间，那种不信任和对于安全感的极度缺失，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一个迷你无人机。
对于路人来说，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了。
头顶上天天有无数的无人机在飞。
从货运公司的物流货柜无人机，到快递公司的送货无人机。
从军事公司的重型战斗无人机，到安保公司的武装无人机。
从广告公司的全息横幅无人机，到零售公司的服务无人机。
你可以在夜之城看到几乎所有功能的无人机，穿梭于街头巷尾、天空地面。
但是对于黑客来说，他们和无人机打交道最多的款式，就是各种拥有特殊功能的战术无人机。
携带生命信号扫描仪，能够接入网络进行远程端口探测，甚至还携带了精准的动能武器……
这种小型无人机简直就是对他们这些人的大杀器。
在他们眼中，黑客只是雇佣兵的一种分支，毕竟本质上都是从中间人那儿接活来做，也有自己突发奇想，自觉能力不错，想要单干的家伙。
公司的无人机，精准地在楼寨中上穿下行，然后击杀目标。
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恐怖故事了。
所以当他发现有一架网络监察的无人机，正在高速接近自己所在位置的时候，那个黑客慌了。
他没有什么战斗技巧，只能在网络上大显神威。
真要是对上无人机甚至是随后而来的无人机群，一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他用EMP发射器定向击落了那只“小苍蝇”。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冲他来的。
携带了满载的铝热剂的无人机，是为了去打击圣多明戈另一处黑客犯罪活动。
网络监察已经捕获到了他们的服务器机房位置，打算进行一次“蜂群战术打击”——
先用铝热剂开路，随后炸弹跟进，彻底把那些在掩体下的金属壳子给凿穿。
从四面八方的无人机中心起飞的小飞机，其中一架，就这么被他击落在了自己所居住的社区之中。
并且撞上了信号塔。
后面的故事，就无需多言了。
“草，这让我说什么好……”
瑞吉娜都给这小子整无语了。
是真的无语。
对于这种狗血淋头的故事，她所知的词汇已经无法形容其操蛋程度。
一句话憋在胸口半天，最后化为了一个悠长的“草”。
“而且我没看错的话，网络监察所打击的对象，还上新闻了。”
罗琦此时已经来到了瑞吉娜的老窝，给她展示着手里的PDA。
上面正是一则来自网络监察的新闻——
他们彻底摧毁了一帮在圣多明戈作乱的黑客分子。
反正从历史记录来看，他们每一次干掉些人，都会自吹自擂一番。
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了，人家也跟就是路过而已。
由于是EMP袭击。
无人机在发出警报前，就已经彻底瘫痪，然后弄倒了一座信号塔。
网络监察现在多半是在装聋作哑，搞不好还以为自家的无人机出故障，然后一头撞上了社区的信号塔，把房子给整得没法住了。
头一缩，眼睛一捂，就差没举个牌子说“不是我干的了”。
“喏，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罗琦把新闻关了，看着瑞吉娜。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