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若木彩没注意，不知不觉中天就已经变凉了。
街边的景观树慢慢枯黄，熟透的落叶铺满整个人行道，放眼望去，像是一路艳烧到天边。
用一个词概括的话...
或许是无聊吧。
毕竟下城区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嘛，云城只是一个发展不足百年的城市，真要它有什么景点反倒是难为它了。
稍有点意思的地方都在上城区和中城区。
下城区？
狗都不来！
可这是这么回事呢？
若木彩被花眠牵着，懵懂地跟在少女的旁边，神情还有些略微的恍惚。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若木彩在自己办公室里坐着，她还在安静地看着全息投影里的云城消息，阿眠就突然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说什么要和她一起出去玩。
若木彩自然是不会拒绝妹妹邀请的，可她还是会对此感到好奇。
好好的干嘛要一起出去呢？
所以，抱着这样的疑惑，若木彩也开口问了。
可花眠只是撒娇：“去了就知道了嘛。”
“难不成姐姐讨厌阿眠了？要是那样的话就不去了吧。”
既然她这样说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去吧。
于是便是现在这一幕了。
若木彩低头，望向她们俩握在一块的手，竟有些怀念起过去的事来。
她们有多少年没携手在二十一区走过了呢？自那时起，已经有五年了吧。
五年啊，时间改变了一切。
白发少女连着突破三个阶位，变成了立于云城顶端的六级灵能者。
而黑发少女更是夸张，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九巨头的继承人，或许现在应该说是掌舵人了，毕竟...她已经成年了嘛。
是成年人了。
若木彩轻侧过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黑发少女那好看的后脑勺，后脑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但那是阿眠的后脑，也就好看起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烫人的视线，若木彩手上的温暖动了一下。
——是花眠。
她转过头来，稍有些好奇地看着姐姐，轻声问：
“怎么了吗？”
若木彩注视着花眠的眼前，犹豫半秒，还是问道：
“阿眠，你带我来这边到底是干什么？”
闻言，花眠扭过头去，继续牵着她向前走，笑眯眯回答：
“等今晚过了你就知道了。”
显而易见的，她在卖关子。
而且还像那上山打猎的猎人般，时不时抛点饵食出来吊着若木彩的胃口。
可若木彩就是气不起来，她看着花眠的脸，原本应该腾起的怒火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下面？变成了欲火，只想把少女摆成十八般模样弄得喵喵叫。
走起路来兔耳朵一晃一晃，牵着若木彩的心头也一晃一晃。
花眠走在前面，面带微笑，牵着姐姐的手，似乎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小巷里。
也幸亏两位女孩都是灵能者，否则走上这么远一定得休息几次。
到底会有什么惊喜呢？
若木彩默默想着，但也不会去猜，毕竟惊喜这种东西要是猜到了就没什么乐趣了，她只是在心里默默期待着妹妹的惊喜。
她任由花眠牵着，像被主人牵着的温顺白毛小狗一般亦步亦趋。
若木彩在后面听花眠絮絮叨叨地说周围的事，几年前还不是这样啦、我们之前来过这里啊、那里有什么帮派啊......
她保持微笑，时不时搭上妹妹的话茬聊上两句，只是时间长了，她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阿眠，我们今晚到底去哪？”
也无怪少女出乎此言。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哪怕是下城区，靠近闹市的地方也是街灯繁迷、人影错落，电流串起冰冷钢铁的生命线，霓虹全息点缀着“夜之城”，像是黑夜里的点点繁星。
花眠闻言便停下脚步，避开拥挤的人潮，和姐姐站到了折射着蓝紫光晕的天桥之上。
她回头，轻轻叹气：
“姐姐你可真不浪漫啊，好不容易我把工作提前做完和姐姐一起出来玩，姐姐怎么就关心这种事呢？逛街不是结果，是过程啊。”
黑方辩手发言完毕，现在是白方辩手发言。
白方辩手？
白方辩手！？白方辩手投降了！
现在继续轮到黑方辩手发言：“一起出来玩为什么要关注去哪里、干什么呢，我又不会把姐姐吃了，出来玩不应该关注和谁一起吗？”
“......”
若木彩无话可说。
被花眠这样一说，她确实开始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了，明明阿眠想带着自己一起出来玩的，可为什么自己这样不解风情呢？
于是她便低头抱歉，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可忽然间她听到花眠叹了口气，接下来，一个软软又温热的躯体从正面抱了抱她。
“我们继续吧，姐姐，时间还长呢......对了，魏的游戏城还开着呢，离这不远，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若木彩闻言点了点头：
“好，但我们已经不做送货人了，被看到会有些奇怪吧。”
自花眠去世的那晚起，若木彩便再也没当过送货人，她通过一些渠道，转而加入了佣兵工会做一些更加危险的人物。
所以魏和他的手下们也不清楚花眠死了一次的事，除非他们特意调查。
花眠笑笑，后退两步，头上的兔子耳朵随着少女的动作一蹦一蹦的：
“去游戏城，当然是玩游戏啊。”
“是......这样吗？”若木彩有些迟疑。
她虽然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去魏的那家游戏城，但其实她也没在里面玩过什么游戏。
所以她自然会对其感到陌生。
“姐姐你去就知道了嘛。”花眠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
这下若木彩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了。
她点点头，被妹妹拉着，闯进那片爆炸般的白噪音里。
阔别已久，恍若隔世。
距离上次到游戏城已经有五年了，这五年间，游戏城自然也有着不小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前台的服务员全都换了。
不过魏的那位手下，孙虎仍守在那片角落，比起几年前，他的头发花白了些许，但脸上却没什么变化，想必是在青芒的旗下做过整容手术。
但这些和两位少女都没有什么关系。
她们不是来接任务的，所以，自然也没有和老朋友叙叙旧的想法。
二人世界很小，容不得别人插足。
若木彩坐在花眠旁边的位置，看着她专心游戏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勾，姐妹二人一起出来玩，真是久违了。
于是她也做到一旁，有学有样地打起游戏来。
游戏城的游戏多是街机，总体来说也与花眠前世没太大差别，多是些类似黄金矿工、格斗、贪吃蛇、俄罗斯方块的游戏。
玩起这些游戏的时候，花眠有种诡异的怀念感，就像自己是个旧时代的老东西似的。
不过，虽是游戏，但玩一会后也会感到无聊。
会腻。
其实这和游戏本身其实没有太大关系，是两位少女本身的原因。
花眠和若木彩都是高等级的灵能者了，反应速度远远超过常人，更别说两位少女都有【超绝反应】这种天赋。
一般人眼中看不清的速度在两位少女眼中慢如蜗爬，再困难的关卡也不过尔尔。
这样又怎么会提起兴趣呢？
云城的那些联机对战游戏也是如此，有的人可能还在纠结准星，可能是三角形的...要如何把敌人框起来，但有的人已经开启人肉外挂开始虐菜了。
不是每个灵能者都喜欢这种感觉，正巧了，花眠和若木彩都不喜欢。
打了还不到半小时吧，
花眠就主动起身，拉起了早就在一旁等候的姐姐的手，向外走去。
“不继续玩了吗？”若木彩这样问。
“不了。”花眠摇摇头。
她第一次模拟时还不是灵能者呢，所以当时还没觉得游戏一点意思没有，可现在，时过境迁，她也对这东西失去兴趣了。
“我现在的反应太快了，相比与这些游戏的受众来说，所以，就让它留在记忆中吧。”
若木彩顺着她的意思轻轻颔首，没说什么。
于是两人又从游戏城离开。
还没等若木彩开口，花眠便心有灵犀似的笑眯眯看向她：“姐姐是不是想问我往哪走？可惜我不会说的，跟着我走就好啦。”
“......”
若木彩默默地盯着她看，似乎是想从少女的脸上看出她今晚的目的来，但这坏女人的表情实在太过完美，所以只是徒劳。
但最终她还是顺从了。
听她的吧，她这样想。
毕竟阿眠是自己的妹妹，她总不会害自己不是吗？她就等着花眠最后会给她的惊喜吧。
在那之前，她都不会质疑。
接着，若木彩便被花眠牵到了一个老旧的公寓前。
——是五年前她们的安全屋。
那场爆炸的痕迹早已无法找到，公寓被修缮了一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可怎么会没发生过呢？
那晚的梦魇困扰了若木彩五年，若不是...不知为何阿眠再度出现，她恐怕一辈子都得困在梦魇之间，不得解脱。
那花眠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呢？
难不成阿眠想要控诉她那晚的失职，给她的心头来上一刀？
不是吧......
若木彩只是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花眠带她出来，显然不会是为了戳她的心窝子。
那是为什么呢？
若木彩没说话，而是疑惑地歪歪头，用鲜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花眠。
‘你在做什么？’她似乎在这样说。
可花眠却只是笑笑，她大抵是读懂了若木彩的意思的，可她毕竟是玩弄人心的坏女人嘛...她不会说。
说出来就没意思啦。
“姐姐，我们走吧，这边完全都没有过去的样子了欸，我还想看看那年的痕迹的。”她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
“房东用息土保险赔付的信用点修缮了一下这里，现在这里的生意比我们那时还要好点。”若木彩解释道。
“这样啊......”
花眠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声。
然后她牵起姐姐的手，轻柔而不可忤逆地拉着她离开了这里。
冷风呼啸，红紫的光指引着前路，四下里一片了无生机的样子。
随着她们的脚步，灯火渐隐，黑暗侵袭，像是城市与夜色拔河，于是前面的街道都被扯进了夜色里。
不过两位少女自然是不可能会觉得害怕什么的。
相反，只会觉得亲切。
因为这是回家的路啊，是曾经住着若木母女三人的小家。
只不过现在没人住了而已。
但哪怕如此，她们也不会迷路，像是把家这一概念刻进了DNA里似的，死了几次也没有忘记。
可她们没有回家。
哪怕因为若木彩定时叫家政打扫，家里一丝灰尘也没有。
相反，花眠只是带着若木彩在家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转头便走。
“家里已经好久没人住了啊，那今晚我们也不进去了吧，留在回忆里挺好的。”
花眠像是征求意见似的回头。
若木彩自然也不会又什么异议，她只是好奇：“那我们现在回去吗？要不要叫浮空车来？”
可话没说完，一根修长的食指便抵上了她的嘴唇：
“今晚不回第九区哦~！”
少女拉长了尾音笑道，“姐姐和我一起在外面睡吧，不回家当个坏孩子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话毕，她看向远处，眼底倒映着微光，轻声说：“我订了酒店。”
忽然，
若木彩觉得她的声音有些遥远，像是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连二人的心也被隔开了。
她不想这样，所以她两步上前，从后面将莫名孤单的少女拥入怀中。
许久，方才放开。
此时那遥远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若木彩那熟悉的妹妹、心思多的妹妹、坏坏的妹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花眠拉着她，下楼，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霓虹披散、微光流淌，夜越来越亮，有光落在少女的发间、胸前、身上，像是一位神灵般的画家，用光做颜料顺着少女的轮廓描摹。
于是少女便生动起来，
像是画中人走出照片，来到凡间。
突然，走到桥边，花眠停下了脚步。
若木彩正疑惑之时，少女回过了头。
她用那浅绿色的眸子微笑着注视自己，像是在等待什么，嘴唇微微张合，仿佛是在计时。
她在等着什么呢？
若木彩不禁想。
下一瞬，有光在少女眼中绽放，黄的、紫的、绿的、各种各样的，像是烟花，一同在被那汪平静的潭水映出来。
不，不是像。
就是烟花。
砰！砰！接连不断的烟花爆炸声响从高空之上传来，人造的火光代替了星与月，在夜的幕布上洒下朵朵繁花。
黑发少女背着手，于夜空之下，巧笑盈盈。
带着笑意的声音被微凉的夜风裹挟，划过河面、掠过大楼、穿过霓虹，再于天空中伴着烟火绽放、洒落。
装点了二人的心。
见此，若木彩想要徒劳地说些什么，但，
身体早就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若木彩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少女。
“...喜欢。”
她有些沙哑地说。
当然喜欢了，毕竟...这是她最爱的妹妹送给自己的礼物啊......
她有些感慨地想。
......
...
再然后，烟火表演结束，两人住进花眠提前订好的酒店里。
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位少女大战至宇宙边荒，大道都磨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