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没有再作出任何修改。
那天的会议结束之后,秋月告诉华,她说服了那些出版和编辑,下一次的发布会依旧会在澳洲进行。华表示理解,但还是希望秋月可以改变主意——然而华的劝说没有任何用处。
一周之后,留在逐火之蛾基地里的华获知了秋月的死讯。
逐火之蛾内部对秋月的死给出了很高的评价。第八律者余威尚在,而秋月的死则让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彻底被扑灭。
尽管秋月生前使用的笔名繁多,世界政府依旧有不少的作品可以用来辅助宣传。但最主要的,以“秋月”之名发表的作品,还是在舆论的影响下遭到唾弃。最常和秋月合作的编辑与出版也因此受到重创,事业从此一蹶不振。
然而华知道,这些编辑和出版人都清楚自己会遭遇什么。毕竟秋月的计划也有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坚定地选择了支持秋月的选择,并随着她一起被砸的粉身碎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秋月死后的确达成了她期望的后果。
尽管这并没有坚持太久。
律者看着她的墓碑,半晌都没有再说半句话。
直到一片金红色的羽毛飘落在地,凝结成赤红色的仙人。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律者背对着她。
“我猜到老师去澳洲是打算做些什么,但我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仙人慢步走到墓碑前:“很多人事前暗示过我,希望我可以加入到阻止老师前往澳洲的行列中来。”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如果你开口,老师一定会顾虑你的想法。”
“是啊,为什么呢。”
仙人像是在问律者,又像是在问自己。她回忆着刚刚想起的过往,咀嚼着因律者的行为而不得不想起的,那些被她刻意忘记的事情。
“老师她……可能早就绷断了那条线吧。”
仙人与律者对视,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类似的情感。
“想要击败律者实在是太简单了。”一朵奶白色的鸢尾花出现在仙人的手中,她将花递到律者的手中:“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提升战力,努力战胜——只要人类仍旧在燃烧着团结的怒火,那我们就总有办法击败文明之敌。”
“但老师的敌人是人类本身。”
仙人看着律者将鸢尾花放到墓碑前,自顾自己的继续说着:“与这一时代不同,上一个世代的文明和语言都极为近似——没有人会想到,即便是这样的人类文明也会逐渐在重压之下出现裂缝。”
“但老师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作品大多会有意无意地讴歌团结,抨击分裂。她赞颂人类社会的发展,攻击退步,斥责腐朽,反对封建——那是她一直在为之而战斗的东西。”
律者看着随风飘荡的花瓣:“老师她,为什么会为自己喜悦的东西而感到痛苦呢?”
“老师认为是她将那些战士的死与她有关,或者说,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那些战士。”
“诶?”
这个答案让律者非常的意外。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仙人:“你不是说老师的战场在文学上吗?”
“老师是个很自私的人。”仙人摇头:“她认为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就会用文字去证明这一点。在有人能说服她之前,她会一直为自己坚信的事业战斗到最后一步——直到有一天有人写信给她。”
“那是一位女性的来信。与崩坏的战争夺走了他的丈夫,又带走了她的儿子。最后连她的父亲也死在了战斗之中。她作为女儿,作为妻子,作为母亲,希望能从我的老师那里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她说,她的家人都因为秋月老师的作品倍受鼓舞,并坚信人类必将获得胜利——那么秋月老师能不能告诉她,在人类获得胜利之后,失去一切的她又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因为这件事,老师特意跑到那位女性的住处去。但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女性已经在写完信之后便自行了断。”
仙人幽幽叹息:“从那天开始,老师就觉得……自己的作品为她带去了洗不清的罪孽。”
“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们,背后的其中一只推手是属于老师的。”
“我眼看着老师一天天消瘦下去,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作品失去了曾经的灵气,但仍旧被政府当作鼓舞人心的大作推广——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老师活的很痛苦。”
律者喃喃:“所以你没阻止她前往澳洲。”
“因为那是老师的愿望。”仙人转身面对律者:“那不是用力量和杀戮所能改变的信念,那是老师自己为自己写下的完美结局。从人生的第一笔直到最终,她都在为自己信念的事物而战斗。”
“若是让老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我认为那才是对老师的不尊重——我会记恨我自己一辈子,但我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想法去阻止老师。”
“这不是老师的错。”
“所以她才是我的老师,所以她的作品才能让人共情,所以她的死,才能让人类再次团结起来。”仙人闭上眼睛:“现在你知晓了我忘记这一切的缘由吗?”
“理解了。”律者也有模有样地学着闭上眼睛:“我……还不够了解老师。”
“这一点我们倒是相似。”仙人不由得感叹:“我也时常觉得我不够理解老师。”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绪。
“你甘心就这样忘却曾经的过往,就这样陪伴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我和秋月现在的距离,可要比当初维持师生关系时要亲密的多呢——当初我还不懂事,还搅黄了老师好几次相亲来着。”
“相亲?老师?”
“……就算是老师那种地位,也会被人催促的嘛。不过老师可是和我说过她对男人完全没兴趣,我才会去把那些相亲搅黄的。”
“……怎么搅黄的,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