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一阵不属于自然造物的响动打破了这片死寂空间一成不变的安静，那是战舰后部的强悍引擎闷鸣声，如潮水般涨落不止，刺目的等离子尾焰在以黑暗为背景的帷幕上忽明忽暗。
无垠的黑暗虚空，唯有数头钢铁巨兽漫无目的向前持续游戈着。
舰首依旧保持着尖锐的撞角构造，但其上似乎缺失了什么，原本应该保留某种的大型雕塑，又或者大型武器模块的凹糟为缩小了数圈的单薄小炮所取代。
厚重装甲板块上，武器阵列也略显‘寒酸’。
不协调。
小马拉大车？大马拉小车？
就像是孩童不顾合身不合身便将自己父母的衣服强行穿上并跑出去炫耀的那种浓浓违和感。
如果有神圣塞勒涅帝国军方的士兵和熟悉帝国海军的民间爱好者在这里，恐怕一眼便会认出，这是一艘退役了的老型号月级巡洋舰。
不仅被卸下了军用级武备，其上，表示所属舰队、所属部门、所属军团的标志刻印都被一一去除，奢华明亮的特殊军用工艺应用与陈列、记录战舰所参与战役与军团荣耀的舰桥也都被彻底的整改。
按照帝国海军常规的例行营建方案，一艘标准的入役舰船的舰桥之前，或之上，需要陈列的帝国双头天鹰标志和属于帝国皇帝塞勒涅的恢弘雕塑。
而这批舰船，无一例外，这些壮丽的奇观元素都被移除了。这一点，帝国军方表现出了充分的小气和自傲。
你们这群民间渣渣没有资格带皇帝陛下的手办上舰！
只有我们正规军才行！
很显然，这是一支获得了帝国地方督府签发私掠许可证书的民间浪人舰队。
由于民间行商浪人所具备的特殊补充地位，行商浪人可以凭借相关文书和关系从帝国海军手里购买退役舰船，甚至是直接向帝国铸造部订购新舰。
大多都是买二手船，想订购新舰，需要强大的财力和关系，而且通常只有护卫舰和驱逐舰可选，舰长二到五公里不等，退役，砍了部分武装的猴版月级巡洋舰，舰长十公里左右，这差不多就是寻常民间行商浪人的极限了。
当然，获得民爵的民间行商浪人的购买权限，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此时，这支由七八艘武装舰船组成的行商浪人舰队中，唯二的两艘月级巡洋舰之一，武备相对来说最为完备的旗舰舰桥，一场争论正在发生。
教堂拱顶一样的高耸舱室里。
“杜波依斯绅士，这是我手下资深导航员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当断则断，及时止血，返航....”
“什么？！返航！！你让我返航？！毫无收获，就这样灰溜溜的无功而返？”
一道年轻，略显尖利的年轻嗓音顿时压倒了前面那道更为浑厚的声音，打破了舱室内的宁静。
拥有高耸穹顶的舰桥在保留了部分帝国军方时期布置的同时，也增添了不少属于其新主人的元素。
大体可简称为哥特风与洛可可风相互融合的产物，华贵的外景下不经意间流露出一副暴发户与怀旧相互杂糅的气势。
悬挂于穹顶的蓝色帷幔被古铜色的钩子勾在了拱形内饰的左右两侧，朦胧的光影透过舷窗照射在快要褪色了的红色毛毯上，很精致也很古旧，就像是从老宫殿里扒拉出来的物件一样。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已经无功而返了三次了，三次啊！那些家伙一定在等着看我笑话，不行，绝对不行！”
被唤为杜波依斯绅士的年轻男子拥有一副高挑的身材，相貌阴柔，一头金发飘扬和闪亮蓝眼就如同童话里的王子般，这些条件组合在一起，嗯，是个可以靠脸吃饭的家伙。
就是嘛，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正因为已经无功而返三次，所以我们才更需要谨慎！这次跃迁后，我们已经探查了周边的星系，都是荒芜未形成大气层，不具有生命孕育条件的死亡星球，毫无任何价值。”
“这时候收手，以我们舰队的物资留存状况和资金剩余，返航后再勉强凑凑，还够两次启航探查。”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
与年轻男子的高瘦单薄身形不同，他是字面意思上的壮汉，有着宽宽的肩膀和粗厚的腰部，左半边脸有着可怖的疤痕，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识与军衔的制服与灰色方领长外套。
“而如果按照您的计划，继续深入未知虚空，确实，虚空中的富贵，谁说得准呢，但您要知道，更多人的只是极少数幸运儿成功的分母。”
“竟然是赌，两次新的网道跃迁选择机会，还是这一条路走到黑。我认为前者留有的余地更大。”
中年男子保持着自己的判断。
一个行商浪人舰队要在星海冒险，他需要在太空船、部队和其他工作人员中投入大量的资源。这些，维持运行的每一天，耗费的资源都是海量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继续走下去，前面会不会有资源丰富的处女地在等待我的发掘？这时候返航，要是错过了，让其他人摘了本该属于我们的果实，你负责？”
属于年轻人冲劲与固执。
“恕我直言，杜波依斯绅士，您近期的启航更多的是出于个人的脸面自尊，本就准备工作有所不足，因为帕雷特绅士的成功与激将，便急冲冲的夸下海口，想要在伊米忒缇小姐面前压过....”
“够了！”
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杜波依斯怒气冲冲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别在我面前提他那个混蛋的名字！他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私生子，怎么敢与我相提并论？！”
杜波依斯把他手中的水晶杯以及里面的珍贵美酒狠狠砸在了一旁燃烧熏烟的香炉上。
咔嚓！
扔出去的杯子被摔的粉碎，香炉格栅里面的火焰因为酒精的缘故扑得一下跳跃出红宝石般的火焰，然后无期更加弥漫。
“是我花大价钱雇的你！别忘了，在你重伤被遗弃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当初是谁救了你！”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中途放弃吗？帕雷特那个王八蛋！就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捡了便宜！”他咬牙切齿的狠狠拍了拍作战会议桌，桌面上的杂物都因为振动而略微颤抖起来。
当初，就是因为不够坚定的缘故，到嘴的鸭子飞了！
“塞伯坦星....是这个名字吧。那个吃人糟糠，小人得志的私生子回来后便整日挂在嘴边。说自己多么智慧，多么英勇！”
“放TM的屁！他的智慧？那TM是我看他可怜，看在同一个家族的份上才把自己辛苦侦探，已探明的航线坐标资料分享给了他！他卑鄙的窃取了我的成果！”
杜波依斯狂喊着。
“还英勇？都是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带出来的几条破船就回来了一半，想要搜刮殖民被那些铁壳子毒打了一顿...然后不就是靠着随后赶到的帝国海军狐假虎威，卖坐标，得了这么一个补偿么....”
本就阴沉的面庞在灯火阴影的变换下，此时杜波依斯的表情简直就像是一只想要生吞羊羔的恶狼。
我上，我也行。
啊——
瞧瞧，多好的一块肥肉。
塞伯坦星。
硅基机械智慧生命体的母星，拥有宇宙殖民、萃取恒星能量的科技水平，还有海量耐操的机械牲口，宇宙坐标星图，现成开发成熟，成体系的殖民地工业....
休矣，美矣，口水将淌矣。
只可惜，没了！
每每想到此处，杜波依斯少不得一凡痛心疾首，捶首顿足。
那是他的钱！他的民爵！
“....”
啧，当初，不就是你坚持要走吗？
中年男子暗自腹诽着。
说继续探查下去就是无底洞的损耗，乘着有自己同族的私生子倒霉蛋前来接盘，狠狠的敲诈了一比后，这才心满意足的返航。
最后，又因为看到那个被自己敲诈的同族私生子用着他不要，抛弃的航线资料，名誉双收归来的现实而接受不了。
在某殖民地世界原王公贵族二代纨绔子弟的聚会中风头被抢，被阴阳，被羞辱，怒火攻心，上头，撂下大话的杜波依斯顿时急冲冲的回到自己的行商浪人舰队，再次启航。
同时彻底改变了原本的探索方式，由动不动见小利而惜身变成了头铁一条路干到黑。
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不是二极管吗？
罢了。
拿钱办事。
这是佣兵的原则。
合同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亏光了也不是他的，多次提醒了，建议提了，他已经仁至义尽。
中年男子伸手触摸左脸上的疤痕，默默想到。
这道疤痕，就是当初神圣塞勒涅帝国入侵的征服战争中留下的，在城市巷战中，他被激光步枪的一发点射隔着千米打穿了脸颊，牙槽断裂，当场昏死。
如果不是王室足够果决，投的够快，伤口感染、失血过多导致的并发症，他必死无疑。
还是民间广有声誉，心地善良的王后在战后第一时间自费救助了像他这样被遗弃战场废墟的伤兵，他和许多人才能活下来。
可惜，这个该死的命运！
好人活不长啊！
王后因为救助战场遗孤和伤兵，不幸沾染了战场上遗留的烈性毒气、细菌弹残骸，身体本就娇弱的她因细菌感染，加之战争带来的精神高度紧绷，还是不停歇救助伤患的劳累，病情急速恶化，在帝国军方的军医得到通知抵达时，便已逝世。
说来讽刺，这些毒气弹细菌弹还都是他所在部队打出去的，寄希望用这种东西阻挡帝国军的推进。
他口中的杜波依斯绅士正是王后的唯一亲子。
帕雷特绅士则是杜波依斯同父异母的血亲。
王国覆灭后，王室靠着多年的积蓄、底蕴和威望影响力，在帝国政策的相关引导下，转型成为了当地总督区最大的行商浪人团体之一。
而中年男子在康复后选择加入了帝国当地殖民地世界仆从军兵团的选拔，考核通过，后转入帝国海军服役数年后退役。
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抱着某种报恩的想法，再次向曾经的统治者家族工作。
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一次不需要效忠也不需要王族的各种繁琐礼仪了，是雇佣合同，拿工资吃提成的。
“哑巴了吗？说话啊！”杜波依斯冲着眼前的雇佣人员大吼大叫，“这是我的舰队！执行！”
“好。”
中年男子答道，随即向着前排的操作员们点点头。
伴随一阵阵低沉的伺服装置电流脉冲声，分屏的全息显示器闪烁着，那是崩坏跃迁引擎的调配数据流体。
沉默着，中年男子双手抱胸，静静的望着伺服系统检索的荧绿探测雷达怔怔出神。
突然。
滋滋——
“有发现！老板，有发现！”雷达索引伺服系统的操作员开口道。
伴随电子元件高速运转的嗡鸣，舰载人工智能算力接替，他不断在伺服系统上核实各种数据，快速拨弄了几分钟后，一丝惊喜出现在他的脸庞。
一个全新的波长。
由于舰载的崩坏跃迁引擎与相关伺服装置都不是最新型号，具体的不知道，啥都探查不到。
但那前所未有活跃，乃至缭乱的跃迁空间却做不得假。
怎么看，都比他们目前探索的这片死寂沉沉，跃迁空间安静的就跟块铁坨似的宇宙强吧。
“我就知道！我的直觉很准的，塞勒涅在上，幸运之神眷顾我！”
杜波依斯顿时一拍桌子，激动地起身，他得意洋洋给自己倒上一杯美酒，“通知....”
“绅士，我的建议，谨慎起见，应该先派出购买的智械军团探路....”
他的脸色一黑，逆反心理唰的一下就上来了，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这种探索未知虚空，他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该谨慎就要谨慎。
“投放智械军团。”
“是！”
......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是，当来自外来者的入境‘敲门声’轻微响动时，这绝大多数世界都不过是无视的微弱涟漪，便已经吸引了高天之上的存在。
金戈熔炉的低吼。
憨厚湿润的笑声。
变幻莫测的啁啾。
雌雄难辨的轻鸣。
以及，那一抹无声的冰凉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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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龙套（没有恶意），就是在书友名称里面找的....你们的ID，真是一个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