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伯格。
冰冷的雨水和漆黑的夜包裹了这座曾经繁荣昌盛的城市。
曾经的辉煌化作灰烬，繁华变作尘埃，在天灾下，这座花费了数十年才建设而起的城市在数小时间就毁于一旦。
雨很大。
连绵不绝的雨水被夜色侵染，整座城市仿佛被暴雨溶解了一般，隐约间，还有那微弱的光在雨水中弥漫，犹如摇曳的星火，随时都会熄灭。
曾经盘踞城市间的高楼巨兽大都已经被天灾摧毁，数不尽的黑色源石从大地中生长，犹如荒野中那无处不在的枯黄野草，占据了这座乌萨斯曾经的骄傲。
源石横遍大地，这座城市在那场天灾下，早已伤痕累累，变作普通人的地狱，感染者的温床。
在傍晚那场忽如其来，犹如天河倒灌，铺天盖地落下的大雨里，这座惨败不堪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哗啦啦。
大雨落下，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雨水模糊不清，夜也变得越发深沉。
独立于高楼上，沐浴着夜色，塔露拉抬头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可惜的是，今晚因为大雨，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狂风呼啸，带起塔露拉的裙摆，雪白的银发如柳絮般舞动，雨水很大，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一滴雨水打在她的身上。
这场大雨，在落至塔露拉周围数米后，便通通被蒸发殆尽，所以，即使身处大雨中，塔露拉依然犹如身处干燥的夜里。
在雨水被蒸发而产生的阵阵白气里，塔露拉遗憾地收回了凝望天空的目光。
她很喜欢星星，小时候，每当陪陈羽摆完烤摊，她就会和陈还有陈羽坐在龙门的江边一起看星星。
那个时候，陈羽总会特意留下一些烤串，然后几人坐在江边，一边吃着夜宵，一边听着陈羽吹牛。
“不是我吹，整个泰拉都没有一个人比大爷我帅的！”
想起陈羽曾经的话，那张满是得意的笑脸便不自觉的浮现在眼前。
和陈不同，塔露拉从来都不喜欢龙门，因为那里有些太多她不愿想起的过往。
无论是死去的父亲，还是母亲，亦或者她从小到大就一直不愿意亲近的舅舅魏彦吾。
没错，那个将她交给乌萨斯的人，魏彦吾就是她的亲舅舅。
虽然只是一场意外，但这个事实却不容置疑。
曾经的塔露拉因为这件事十分痛恨着魏彦吾，但如今，反倒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了。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亲手杀死一个乌萨斯的公爵，然后建立了这个名为整合运动的感染者组织。
然后，
——攻陷了一座乌萨斯的城市。
而接下来的目标——是龙门。
她曾经的家园，也是她妹妹最喜欢的地方。
“小洁…”
想起自己的妹妹，塔露拉眼眸一动，绝美的脸上有些黯然。
来到高楼边缘，随着白气升腾，还落满雨水的地面便再次干燥，挽着裙边，塔露拉坐了下去。
将佩剑横放在边上，雪白的双腿悬放在半空，塔露拉视线远望，看着这片被雨水模糊了城市再次陷入沉思。
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接下来只要按照早已制定好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就好了。
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了，那么整合运动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乌萨斯的那些贵族们是不会放过这个给他们添了无数麻烦的感染者组织的。
——踏踏踏。
就在塔露拉还在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时，一阵在大雨中也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
随着脚步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性温迪戈里走进大雨，来到了塔露拉身边。
没有用伞遮雨，也没有和塔露拉一样的源石技艺避开雨水，爱国者就这样伫立在大雨中。
猛烈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冰冷刺骨，然后，顺着那满是源石结晶的身体滑落，滴在地面，下一秒，水滴化作白汽，消失干涸。
随后，随着一阵不该出现的暖意，爱国者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重新恢复干燥，他低下头，看着依然看着远方，没有回头的塔露拉，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
“塔露拉，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
眼眸一动，困惑一闪而过。
没有起身，而是侧首望去，塔露拉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原本还有些惆怅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沉吟一会，她开口，声音清冷：“爱国者，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是龙门的还是密匙的？”
“都不是，这些你我早已，商量好了，我想问的是，那位叫做陈羽的事情。”
摇摇头，爱国者否认了塔露拉的猜测，而是说出了一个让塔露拉根本想象不到的名字。
“我想知道，那位男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早在几年前，爱国者就和陈羽见过，对于那个一见面就毫无芥蒂，叫自己鹿兄的男人，他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在他这漫长的生命旅程中，他曾见过不少有趣的人，但像陈羽这样完全不在意感染者身份的，真的很少。
“陈羽？”
对于爱国者的话，塔露拉显得十分意外，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居然会找她问这种东西。
不过在想起爱国者在一年多以前认了霜星为干女儿这件事，塔露拉似乎有些了然，她挑挑眉。
“是因为霜星吗？”
虽然很难看出来，但是爱国者似乎很喜欢霜星这位干女儿，甚至在一次任务里，他还特意去找人制作一个护身符作为礼物送给霜星。
想起那个天天在耳边念叨着某个名字的白兔子，爱国者忽然沉默一会，随后，他叹口气，再次摇头。
“塔露拉，并不是因为霜星，而是因为另一位大人。”
“那位大人？”
这下，塔露拉也有些好奇了。
她很难想象‘那位大人’这句话会从爱国者嘴里出现。
她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爱国者在进攻切尔诺伯格是忽然离队的事，顿时有了想法。
“是你上次回来说的，阿撒兹勒的那位将军吗？”
上次爱国者曾经离开队伍去见了一个人，他曾经的上司，现在切尔诺伯格的地头蛇阿撒兹勒的领头人，名为赫拉格的人。
爱国者似乎很尊敬他，甚至在出发前还特地说过如果赫拉格能加入他们的话，那整合运动的境遇肯定能好上不少，不过遗憾的是，爱国者的劝说似乎失败了。
赫拉格并没有加入整合运动的意思，而是在和爱国者聊了一会，就带着阿撒兹勒离开了。
至于去哪，塔露拉无从得知。
“是的，那次交谈时，赫拉格和我说起了陈羽的事，赫拉格大人似乎很，尊敬那位叫做陈羽的人。”
说起这件事，爱国者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然后他接着用沙哑难听的声音继续道。
“虽然赫拉格大人拒绝了我的邀请，但那次的对话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塔露拉，我认为，如果当初邀请赫拉格大人加入我们的人是陈羽的话，那么现在赫拉格大人大概已经加入我们了。”
这不是谬论，而是爱国者真实的看法。
那次谈话，在和赫拉格讨论一些事时，赫拉格就一直提到陈羽，以爱国者对赫拉格的了解来看，如果当时邀请的人是那位陈羽，那么赫拉格此刻说不定真的加入整合运动了。
“爱国者，你在说笑话？”
龙尾一僵，塔露拉瞳孔下意识的收缩，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扑街，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塔露拉，我从不，开玩笑。”
爱国者话语一顿，身子在夜色下一动不动，望着有些失态的塔露拉，语气十分认真。
“不仅是因为赫拉格大人，还有我的女儿，霜星，塔露拉你知道，霜星对陈羽的感情，我很想了解一下，那位陈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
塔露拉忽然扭过脸，望着这片残缺不全的城市，她沉默数秒后再次开口。
“好，既然是爱国者你的要求，我就好好和你聊一聊我认识的陈羽吧。”
……
随着时间推移，夜色越发深沉，随后，在逐渐变小的大雨中，不知不觉，天亮了。
随着一抹柔和的光线刺破长夜，那瓢泼不不休，连续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也随之落幕。
世界在大雨中洗去铅华，天空碧蓝如海，一片通透。
滴答滴答。
在无人的残破街道。
不知是晨露还是雨水，从残缺的建筑边沿落下，滴在由雨水形成的大片积水中，发出滴答滴答声音的同时，也溅起圈圈涟漪。
积水里那倒映着蔚蓝色被水滴打的破碎，还未恢复平静，就被踩得粉碎。
数位穿着灰色长袍的整合运动从残缺的建筑中走出，然后来到无人的长街，透过残缺的建筑，他们仰望着天空一眼，便随意挑选了几块远离源石丛的碎石坐了上去，说说笑笑。
“已经这个时候了吗？”
随着越来越多的整合运动从藏身之处走出，这座死寂的城市也重新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这个时候，塔露拉这才恍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和爱国者居然说了如此之久。
真是的，居然和爱国者讨论了一晚上陈羽的事，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扑街，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内心忍不住自嘲一句，就在塔露拉起身，准备离开回去休息时，爱国者忽然开口。
“塔露拉，你真的决定了？”
经过一晚上的交谈，爱国者大概知道了陈羽的一些信息，根据塔露拉的描述，那位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陈羽除了性格不错，懂得多，和会一点奇怪的源石技艺外，应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但爱国者很清楚，能让塔露拉，霜星这样在意，赫拉格那么尊重的男人，肯定有不凡之处。
心中对于陈羽是个怎样的人愈发好奇的同时，爱国者却不在考虑这些而是重新换了个话题。
望着因为他的话语而停下脚步的塔露拉，爱国者沉声道。
“你我都知道，这次龙门的行动不是必要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领我的队伍突袭乌萨斯的贵族，吸引他们的注意，让我们的人安全撤离。”
“…没用的，爱国者。”
转过身，目光与爱国者对视，塔露拉表情显得很平静，狭长的双眸中流露出丝丝复杂神色，然后她做出了回应。
“这次，不只是乌萨斯，就连维多利亚和卡兹戴尔的那位摄政王也注意到了我们，所以，单单杀死乌萨斯贵族这种事，是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的。”
“我可以选一位大贵族，攻击他的领地，这样，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
“错了，爱国者，这是行不通的，乌萨斯的贵族们到底有多残忍，你我都心知肚明，而卡兹戴尔的摄政王，更不用说了，别忘了，我们队伍的萨卡兹佣兵们是谁送给我们的。”
抬头，顺着爱国者的侧脸，塔露拉看着他身后那片天空，语气平淡的就像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这些年，我们的队伍早就千疮百孔了，那些贵族们早已经将我们渗透的一干二净，所以我这次才会答应他们这次合作，我们需要一次动荡，足以震惊整个泰拉的动荡来转移他们的视线，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挣脱束缚。”
在视线中，忽然有几只鸟儿出现，这里还有鸟存在吗？
眸中茫然之色一闪而过，塔露拉接着道：“我已经在卡西米尔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这次我会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好让我们的人成功抽身，到时，我们才有机会完成你我的约定。”
“你会死。”
很明白塔露拉是对的，但爱国者更明白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他沉声道。
“如果他们反应，过来，你一定会死，你是我们的领袖，不该冒，这样的危险。”
“不，你错了，这是必须的，只有我才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而且，我不会死的。”
手臂上那代表着整合运动的缎带随风而起，眉宇间是不变的骄傲，凝视爱国者，塔露拉语气带着从未变过的傲然。
“爱国者，别忘了我是谁，我是塔露拉，除非我想死，不然没有人能杀死我，切西尔不行，乌萨斯也不行！”
别忘了，她是谁。
——她是塔露拉！
只要她不愿意，哪怕是传说的神，也无法带走她的生命。
这是塔露拉的骄傲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