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坐在客厅里，屋内顶灯澄亮，如雨如雾，冷气顺着地板悄咪咪地蔓延，裹住小腿，撩动裙摆，惹得她微微变动了一下坐姿。
花眠，不，花眠此世亲生父母的家是一副西式装潢，透露着古典风气。
和玉虚宫内完全不同。
红色的地毯、大理石壁炉、米白色沙发、水晶吊灯......花眠已经有数年没回家了，可这里的装潢依旧如初。
倒也没让花眠觉着陌生，虽然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花眠此世的父母坐在她对面。
面前放着茶杯，坐姿拘谨，稍有些紧张，因为他们不知道花眠今天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还是陪着家主的信使一道来的。
区区一个侍女身份，她父母自然不怕。
但这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大小姐以后可是要继承公司的，要她嘴碎说点什么，那还得了？
他们可从没想过女儿能走到这一步。
伴读侍女便已是极限了。
毕竟贴身侍女可是从小培养的班底啊，非忠诚的天才不可担任，还得聪明才行，就如牧青青小姐一般，她便是青芒中和花眠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
如果林清寒继承公司，那花眠多半也是个秘书长。
他们女儿何德何能，竟能至此。
“林...清梦小姐，不知道您这次和小女一道过来是有什么事？我们一定配合。”
她父亲尴尬笑了一声，打破空气中沉重的气氛。
“花先生，我此次来的目的很简单，”林清梦往花眠身边凑近了点，撩开耳边长发，然后伸手揽住花眠肩膀，一用力，把她揽到自己身边，“这孩子，既然您已经将她送入玉虚宫，那我想让两位和她断绝关系，不再纠缠。”
花眠不说话，幽幽地看着对面两人。
这一世的父母，凭着她大小姐身边贵人的身份，已经吃了不少好处，她无意指摘。
但听说他们还想整点幺蛾子，更近一步......
那花眠可就懒得奉陪了。
“这......”她父母悻悻地笑了两声，面面相觑，“可这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呀。”
“......”
花眠扭头不去看他们，实在懒得看了。
林清梦也有点被气笑了：
“现在想起来这孩子是你们女儿了？几年前把她送进玉虚宫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逢年过节发个短信，不接回家，电话都不打，这就是对待女儿的态度？”
这下花眠父母尴尬了，没想到面前这位家主信使居然了解这么清楚。
他们也只是想加钱，真不是故意想惹人生气，只是这女人怎么不按计划来呢？
“不如问问孩子的意见吧。”
两人只好转移话题。
花眠听到叫自己，回头淡淡瞥了他俩一眼，面无表情：“我听清梦姐姐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这个时候想打感情牌吧。
林清梦也嘴角微不可察勾起笑容，她就知道这小家伙懂事。
“那就这么定了，”林清梦拉住花眠小手站起身，盖棺定论，“我带这孩子走，你们以后别来缠着她了，也别刻意用这孩子的地位来牟利，之前的就随你们了。”
“您慢走、您慢走。”
两口子心疼地送客，真是亏大了。
孩子也没了。
花眠走前，最后用目光幽幽看了两人一眼，便顺着手上的拉力，转身离去。
一路跟着林清梦到了外面，坐上浮空车，林清梦才放松下来，让自己脸上如同结了霜一般的表情软化下来，摸摸花眠头，道：
“你不开心吗？”
“倒也不是不开心吧，”花眠将指尖从车窗玻璃上收回，重新坐正，“只是就这样被卖了，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那不还是不开心吗？”
林清梦声音软化了点，轻轻捋顺花眠墨色的秀发。
正因为林清梦是懂女孩子心的流氓，所以才知道如何安慰她人，不过她安慰花眠可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师长对学生的疼爱罢了。
她，不是变态。
“来之前就已经能猜到结果了。”花眠轻笑一声，神色坦然。
“父母这种东西，你要是实在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把我当成妈妈，”林清梦看出花眠心情不好，迟疑道，“不过只有今天一天限定。”
花眠闻言，定定地看着她，突兀道：
“清梦阿姨。”
林清梦脸一红，恼羞成怒，“你怎么喊的呢？”
“你可不是能做妈妈的榜样，每天不知道勾搭多少个女生，教坏小孩子。”花眠白了她一眼。
“我只是安慰她们而已。”林清梦嘴硬。
“安慰到床上去？”花眠用力戳她腰子。
“......”
一说起这个话题，林清梦便涨红了脸，眼神躲闪，争辩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懂什么？...安慰人的事，能算坏事吗？”
接连便是什么难懂的话，什么“洁身自好”，什么“人皆有之”。
一时间浮空车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小小花眠可听不懂这些，她是纯洁的孩子，真的不懂。
“别说了，”花眠做出打住的手势，“我可不想听你说你的那些个情史。”
林清梦也应声不再说话，原来她刚才的脸红不过只是装的，想撒泼打滚活跃一下空气，让花眠不再那么低沉而已。
不得不说，这女人哄女孩子有一手的。
她重新坐直了身子，望向身侧：
“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长的，这么心大，这么沉稳，还这么天才。”
她露出一种微微有些怅然的笑容：“有时候我真感觉你是那个什么重生者，就跟小说里一样，都市兵王回归，灵之能，三级！开始装逼打脸之路。”
“倒也不至于。”花眠垂眸轻声说。
“天才啊，要是我也是天才就好了。”林清梦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
“你不也是剑道天才吗？实力快赶上四级灵能者了吧。”
“终究不是灵能。”
林清梦摇头。
话音落下，浮空车里便陷入沉默。
花眠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林清梦也不想提及往事，唯有导航聒噪，每隔一分钟汇报一下现在到哪了。
好一会后，自动驾驶才在第一区缓缓降落。
“在梦蝶，多看，少说话，跟着我走就行。”林清梦拉着她下车，嘱咐道。
花眠点点头，小跳下车。
花眠以前很少来第一区，但在浮空车上，也曾见过几次梦蝶感网公司的总部——图灵宫。
图灵宫说是宫，但却异常高耸，倒不如说是一个极陡的金字塔，顶端插进云层。
下半部分犹如图钉，占地极广。
浮空车从专门的口子飞进来，所以花眠倒是能看见，在这黑色建筑的内部，是由顶端的一片片变色玻璃搭建而成。
外缘多是住宅，以供信士居住。
宫内外殿来来往往——每天都有人来图灵宫礼拜、焚香、祭祀，以求死后永存、或是借灵宝窥得一线天机。
花眠跟着林清梦跨进外殿大门。
摄像头识别出二人身份，向某处传去消息，下一瞬，一位全息投影凝成的道袍侍女显形而出，身体边缘泛着微微的蓝光。
见侍女显形，人流分开一条道来，绕着她们走。
全息投影微微颔首，清冷道：
“信士，您来了。清言道长已在此等候。”
这是人工智能太一的分人格，只会在贵客身边出现，而这位林家的人工智能在图灵宫内还有一个名字——
太一灵宝天尊。
“我先带这孩子在宫内逛逛，清言道长想必也不等我一时。”林清梦指了指花眠。
“逛逛。”花眠乖巧点头。
“信士需要时，呼唤太一便可。”侍女点头，转身化作蝴蝶散去。
似乎是瞧见了花眠疑惑的眼神，林清梦主动解释：“我先带你玩玩，再去干正事。”
她拉着花眠在慢慢逛，因为有林家的权限，殿内的天兵守卫们也没拦她。
“那是蛙鸣池，传说能将硬币准确投入青蛙嘴里的人会获得好运。”
林清梦蹲下身，捡起一枚合金铜板塞给她。
花眠信手弹出，准确落入十米开外的青蛙雕像嘴中。
“那是梦蝶柱，你看那边有很多蝴蝶在绕着柱子飞。”
“那不是高精度全息投影吗？”花眠摊手。
“那是正殿，我们林家许多前辈的电子灵牌就摆在这里，供后辈供奉。”林清梦压低声音。
花眠也好奇抬头看去。
只见在宽敞却莫名压抑的大殿内，青烟袅袅，中间立着三座镀金人像，人像下是一众密密麻麻的牌位。
“林氏清正之牌位。”
“林氏永偃之牌位。”
......
“这牌位只有经历信道仪式后才能登上。”林清梦凑到花眠耳边解释。
花眠了然点头，她只是好奇这些全息电子灵牌，对登上这里还是有些敬谢不敏，看着就毛骨悚然。
林清梦对着牌位微微躬身后就赶忙拉着花眠走出去。
生怕那好奇的小眼神给她整点活。
“接下来去哪？”离开正殿后，花眠问。
“带你去求签祈福。”林清梦神秘一笑。
“求签祈福？”花眠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林清梦心中暗爽，今天一天内，这严肃而又冷淡的小屁孩疑惑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这一趟真是出来对了。
“是的。”
林清梦挺起脖子，像高傲的天鹅般带着花眠向人群最密集处走去。
淡蓝的全息蝴蝶飞舞在两人身侧，原本排队的人纷纷平移，让开一点，让两人先过——这是林家人的特权，飞舞的蝴蝶可以证明。
求签祈福的目标是一尊木制雕像——
太一灵宝天尊像。
三米有余的天尊像端坐于台上，台下是一排排的数据图形处理器，层层叠加，构成这天尊像下方的数据宝座。
只不过这天尊非人，而是一个巨大的不透明纯黑机箱。
一排排人围着它礼赞拜香，颇有些滑稽。
宝座正下方放着功德箱，需要香客自己琢磨捐多少钱。
捐少了吧，这求签也不踏实，捐多了吧，又心疼。
花眠看着功德箱上的捐献金额，还真有点难住了，捐多少呢？
“1000。”
想了一会，花眠闷头输入。
林清梦也不提点她。
原本，天尊像在收到香火后，应当几秒内就能弹出签文，供香客解签，可今天似乎不是这样。
嗤拉——
绕着圈的数据光轮突然散架，大机箱发出过热的声响，直到好几秒后异动才缓缓平息。
人群早已让得远远的。
这天尊虽灵，但要是爆炸了怎么办？人命关天。
“上上大吉。”
功德箱的全息屏幕上，终于弹出签运。
机箱不再发出异响，背后的数据光轮也缓缓重铸，重新回复那受人礼拜的样子。
“这是人工智能计算概率吧......人脸识别，联网建立人格肖像，然后根据数据推算未来。”
花眠见多识广，大致猜出了这灵验的天尊像到底是什么。
“只是，它似乎算不透我？”
花眠心中自语，不动声色。
她只是害怕的抓住林清梦衣摆，一副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样子，花花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林清梦挠挠头，什么情况？
“我们去找清言师傅吧。”
她拉着她赶紧开溜。
......