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不算明亮的圆月被乌云遮蔽了光芒。
云城的夜空很少能看见繁星，更多的，是被霓虹染成各种色彩的阴云。
在被蓝紫色天幕照亮的阴暗小巷里，两个少女正一点一点地艰难向前挪动着。
若木彩将妹妹背在背上，双手把持住妹妹的胳膊，用力攥紧，以免花眠从背上滑落下来。
她走几步停一步，时不时得喘口气回复体力，黑色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暗巷里回荡着，给两位少女的身影蒙上了些许压抑的色彩。
“我们现在去医院...”若木彩像是在安慰花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她的语调有些颤抖，或许是连若木彩自己都清楚，她不过是在安慰妹妹罢了。
只不过她还心存侥幸，不肯放弃。
花眠靠在若木彩的背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肩头，然后顺着光滑白皙的肌肤滑下，激起一阵酥麻。
她小声地喘了两口气，然后在姐姐耳旁轻轻出声：
“我...没事的...不用去医院...回家就好...”
花眠能理解若木彩的担心，但她清楚，姐姐所作的一切注定是无用功。
云城绝大多数的正规医疗资源都属于青芒，她家，正是这方面的巨头。
而二十一区唯一一家正规的大医院，也正是青芒的产业。
虽说钱到位了，那里的医生们肯定能治好这身伤势，但是，这里离医院太远了。
青芒的医院是没有什么救护车的，只有付了钱，才会得到医院的垂青。
想要他们主动派人来救治病人，只能提前订购青芒的护林人服务，这样，才能在有生命危险时得到第一时间的救治。
但哪怕是最基础的护林人普通会员，都不是此时的姐妹俩能够负担的...
青芒的继承人竟因没钱享受青芒的服务而死...可真是讽刺啊...
黑发少女无声笑了笑，再度认识到了这个城市的疯狂。
现在已是深夜，就算是大街上也都没有了几辆出租车，偶尔路过一辆也是满载，根本不为若木彩的招手而减速。
而一般的家用车就更不会为了她们而停留了，下城区的治安有目共睹，半夜里，除了出租车司机谁敢载人一程啊。
十二点以后，电车已经停运，没法去医院治疗，而就算找辆车送他们去认识的地下诊所那边也没有机会。
若木彩背着妹妹，双眼噙满泪水，表情有些崩溃。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魏没接她的电话，从这里到游戏城也有一段距离，若是再没有办法的话，她就只能持枪去抢一辆车了。
听到花眠的话，若木彩半转过头来。
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动作有太大变化，以免加重妹妹的伤势。
“你受的只是小伤而已，只要别睡着，马上就能治好了。”
“所以阿眠...别睡着，好吗？”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强忍着脸上的泪痕不被妹妹看见，对着花眠低声哀求。
虽然若木彩的语气装作轻松，但下意识用力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
看来，姐姐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啊...
花眠在心里叹息了一句。
“我们回家吧，姐姐。”
她拍了拍若木彩的手臂，轻柔地在姐姐的耳畔吐气。
“那怎么行？”
若木彩的反应很激烈，她兀得直起身子，向马路边走了几步，并松开一支手，重新从衣兜里抽出了那把魏交给她的枪。
枪口的保险被重新打开，这个杀器似乎又开始寻觅起了它的下一位受害者。
无论如何，她都要治好妹妹。
妹妹是因为救她才受伤的，要是不能治好，她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中。
可就在她将要开枪拦下过路的车辆时，身后又响起了花眠的声音。
“没事的...”她的声音很小，有些迷糊不清，但若木彩却听得分明，“我也和姐姐一样，觉醒灵能了。”
“哐——”
钢铁和地面碰撞的声音突然响起，若木彩管不上掉在地上的手枪，忙低下头，看向花眠抬到她眼前的右手。
夜色里，手上绿光缭绕。
“我也是灵能者了哦，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似是炫耀般，花眠苍白的脸上挂起了一抹笑意。
看到这一幕，若木彩相信了大半，她悄然松了口气，但还是得带妹妹去医生那里。
她自己就是灵能者，当然知道灵能者的自愈能力不是万能的，1级灵能者，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这么严重的伤势。
只不过时间变得更宽裕些罢了。
想到这里，若木彩半蹲着弓下身，再度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枪。
“乖，听话，我们去医生那吧...”
“只有医生才能治好你。”
她的表情舒缓了些，拍着花眠的手臂，哄孩子般低语道。
“不要...”
像是被若木彩这番对待，花眠也变成了孩子似的，少见的忤逆了姐姐的意志。
“我觉醒的，是治疗系灵能，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们去医生那。”
“难道姐姐不愿意相信我吗？”
“不行...”
“我们回家吧，姐姐...求你了...”
“……”
说到最后一句时，花眠将头埋在了姐姐的白发间，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呜咽，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对你撒娇。
若木彩被击沉了。
或许...也许...大概...应该...妹妹真的可以不去医院？
她这样想到。
若木彩听说过治愈系灵能的大名，他们是能将人类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存在，如果妹妹也觉醒了那种力量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不去医院。
“能再给我看看吗？你的灵能。”
若木彩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花眠听话的再度让自己的手臂缠上点点绿光，向姐姐展示着这份力量。
“你发誓，你没骗我...”
“没有哦。”
“……”
沉默片刻后，将手枪重新插回衣兜里，若木彩调转了方向。
“那，我们回家吧。”
“嗯。”
花眠靠在姐姐的背上，用鼻音小声应了一声。
姐妹俩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花眠枕着若木彩的白发，正对着缓缓后退的街景发呆。
难得的，花眠有了一丝负罪感。
因为...
她说谎了。
花眠确实是治疗系灵能者，但与别人不同的是，她不能治疗自己。
所以一路上她只不过是凭借自己觉醒改善后的身体素质在硬撑着罢了。
说实话，花眠并不是不想继续活下去。
只不过她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生的希望。
想要活下去，没了魏那边的指望，她们就只能劫一辆车去地下诊所。
而劫了车就一定会被警察盯上，警察不管下城区是针对帮派血拼而言的，但对这种当街抢劫，他们还是会管一管的。
如果被警察盯上，她们一家估计就得被警察带走问询了。
到时候一大笔保释费不说，若木彩的灵能天赋也会曝光。
而要是逃避抓捕的话，她们一辈子就只能躲着摄像头度过了，还得赌一手警察不会专门调用警力来抓捕她们。
花眠的这具身体只能活到二十岁。
花眠虽然性格有些冷漠，但对亲近的人却并不是那么无情，为了多活几年而放弃全家的未来，在她看来，这得不偿失。
再加上本次模拟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她已经没有了什么遗憾。
所以她选择了欺骗，欺骗若木彩自己能继续活下去。
虽然有些对不起面前的少女，但或许，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花眠靠着姐姐的肩头，没有焦距的双眼倒映出街边过饱和的灯光。
悬在街道上方的无数霓虹标志牌排成两列，用电光在夜色中勾画出了白树街的身躯，像飞机划过天幕时留下的两道尾流。
在它们冰冷的审视下，两位少女，踏上了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